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聽過老天追著喂錢的。
他們這一圈人裡,不管是將來從商還是從政,目前看來也隻有段宵能有底氣做選擇,也有那本事和家裡人較量。
現在做的這一塊新能源和光伏產業又回到了實體工業上,看似還算是新興力量。
但有政府扶持領航,陸嘉澤已經能預想到未來必定前景無量。
有電話打過來,在深夜平緩前行的車裡顯得突兀。不過響了三秒鍾不到,就被段宵不耐煩地掛斷,
陸嘉澤朝後面看過去,發現這人注意力正放在車椅後邊的平板播放器上,在看什麼賽程的重播。
不用想了,應該是舞蹈大賽。
荷花節舞蹈大賽的決賽在白天已經結束,結果也出來了。
段宵正從開頭看起,是夏仰進賽場前的視頻,她正被一群記者圍過來採訪。
“夏仰同學你好,能給幾分鍾問答嗎?”
“聽說你是這屆選手裡唯一一個幾乎拿了國內滿貫大獎的舞蹈生,是不是已經勝券在握了?”
“這一屆賽程比上一屆簡單,厲害的舞者也沒有幾個。就算你這次拿了金獎,會不會覺得撿漏啊?”
聽到這一句,夏仰平靜地看向左下角的鏡頭,直視問道:“你是哪家的報社,你的名字是什麼?問出這樣的問題,你有職業操守嗎?”
女孩大衣裡面是件輕紗的舞蹈服,她是一到冬天就極為怕冷的體格。兩隻手一直捂在袖子裡,抱臂冷淡地睨向鏡頭。
本來就長得高,又站在階梯上。
明豔的一張臉上毫無情緒,卻給人一種不敢直視的清傲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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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怔了兩秒,結結巴巴地趕緊扯開話頭。
段宵視線闲闲地落在畫面中的女孩身上,唇邊的弧度勾得大了些,很是滿意她此刻展現出來了尖銳的刺。
如果夏仰看見他此刻的表情,大概會說他這人真是奇怪。
明明他從來都希望她順從聽話,有多乖就多乖。可又矛盾地常常敲打她,要她有脾氣和性格,要沾染他身上那份狠戾。
決賽裡,夏仰選的是朝鮮舞。
通俗來說,這是舞蹈生聽了都覺得難跳的一支民族舞,更別說會有人要拿來參賽。
因為朝鮮舞中的柳手鶴步需要絕對的悽美感和力量感,強調身體的律動和節奏,普通人根本練不好。
而她出場時,舞臺上一片錦緞輕舞,流光溢彩。
剛柔並濟,她像是凜冬裡泛著寒光的利刃。
比賽結果毫無疑問,夏仰拿到了一等獎,甚至被眾位評委老師贊了一句“舞魅”。
段宵關了重播的屏幕,點開微信置頂看了眼,並沒有新消息。
京州的雪又落下來了,隨著狂肆的風浪猛拍上車窗。郊區即將開進市區的中環內,風雪交加的夜晚,高速路上都沒有幾輛車。
“‘人們常說,如果愛一個人就該給她自由,但我從來無法理解這句話。’”
黑暗中,男生嗓音裡帶點懶散的啞意,被夜色朦朧得不太真實。
“‘要我說,如果你愛一個人,就該把她關在地下室。從門上的小孔裡喂東西給她吃,直到她也愛你為止。’”
坐在副駕駛的陸嘉澤本來都快打瞌睡了,聽見後邊傳來自言自語又猛地一驚,睡意跑了一半。
今晚的酒將近一大半是段宵擋的,畢竟他們這幾個人裡,也就他喝高了還靠譜。
按說是沒什麼異常,可陸嘉澤跟他認識這麼多年,還算了解他,總覺得他今天心情一直不太佳。
陸嘉澤愣了愣,轉身問:“怎麼了阿宵,嘀咕什麼呢?”
段宵支著額角,兩邊微黃路燈劃過他冷白的頸脖和下颌線那。他黑眸沉沉地落在某一處:“沒什麼,隻是突然想起一部電影裡的臺詞。”
“這是要搞得彼此非生即死啊?哈哈哈。”陸嘉澤又放心地躺了回去,說道,“還怪瘆人的這電影。”
他也淡笑著,像是醉了:“是麼。”
段宵睡著後,他的手機在這個深夜亮了兩次。第一次是卡內入賬,第二次是置頂的消息通知。
【宵禁】:錢還給你了,你查收一下。
還完這筆錢真的能徹底還清嗎?夏仰不確定。
快兩年了,她也隻是在賭。
賭現在的段宵不會對她做得太絕。
比賽過後是元旦節假期,夏仰順理成章地不用立刻趕回京州。她本來就是申城人,既然都回來了,正好去趟墳山祭拜父母。
說來夏仰的人生,落在旁人眼裡算得上命途多舛。
夏父生前是名開長途的貨車司機,因為在公路上幫警察抓人被歹徒插了一刀,失血過多去世。
父親去世沒多久,母親也在一個雷雨夜跟著他離開了。
他們確實是為人稱道的恩愛夫妻。
隻是苦了夏仰,她那時還沒成年,才剛進申城南匯一中讀初一。
開學沒幾天,上學、住房和領取賠償金,不管幹什麼都需要個監護人。
夏仰隻好去了京州。
那年溫雲渺的母親還在世,依舊住在京郊現在的那棟筒子樓裡。
夏仰的情況特殊,她不想放棄舞蹈。來京州後,託人找了好幾家學校幫忙,但那時郊外會招錄舞蹈生的隻有沽北鎮中學。
千方百計,她好歹是以舞蹈生的身份上成了初中。
溫雲渺的母親,也就是她大姨。
同時還是個單親媽媽。
夏仰以前從來不知道為什麼同樣是外公的女兒,大姨卻從來沒有被允許過回去過年探親。
外公那邊的親人也不和大姨來往,像是把她排除出去了一般。
後來沒兩年,大姨也病逝。
夏仰被大姑一家收養,學籍也轉到市區裡的京大附中藝術部讀高中。
她那年以舞蹈生的身份轉學。
因為專業出色,面試滿分,被附中免除了全部的學雜費。
這其實也是大姑一家願意收養她的原因,把她當成了將來能賺錢報恩的潛力股。
那段時間,夏仰總擔心還在京郊鎮上讀寄宿初中的溫雲渺。也終於在某個周末,從自己姑媽的那張碎嘴裡,得知了大姨的故事。
簡單來說就是大姨在讀高三那年,喜歡上了一個家貧但臉好還會讀書的渣男。
渣男當時讀大二,大姨不顧父母反對,早早輟學為他走上社會,打幾份工來供這男生讀完了本科和研究生。
一份出國工作的offer降落,一張B超的懷孕單也遞到他手上。渣男卷了她的錢遠走高飛,說回來就和她結婚。
夏仰有時覺得,溫家這兩姐妹真是不可多得的痴心人。
她母親可以為了她意外去世的父親殉情,她大姨也是個為男人吃盡苦楚的。
都是至親至愛的長輩,她沒有過多發表意見。卻也在心裡,自小便以她們為戒。
“所以,這婚結了嗎?”夏仰問。
“結了個屁。”大姑嚼著鹽焗豌豆,“你以為你大姨那眼光能看上什麼好人?那男的在讀研究生的時候就和他們學校裡一個富家千金搞上了,一起去的那個…”
大姑父在邊上補了句:“波士頓。”
“哦對,波士頓!”
大姑唏噓不已:“心疼男人,賺錢養他,落得個什麼下場?人家吃著軟飯,現在不知道過得多好。”
夏仰問:“現在在哪?”
大姑:“就你那個學校啊,當了個行政主任。你那個學校多厲害啊,那麼多當官的、有錢人的孩子,他當孩子王,可威風了!”
“您記錯了吧?我們學校的行政主任是個禿頭大叔,不像是能被富家千金看上的。”
“我怎麼記錯了,你那學校的董事會會長是不是段氏?”大姑言之鑿鑿,“他就是咱們京州段家的女婿,入贅曉得不!他們段家,現在是當初帶他一起出國的那個女人當家,給他在學校找了個闲職。”
後來夏仰闲來無事查了下,大姑確實沒記錯。
她在讀的藝術部校區並不是主校區,而那位主校區的行政主任名叫:羅良琛。
官網的證件照上是張端正清秀的臉,男人四十多歲依舊能看出保養得當,看著儒雅和善。
本來這件事,應該隨著時間和逝去的人一樣被忘卻。
直到高三那年,夏仰所在藝術部的校區需要全面翻修。於是,她們這一批藝術部的學生被隨機分班,轉入了本部的主校區。
那天是個大豔陽天,高三年級已經開學一個月。打了上課鈴,校園裡寂靜得隻能聽見榕樹上的聒噪蟬叫聲。
夏仰走進校門去報道,經過了立在校門一側的榮譽榜單牆。大紅榜上的毛筆字上寫著一行:優秀學生。
按照月考成績排位,她被第一張照片吸引了目光。有些意外這主校區,隨隨便便的一個好學生居然都長得這麼…勾人。
少年臉部輪廓窄瘦凜冽,線條流暢。鼻挺唇薄,稜角分明英氣的一張臉,穿著校服也遮不住那股子桀骜不馴的冷勁。
除此之外,那雙睥睨鏡頭的眼睛,隔著相片都能感受到對方一股倨傲的盛氣凌人。
數理化幾乎滿分的優等生,果然都讓人討厭。
姓名:段宵
班級:三(1)班
夏仰視線往下移,看見了他那句言簡意赅又很狂的座右銘:
“菜就多練。”
第17章 第一眼
很久以後, 夏仰想到這一天。突然想起自己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段宵,可也確實第一眼就對他這個人下過否定意義。
後來這種想法也沒改過。
他說話渾,做事渾, 做人也渾。
夏仰認知內的富家公子哥都有著天生上位者的自信,表面彬彬有禮有修養,但內心根本不會在乎其他人的感受。
更別說段宵這種把張揚狂妄和高不可攀就擺在臉上的。
他連裝禮貌,都不願意裝。
附中本部的面積比分校校區大好幾倍,夏仰去找班主任的辦公室之前經過了一家小賣部。
她想起自己文具袋裡遲遲忘記買的紅筆, 便走了進去。
結賬時,前面一個比她高了半個頭的男生似乎沒帶錢,磨蹭半天在那找零錢。
夏仰站在他後面, 看了眼他穿的那件校服背後被金色馬克筆寫了很大的一個“段”字, 像是出自他本人手筆。
一看就是調皮頑劣的那一類學生。
又是“段”。
這學校姓“段”的真多,難道因為是段氏開的嗎?
瞥了眼他拿的那瓶可樂, 夏仰不想耽誤自己時間, 走上前:“我幫你一起付吧。”
她把十塊零錢遞給收銀員, 收銀員手快地掃描完商品。
夏仰把那瓶買過單的可樂遞到男生手裡:“給。”
“我日!”段逸然正站在門外,看著她走過來,直接沒忍住爆出了一句粗口。
夏仰有些疑惑, 重復他的話:“我日?日什麼?”
她穿的還是分校區校服, 藍白拼接相間。扎了個低馬尾, 長直黑發垂在肩後, 卷翹的黑睫像鴉羽, 盛著明熹的晨間日光。
長了張纖柔的臉,卻面色不解地跟著他說出了一句髒話。
這反差感讓段屹然的驚喜感直接拉滿, 忙接過那瓶可樂,晃了晃手:“你可別學我講話!這不是什麼好話, 我就是有點震驚你長得怎麼跟個小仙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