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仰確實沒想到他留了這麼一手,愣了下。她看向段宵,像是在確認這件事。
後者面色如霜,冷漠地回視她,一句辯駁也沒有。
他本來就是這種人,為達目的不惜代價。更何況兩年前就是奔著把她綁在身邊去的,在合同上做這種手腳也不奇怪。
戚助理在旁邊提醒道:“您在這籤個字,這份合同就失效了。您可以保留這一份。”
夏仰看著甲方的籤名處:“那他不用籤嗎?”
段姒笑道:“他會籤的。”
夏仰“哦”了一聲,漆黑睫羽垂下來,弓著薄瘦的背在署名那籤字。
她看清了你病態真實的本質,也一直清楚你們是不同的人。
所以,兩年前的那個夏天要選擇分開,兩年後的這個夏天也是如此。
段宵灼熱的視線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幾秒後,突然開口:“我回來會找你,你想躲就躲好點。”
夏仰落在紙上的筆尖稍頓,墨水凝結成點,她沒抬頭。
“喜歡你又怎麼樣?”
他漠然的聲音繼續旁若無人地響起。
“你談男朋友我會搞散,嫁別人我讓你守寡。除了回到我身邊,你這輩子別想安穩過一天。”
第43章 回國
6月8日, 高考最後一門英語科目的考試結束。
Advertisement
京郊鎮中的校門口,一群考完了的學生魚貫而出,而零星幾個報社的記者在抽家長和學生做採訪。
很不幸運的溫雲渺被逮到, 長槍短炮般的麥克風立刻衝了上去,將她圍住。
“同學同學,感覺今年高考的難度怎麼樣?”
“這次英語的作文還是給李華寫信嗎?”
“終於畢業了,有什麼想說的話可以分享給大家!”
“考完心情如何?你自己有心儀院校嗎?”
溫雲渺那件校服拉鏈拉到頂,小半張瘦臉被領口擋著。一雙細長的眼睛不耐煩在這幾個記者的臉上轉著, 一言不發。
好在這時候夏仰看見了她,忙擠過去:“不好意思。我們家學生急著回去吃飯,你們去採訪別人吧。”
她牽著溫雲渺的手從人堆裡走出來。
遠離學校兩條街後, 總算沒多少人和車流了。
還沒問, 溫雲渺已經主動開口:“姐!我考得不錯。”
夏仰聽了也開心:“是嗎?”
“嗯。我覺得比平時…模擬檢測卷的題目,簡單多了!高考也就這樣。”
“厲害!那今晚我們吃頓好的。”夏仰看她臉上流露出開心的表情, 忙拉她往菜市場走, “先慶祝一下你順利畢業。”
後邊傳來幾聲跑車引擎的呼嘯, 在郊外的鎮上並不常見。看來今天高考完,果然是最熱鬧的一天,比過年的時候還喧囂。
夏仰沒回頭, 被一旁的溫雲渺牽到了馬路裡邊走。
後面的那輛阿斯頓馬丁小跑便開了上來, 在她們旁邊並行, 鳴了幾聲笛引起姐妹倆的注意。
夏仰這才看過去。
透過車前的擋風玻璃, 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是陸嘉澤。
副駕駛是他那個女朋友:於雪羽。彼此有印象,還矜持地伸手跟她打了聲招呼。
“姐。”溫雲渺看她不動, 問道,“認識嗎?”
夏仰回神, 讓她先走:“是姐姐的校友。你先去賣魚的柳嬸那邊挑海鮮,我一會兒就過來。”
“好!”
車停到路邊。
於雪羽知道他們要聊事兒,就沒下車。
陸嘉澤站在樹蔭底下,手抄兜裡,上下打量地看著她:“挺久沒見了。”
5月11號那天,段宵出了國。
他們自然沒再私下聚過。
夏仰不覺得他是會和自己說這種廢話的人,低著眸問:“你怎麼會來這?”
“別擔心啊,我可不是跟蹤你。我又不是阿宵。”陸嘉澤似笑非笑,看了眼不遠處的工程區,“我來監工,看見那個產業園沒?”
夏仰神色稍變:“那是你家的?”
那個新開發的產業園在前天開始才動工,但兩周前就給齊了拆遷戶的安置費用。
溫雲渺在筒子樓的那個家也在其中。
她們收到了一部分拆遷費,現在搬進了新房子裡。
“不是我家,之前是阿宵做光伏產業牽線的一個工程。”陸嘉澤聳聳肩,“你也知道他人不在國內了,所以現在接手的是段氏旗下的承建商公司。至於我,入股了當然要來看看。”
真巧,怎麼會這麼巧在這裡建個產業園。
京郊這一塊地方說偏確實偏,盡管是在一線城市的郊區,但夏仰所在的這個沽北鎮不管是什麼時候都不算最優選。
畢竟隔壁鎮的地理位置臨近公路,GDP發展也更有潛力。
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麼,陸嘉澤直白地說:“在商言商,這裡肯定是有利可圖才能攬到招商。但你不能說阿宵沒半點私心。”
夏仰攥緊了手心。
陸嘉澤繼續說道:“他為了給京郊這片老房子拆遷的工程牽線,好幾個酒局喝到吐。敲定合同那天晚上,正好是你去申城比賽拿了獎的那天。”
也是她把那筆錢轉給段宵,無形中表明要離開的那天。
從始至終,威逼利誘是他強求,暫時的示弱放手也是他另一種方式的強求。
“其實我覺得這話說出來也沒什麼意義。”陸嘉澤笑了下,“我們都知道他對你好,不是為了讓你和他在一起。你倆在不在一起,他都會對你好。所以你們分了,皆大歡喜。”
除了段宵不歡喜,段姒、他們一群朋友、包括夏仰本人似乎都挺歡喜的。
他那圈的人本來就不看好他倆。
並不是說什麼身份不合適這種俗話。
而是因為大家要個女孩陪在身邊很容易,但從來沒有誰是像段宵這樣花費功夫的。
他明明是一群男生裡最有資本的那個,卻也在感情裡被折騰得最狠。
看著佔了主導權,但哪次不是被夏仰牽動著心緒?
陸嘉澤更是清楚就憑她做過的那些事兒,她留在段宵身邊就一定是個定時炸彈的存在。
果不其然,這兩人的事兒一鬧大到段姒面前,炸彈就炸了,炸得他們分崩離析。
話說完,也沒見著對面這姑娘有什麼反應。
陸嘉澤自討沒趣,轉身上了車離開。
車內音樂聲放得很大,是首轟趴的鼓點音樂。陸嘉澤的視線從後視鏡那收回,一踩油門炸響了整條舊街。
於雪羽看他不爽快的表情,輕聲問:“沒聊好?”
“我本來想看看她會不會有一絲後悔,沒想到她心這麼硬。”
“不是誰都和你們一樣,喜怒哀樂直接表現在臉上的。”她安撫的語氣說道,“而且愛就是含含糊糊,拖拖沓沓,當局者迷啊。”
陸嘉澤嗤了聲:“依我看他倆那點感情就是千瘡百孔。我為我家阿宵感到慶幸,離開了一段得不到回應的關系。”
“我覺得他們很般配呢。”於雪羽慢聲開口,“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最後還不是被風沙迷了眼嘛。”
6月23號是高考查分日。
湊巧的是,這天也正好是溫雲渺做手術的日子。
進手術室前,溫雲渺禁了一晚上飲食,早上醒得也很早。夏仰過來的時候,她正了無生趣地盯著天花板發呆。
吃不了東西,她也沒帶餐點過來。但因為下周期末考試,就帶了個電腦打算在手術室外面邊等邊學。
“是不是再過半小時就要進去了?”
溫雲渺點頭:“再過半個小時就能查分了,你幫我查。”
夏仰佯裝輕松地笑了下:“我有點緊張。”
溫雲渺安慰道:“不用緊張,你今天一定會收到兩個好消息。”
一個是她的高考分數。
另一個是她的手術結果。
“對了姐,他媽媽的助理,來看過我。”溫雲渺想了想,說,“段董,是他媽媽吧?”
夏仰詫異了一秒,但又覺得不足為奇:“隻是來看你嗎?”
“正好,主治醫生也在。他們聊天了。”溫雲渺突然話鋒一轉,“他媽媽,潑你水了嗎?”
“什麼潑水?”
“就是電視裡,那樣。”溫雲渺作出一個拍卡的動作,“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
夏仰笑了下:“沒有,段董用不著那麼低級。”
別說給錢,不拿羅良琛那件往事找她要賠償已經是格外開恩。更別說人兒子還因為她進了局子,和命案差點沾上關系。
見她終於笑了,溫雲渺才不再開玩笑,嘆口氣說:“我不想你,受委屈。”
夏仰搖頭:“我不委屈。”
頂多是被說了幾句不太好聽的話而已,但段姒說的話又何嘗不是事實。
溫雲渺頓了下,問道:“我覺得他,還可以。你覺得呢?”
她隻是想知道夏仰內心在想什麼。
即使不清楚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但也能看出來他們確實分開了,甚至還有家長介入。
夏仰幫她掖了掖被子,低著睫開口:“現在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才是正確的。以前隻有我們自己也是這樣過的,不要再打擾別人了。”
誠如段姒說的那樣——
不要總是因為她,讓段宵展現出最惡劣的一面了。
溫雲渺了解她姐,從來在人後都說不出多難聽的話。
夏仰有時候心誠善良得過於古板,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就算犯了她,她也得考慮考慮再決定回擊。
這種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的性格,隻要是近距離接觸過,都很難不喜歡她。
那個段宵脾氣這麼差,人又兇。
但她姐性格軟,總是溫聲細語的,明明被他威脅著,卻還要三番四次地替他說話。
兩個人完全相反,確實是不合適的。
溫雲渺想到這裡,同情地默默握緊了夏仰溫涼的手。不合適還在一起這麼久,哪怕有感情也會覺得辛苦吧。
…
蟬鳴聲傾瀉而下。
那個夏天特別熱,持續不斷的高溫預警。
而溫雲渺的清大通知書和招生辦老師的親自來訪,也為她們這個相依為命的小家增添了些難能可貴的喜氣。
兩個女孩努力地相互支撐了這麼些年,命運沒有再刁難她們,終於等到時來運轉的分岔路口。
4月初,地球的另一端,北美洲的太陽剛升起不久,晨光從百葉窗葉片裡滲透進來。
單向的谷歌視頻通話以虛擬化形式懸在空中,房間裡傳出女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