段宵是臨時起意,也沒帶瓶罐。足足抓了幾十隻在手心裡,被刺撓叮咬著也沒松手。
等她下完晚修的練習課,一出來,面前就揮出翩飛的瑩綠色亮光。
這是她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聊到和以前有關的回憶。
段宵沉默地看著她臉上露出的笑,狹長的黑眸垂下來,尾睫覆住眼裡情緒:“你越來越聰明了。”
夏仰表情微微僵硬。
下一秒,卻被他抓著手腕起身。
“去、去哪兒啊?”
他言簡意赅:“玩。”
來這裡這麼久,夏仰對這個島也一無所知。她住的莊園就好像是全包酒店,四周安靜,應有盡有。
常年住在這裡的蘇薩娜對她也是畢恭畢敬,有求必應。
但走出莊園,她才發現外面也是個小島上的世界,有集市、市場、居民、和工作的人。
偶爾也接待貴重遊客,這些人煙氣都維持這座私人島嶼不成為荒島。
段宵帶她來了靶場。
北美不禁槍,但私人島禁槍。這裡也是整座島上唯一能拿到真槍的地方,僱佣兵和島上的管理人員都持有槍械。
靶場設置在一座小山背後,是露天場地。
幾個穿著迷彩服的高壯男人看見段宵過來,都紛紛收了槍械,熱情地向他頷首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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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不通,夏仰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但看著彼此臉上的表情,應該隻是熟人之間的敘舊問候。
幾個人沒有走遠,隻是讓出這邊的靶臺給他們,期間有服務人員在旁邊安置了遮陽傘和解暑的飲品。
“我大一學會的用真槍。”段宵在槍支牆那挑挑揀揀,找出兩把槍來,語氣輕描淡寫道,“因為有一次,不小心在party上開槍殺人。”
夏仰正端著杯橙汁喝,聽到這裡嚇得嗆到,咳了幾聲。
他手法熟練地組裝一把手槍的彈匣,並沒注意她的表情:“那是我朋友家的房子。聚會上人很雜,有伙男的抽葉子抽嗨了,拖著我一個同學往外走。”
她不太明白:“你同學?”
段宵伸手撥弄了下她橙汁杯子裡的吸管,轉過來,抿了一口她的飲料,接著說道:“是個很漂亮的女華裔。”
夏仰皺了下眉,不太敢信:“你真的…把人殺了嗎?”
“沒死。”他眼尾微挑,笑了下,“我那會兒也喝高了,準頭不行。”
他沒說的是,喝高了,當時感覺那個女生的臉看上去太像夏仰。
第一槍知道沒把那黑人給打死,想補第二槍的時候,被人給攔了下來。
段宵話鋒一轉:“所以後來花了點時間練槍法,現在準頭很好了。”
“砰”的一聲,他毫無提示地往左邊抬手連開了兩槍,兩顆子彈都正中靶上紅心。
夏仰無徵兆地被嚇一跳,往後躲開幾步,驚恐萬狀地看著他,話都說不出來。
彈殼相繼落在地上,槍口還有滾燙硝火的白煙氣冒出來點。
段宵眼皮未抬,轉過臉望著她,淡淡地開口:“我的意思是,我早就壞了,你修不好。”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都瞪大了些,盯著他一動不動,終於察覺到他是在生氣。
而且,是從莊園出來那會兒就已經在生氣了。
至於原因…
大概是在警告她別再利用以前的戀愛回憶。
他不會心軟,不會回頭,更不會蠢到上她懷柔政策的當。
“少白費力氣跟我耍心眼。”
男人的嗓音低冷,落在她頭頂,手臂卻又親昵地把人環住在他懷裡。
他肩寬,骨骼硬朗,精瘦的肌肉線條隨著動作收緊,窄腰貼著她後背。
夏仰手裡的杯子被他拿下來,換上了一把短槍。
他頓了下,問道:“要不要戴手套?”
她有點排斥開槍,手握住槍柄時還有點抖,沒吱聲。
似乎是想了兩秒,段宵還是決定給她拿雙手套。松開對她桎梏的那會兒,餘光卻看見她將手槍的槍口對調了方向,是她自己的胸口。
她按下板機的速度太快,沒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
段宵在當下除了用手去擋,找不到更好的辦法,那顆子彈就在這樣的短程距離裡射進了他右手的小臂裡。
夏仰被開槍的後座力弄傷,下意識松開了手,槍重重地落在鋪滿沙土的地上。
她則被段宵橫亙在胸前的手臂順勢弄倒了。
聽見男人的悶哼聲,她虎口那已經被槍磨破皮肉,可是映入眼簾的是段宵手臂上湧出來的血,袖子已經破開,皮開肉綻的血腥場面也不過如此。
旁邊那幾個人很快衝過來,嘰嘰喳喳地喊醫生過來。
而這時,私人保鏢的兩把槍齊齊對準了夏仰的腦袋。段宵是他們的老板,他受傷,她是這裡唯一要負責的人。
身上中了真槍實彈,段宵額頭上覆著密密的汗,喘著氣。
另一隻手臂還緊緊地託著她後腰,抿唇,探究性地看著她表情。
夏仰臉上血色全無,被槍抵著腦袋,微微害怕地縮著頸。
空落落的手還在微顫著,虎口有股火辣的痛感,她沒解釋剛才那個動作到底是想幹什麼。
可能是沒想到開槍居然會這麼容易,也或許是早就在無聲無息地崩潰。
她眼淚像珠子,一顆一顆無聲地往下落。
第77章 消失
島上的醫院更像是社區的小診所, 簡單感冒能抓個藥,被海魚海蛇咬到也能應急處理,但治療正規的槍傷還是得出島。
直升機飛離島嶼, 去往旁邊的邁阿密,降落在最近的一家私人醫院。
醫護人員早就做足了準備在外面等。
因為離槍口太近,子彈在手臂上進得更深,危及血管。好在靶場那邊的軍人都有過中槍的經驗,及時為段宵止住了血。
取彈結束後, 醫生認為存在傷及骨頭和手部神經的風險,為他縫針後又拍了幾組X光。
折騰了幾個小時才結束。
病房裡不少人圍著,段宵也根本沒打算在這住院, 隻是在等醫生開診斷報告。
那些看望的人被助理一個個支走, 轉身出去時,都不約而同多看一眼外面坐在皮質沙發上的東亞女人。
她身材羸弱, 眼睫還潮湿著, 並攏膝蓋一動不動地坐在那。一塵不染的衣裙上沾著幾片通紅的血, 臉色發白。
明明看上去毫無攻擊力的一張臉,卻被兩個保鏢看守著,難免讓人多想這其中的故事。
段宵抿了口冰水, 隔著道玻璃推拉門望過去。
夏仰虎口上的傷口沒人處理, 還疼著, 就這麼平放在膝蓋上。從上直升機後, 她就沒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她總是用著一副無辜軟弱的姿態。
看著一聲不吭的樣子, 卻做著別人都不敢做的事。
門被緩緩關緊,醫生和一行醫護人員一起進去了。
夏仰緊咬著泛血的下唇, 聽不清耳邊的人在說什麼。
她還沒緩過神來,也不知道在靶場時, 為什麼會鬼使神差地拿槍對準自己。
也許怪段宵給她的希望太渺茫,他今天說的那些話幾乎是斬斷她能離開的所有遐想。
他逼得已經這麼緊,關了她這麼久。
不該連一點自由的念頭都不給她。
但她真的敢死嗎?
冷靜下來想想,她不敢的,她也不想死。
不假思索地開動那一槍,用盡了她所有氣力。
可為什麼段宵寧願自己擋住槍口也要救她,他看不到就算是開了槍,也隻會擊中她右邊的胸口嗎?
他貌似把她這個床伴看得很重要。
醫院走廊靜得能聽見洶湧澎湃的心跳聲,夏仰如夢初醒般,慢慢地抬起頭,望向病房裡的男人。
所以,他很害怕她死啊。
那就意味著她抓住了他的軟肋吧。
車開回南沙灘的一處豪宅房產,緊鄰海濱,鋸齒形的玻璃牆外是海邊水幕,也是南弗羅裡達州市的那條運河。
一輛西爾貝超跑還沒開進車庫,就停在通往船塢的那條路上。
這裡看得出是段宵常住的地方,安保系統在百米之外就已經有反應,工人們還在泳池邊換水。
夏仰被他拉進屋裡,直奔二樓臥室。
她腿軟地摔坐在毛絨地毯上,隱約覺得一場暴風雨降至。
玻璃窗外是豔陽高照的天,這裡的夏季太長,白晝也長,晚上7、8點才迎來夜幕。
嗆人又凜冽的煙味先傳過來,段宵咬著煙,緊抿薄唇。稜角分明的輪廓被煙霧遮掩,看不清那雙深眸裡的思忖。
煙沒抽完,砸進玻璃水杯裡,呲啦一聲熄滅火光。
他在解腕表,單手多少有些不便。於是動作像慢放的電影,每一秒都格外磨人。
表盤砸在茶幾上,哐當一聲響。
男人往前走近幾步,半跪在她身邊,嗓音冷:“我是不是給了你什麼錯覺?”
夏仰蜷緊手掌,沒看他,也沒回話。
被他一隻手拽著腿拖過來,連好好脫她身上那條裙子的耐心都沒了,純靠撕扯。
扯痛她肩胛,段宵也像聽不到她的喊痛聲般,低謔:“死都不怕,還怕痛?”
這場情事注定不會輕松,是他在泄怒。她捱不住的時候,有意去掐他的傷口,血立刻從繃帶裡滲了出來,他也置若罔聞。
血在湧,他低喘聲漸重,把她弄得更狠。
就算他傷了一隻手,兩個人的體力也懸殊。皮帶扣住她兩隻手腕,禁錮在床頭。
看清她眼裡的怨恨和不甘,總好比對著她在莊園裡那些拐彎抹角的試探和心機。
前幾回都聽她的話收著勁兒,今天完全不留情面,夏仰也是鐵了心不求他。被子上、地毯上,包括她身上都染了紅。
他這麼有潔癖的人,從始至終居然沒去浴室一次。
家庭醫生在他們結束後的二十分鍾裡,拎著醫藥箱趕過來。
段宵在樓下抽煙,抽得太兇,一下堆了四五根在旁邊。幸虧私人宅院沒煙霧警報器,否則不知道得響多久才停。
烏煙瘴氣的樓下彌漫著青霧。
醫生站在職業角度,心裡自然諸多不滿,卻也皺著眉不敢教訓這位肆意妄為的病人,隻盡職把那縫針開裂的傷口又依次縫好。
又開了止痛藥和消炎藥,多叮囑了幾遍才離開。
手部在麻醉狀態中,暫時感受不到疼痛。段宵背脊肌肉上的汗還沒幹,閉著眼靠在軟墊椅背上,安靜了片刻。
他不喜歡佣人進入他的私人領域,因此保姆、工人們極少在僱主在家時進入這套主屋,此刻就寂靜到聽不到一點聲音。
二樓臥室裡的夏仰也沒動,她精疲力盡,身上蓋著條薄毯,手腕已經被皮帶磨出泛紅的勒痕。
可是桎梏依舊沒解開,她也沒力氣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