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和她聊了幾句,就這樣認定了她是好女孩?我一看就知道她心機重,才不是好女孩。”
“那什麼樣的才是好女孩,你嗎?”
“對!”
謝修臣都氣笑了:“真失禮。我看你還是趕快向所有好女孩道歉吧。”
“女生都很會裝的。她連賀英澤都能騙,騙你不是太容易了?”
“人的表面功夫本來就很重要,你隻是錯把低情商當直率。就你這種嚴重的大小姐脾氣,沒有男人能受得了。你男朋友能忍你的個性這麼久,跟我們的家底脫不開幹系。如果有一天我們家不行了,或者有更好的女孩出現,蘇家年恐怕不會像現在這樣忠貞。”
“他已經不忠貞了!對他來說,我本來就是洛薇的替代品!”她激烈地說出這兩句,大口喘息了幾聲,又努力平靜地說道,“我知道,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人會無條件寵我,沒有童話故事裡的愛情。從小看著我們這個家,我會不懂嗎?本來男人都是有保質期的,他對我不好,等腐壞了換一個就是。”
“一直這樣換下去,等你老了怎麼辦?”
“隻要有錢,要請人照顧我還不容易?”
“謝欣琪,你現在說話真是越來越像你母親了。”
謝欣琪怔住。一直以來,她對自己母親的品質就很不欣賞。從小她就發現,母親是虛榮張揚又極度物欲的女人,沒有一丁點兒母愛。這一份張揚隨著年歲增加而收斂,母親漸漸把它轉變成了一種並不自然的溫柔。但她知道,這一份溫柔不是建立在信任和親情上的,而是因為父親身體不好,母親不希望他修改遺囑,同時也想給公婆留下好印象。她隻覺得自己很可悲,冷笑道:“那又如何,我本來就是她的女兒,本來就不懂示弱,不然她怎麼會輸給你媽呢?”
這句話碰到了底線,謝修臣嘴角揚起很細微的冰冷角度,雙眼失去光彩:“我先回去了,還得去照顧一下洛小姐。”
看見他轉身離去,她也賭氣地轉身離去。然後,她再度聽見了熟悉的、漸隱的腳步聲。它隨著時光的推移而變得更加沉穩,那時還能為她帶來最疼自己的哥哥,現在卻隻會把他從自己身邊帶走。
其實她並不討厭洛薇,但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今天卻特別失態,比以往的叛逆多了許多粗俗。大概是因為,她們確實長得太像,讓她有一種錯覺,便是死去的欣喬回來奪走了她擁有的一切。路過一個室內裝飾店面,她看見了一面鏡子,鏡子前擺著一個薔薇花盆景。她最喜歡畫的植物就是薔薇花。記得又一次,她畫完了一副薔薇油畫,站在旁邊對謝修臣眨眼說:“我美還是薔薇花美?”
謝修臣毫不猶豫地回答:“你美。”
她眨巴著眼睛說:“你的意思是我畫得不好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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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作。”
“我美還是薔薇花美?”
“都美。”
“看來在哥哥眼中我不是最美的,不是不可替代的。”
“謝欣琪你怎麼這麼作?”
“那你快說,我美還是薔薇花美?”
謝修臣面無表情地說:“我美。”
她到現在都記得,自己被他逗得笑作一團。而此時此刻,鏡子裡有她的影子,她胸前別的白金薔薇花剛好與枝葉的位置重疊,像是從枝頭自然生出一樣。盡管白金薔薇有了珠寶盒裡才有的奢華,在那朵活生生的玫紅色薔薇話旁邊,卻黯然失色。玫紅色的薔薇有自然的花瓣、馥鬱的香味與蓬勃的美麗,美麗如同最自然的笑。
誰都希望能把白金的薔薇收藏起來,別在身上,因為它象徵著富裕與身份。但是,人們真正會主動去親近、愛慕的,卻是活生生的真薔薇。謝欣琪從小熱愛藝術,她知道,世界上最美的花,不是金屬做的,不是被筆刷塗抹在畫框上的,不是插在花瓶裡的,而是生長的野外的。
她是白金做的奢侈品,洛薇是自然之花。
哥哥說得沒錯。周邊的人可能會因為金錢地位靠近自己,但他們真正喜歡的人,是那個性格隨和的洛薇。蘇嘉年喜歡她,賀英澤保護她,連哥哥也對他產生好感、偏袒她……如果洛薇長成另外的模樣,她或許不會多想,但她們如此相似,洛薇任何硬件都不如自己,卻比自己得到更多的愛。答案還不顯而易見嗎?她照了一面平行世界的鏡子,鏡子裡映出了她所有致命的缺陷。
常楓在展臺附近搜索很久,才總算在角落裡看見了背對眾人的陸西仁。陸西仁似乎在躲什麼,不是撓頭就是假裝看手機。就算是賀英澤在場,他泡妞都不會這樣畏畏縮縮,這讓常楓覺得有些好奇。難道他一腳踏幾船?這實在是太糟糕、太尷尬了。所以,更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常楓大叫一聲“陸西仁”,果然引來了許多懂“行情”的女性圍觀。陸西仁假裝沒聽見,但洛薇也喚道:“陸西仁,我們準備走了。”他渾身長了毛般縮起肩,還想繼續裝死,卻發生了最可怕的事——洛薇笑著跟小辣椒耳語幾句,帶小辣椒走到了他面前……
四目交接的剎那,天地凝固,電閃雷鳴。他隻看見小辣椒堆了一臉不真實的燦爛微笑:“我就說嘛,送了一年多快遞,從來沒見過戶主,卻總是被鄰居纏著聊天,也真是挺奇怪的。”
“哈,哈哈……”陸西仁滿臉冷汗。
“你說吧,你是怎麼把鄰居說服,讓他們每次都允許你出現在他們家的?”
“哈哈,我把隔壁的房子也買了……”
“說實在的,這事如果發生在別人身上,我會直接送他去瘋人院。但像陸先生這樣,喜歡逛‘食色性趣屋’‘百媚制服商城’這些網店的人,還真是他媽的酷斃了。”
四周議論聲紛紛響起,陸西仁漲紅了臉,眼睜睜地看著小辣椒朝他舉了舉香檳,一飲而盡後撤離現場。
不管在珠寶展上怎麼裝淡定,回去的路上,洛薇的心情都很復雜。賀英澤又一次救了她。他不僅為她挽回了生命,還為她挽回了尊嚴。她欠他越來越多,卻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他。如果他是單身,以身相許就好,她還佔了便宜。可是,他有女朋友。而且細想那個“初戀情人”的說法,她意識到這並不是一件好事:賀英澤與她重逢之前,一直對她有初戀情懷,重逢之後就拒絕了她並迅速找了女朋友,這簡直比完全沒有那個情懷還要糟糕。她頭疼萬分,除了為他做牛做馬,實在想不出解決方法,隻能撥他的電話想先答謝,卻遲遲沒有得到響應。
不論如何都想見他一面,她直接問陸西仁他在哪裡。
“在四十六樓啊,他沒告訴你嗎……”陸西仁還沒能從小辣椒的打擊中走出來,回答得心不在焉。
四十六——這個數字是夢魘,令她心驚膽戰。和賀英澤重新見面以後,從來沒聽他提過四十六樓的事。她一下蒙住,但不敢直接回答,隻是借著跟他打太極:“他說過,但沒想到他這麼早就會去。我現在有事想找他,怎麼進去呢?”
“我現在給他們打電話。你到四十六樓去跟他們說‘陸西仁讓我來找King’,他們就會讓你進去的。”
“好。”
可是,那裡面的人都戴著面具,她怎麼才能認出誰是賀英澤——這個問題她沒有問出來。因為內心深處,突然有一種可怕的預感。當時她在四十六樓遇到了K001,她沒有花太多心思去研究他的聲音、說話方式和言行舉止,隻隱約記得他是個蠻不講理卻善良的男人。但現在再回想他的說話方式、他對K001絕口不提的態度……這一切都與賀英澤重疊了。下車前,陸西仁又補充了一句:“對了,King上面位置的通道你知道在哪裡嗎?房間東側的樓梯,你還是跟他們說一樣的話,他們會放你上去。”
這句話令她一直心跳加速,直到進入四十六樓賭場。裡面還是滿滿的黑白格大理石地板,照常擠滿了打扮奇異的工作人員和戴著面具的客人。她扶好臉上的面具,往裡面走了幾步。不出意料,她看見了懸在空中的高臺。那裡有一把歐式四角紅沙發,還有坐在中間的男人。這一天晚上人特別多,高臺上還掛著簾子,站在門外隻能看見他的腿。她通過東側的樓梯上去,對看守者說了一句“陸西仁讓我來找King”,他們就讓她進去。高臺上站了很多人,但坐在紅沙發上的人依然隻有一個。賀英澤的背影已可以一眼認出來,她卻第一次特別害怕他轉過頭來,隻是吃力地往前走了兩步。他身邊的人發現了她,在他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賀英澤放下口中的雪茄,轉過頭來,若無其事地看了她一眼。
“……洛薇?你怎麼會在這裡?”他愣了一下,而後淺笑著拍了拍身側的沙發,“過來坐。”
她在他身側坐下,但和他保持著一段距離,雙手緊緊攥著裙擺,目光卻盯著他每一個動作。他穿著開領襯衫和黑色西裝,胸口裝點著黑白格方巾,臉上戴著國王面具,看上去放松至極,沒有留意到她的異樣。她低聲喚了他一聲。他並沒有答復,隻是轉過頭,透過面具平靜地看過來。她有些緊張:“你在這裡的編號是K001?”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