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見著兒子被一輪又一輪指責辱罵,她又哪裡看得下去,上前一步握著季暘四嬸的手腕,擋住了那一巴掌,把季暘擋在她身後。
潘凌慧一向是溫溫柔柔的,這會兒卻異常強硬:“你又知道他為個女人了?還是你也心知肚明,四弟他找人幹的那點子勾當,差點把季暘的老婆害了?”
她話一出口,滿座都露出愕然的表情,沒人知道這回事。
老四和老三謀劃著的,是搞垮梁家,再稍稍施以援手,拿捏住梁思憫,靠她開拓海外市場。
隻是沒想到一個背著對方忙著中飽私囊,一個試圖買兇制造意外來加速這個進程。
或許是謀劃梁思憫那次太成功,隻一次就如願把梁思憫逼回了衍城。
第二次制造車禍,是針對梁思谌的,妄圖加速梁家的衰敗,來達成侵吞蠶食的目的。
證據是梁思谌親自交到季暘手上的。
他蜜月後的第三天,梁思谌去機場送雲舒,回來的路上出的事,那看起來真的就隻是一次普通的追尾,因為運氣好,他臨時變道,隻是車報廢了。
但梁思谌這個人素來謹慎且敏銳,捕捉到了一絲不對勁,便追著查了查。
而季暘原本沒打算推進這麼快。
季梁兩家的聯姻本就各懷鬼胎,這會兒更是都啞口無言了。
謀財就算了,害命可是會拖整個季家下水的。
潘凌慧隻說這一句,繼續沉默。
這件事季暘連父親都沒有告訴,但告訴了母親,因為兩個母親認識多年,季家對梁思憫下手,最難過的應該是潘凌慧。
對於她來說,梁思憫就像她另一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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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度覺得自己無顏面對周邵紅。
這會兒周邵紅不停發消息給她,大約也隻是委婉告訴她,她並不會恨屋及烏。
但越是這樣,越讓她覺得不是滋味。
季望舒還想說什麼,被潘凌慧一巴掌打了過去,她怒吼:“夠了,你除了會罵他,要求他這個那個你為他做過什麼?但凡你有點用,也不用叫他走到這一步。”
“你……”季父怒氣深深,“你就慣著他吧!”
……
無休止的爭吵和憤怒,好像天要塌下來了。
季暘緊繃的神經,卻開始頻頻走神。
不知道梁思憫這會兒在做什麼,估計是覺得他不可理喻,想幫他擺平這些事。
但商場的事好擺平,感情是永遠擺不平的。
就像奶奶,即便開口支持了他,心裡恐怕也很難過。
兒子不爭氣,卻讓孫子親手送進去了,這何嘗不是一種荒謬。
所有人都知道季暘這麼做是對的,放縱不管才會釀成大禍,但又實在無法表示諒解,好像支持了他,就是冷血薄情。
又或許,梁思憫這會兒已經收拾好心情出去玩了。
她高興不高興都能很快拋一邊的。
這真的是個很美好的品質,所以她活得比別人快樂一點。
如果他也能不在意就好了,可人和人,畢竟是不同的,即便他現在從這裡出去,把這一家人拋下,他也不會好受的。
西郊燈火通明,爭吵聲漸漸弱下去,又問明達怎麼辦。
繼續埋怨季暘,就算要處理這件事,也不該鬧到明面上,這對明達來說,無異於重創。
終於還是回歸到了所有人最關心的問題。
尤其三嬸和四嬸,人已經出事了,那就隻好多爭取一些利益。
剛還試圖對季暘又喊又罵的人,突然又推心置腹聲淚俱下起來。
因為明白,最終能帶著明達走下去的,隻有他。
季暘摘下來眼鏡,仔仔細細擦了擦,很長一段時間一句話也不說。
開口第一句話卻是:“我本來打算辭去明達的職位。”
什麼繼承人不繼承人,他也沒有多稀罕。
就連老爺子都驚了一下,旋即怒道:“你在胡扯八道些什麼。”
……
潘凌慧清楚地知道兒子是個什麼人,也知道季家都是什麼人,所有人都把季暘當假想敵,以為他是這條船上有望長到最大的那條魚,每個人都在拼命拖住它成型的那一天,好爭取到最多的利益。
可這條魚的志向,壓根兒就不在這條船上。
一直沒說話的幾個小輩,突然開了口:“二哥你不能丟下這一個爛攤子不管啊!”
“我可以回明達,但我要求進董事會,以及代理董事長的位置。”季暘戴上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淡漠而冷沉。
他早就是那條最大的魚了,隻是所有人置身其中,恍惚覺得它還可以受制於人,再做兩年提線木偶。
進董事會當然沒有那麼容易。
但在座的各位手上多多少少都有股權,也就有話語權,隻要他們想,就不可能不行。
……
過了十二點,老宅的車陸陸續續駛出一些,剩下的就地安頓了。
一場戲劇落幕,演員都滿身疲憊。
季暘沒有走,爺爺要求他留下來,明天跟他一起回明達。
那邊亂成一鍋粥,急需要有人去主持大局。
他看了看表,其實哪怕不能去接梁思憫,也很想回楓橋他們的家,奶茶或許依舊不待見它,但還是會讓他抱一會兒。
這一刻,他真的覺得那裡才是自己唯一的家。
但他確實也不想折騰了。
回了自己房間。
過了會兒,潘凌慧來敲他的房門。
“媽……”他打開門,有些疲憊地叫了一聲,“有事?”
潘凌慧沒說什麼,直接擠進去。
她掏出手機給他看和周邵紅的聊天記錄。
或許對兒子來說,會是某種慰藉,他在季家真的受了太多委屈,每個人都看似很愛他,可每一分愛都是明碼標價的。
就連她自己……有時候都想要依靠他,從他身上索取些從丈夫那裡索取不到的東西,比如偏愛。
好像他優秀是應該的,好像他並不需要被愛似的。
——勸著點,別打壞可我女婿,你兒媳婦寶貝著呢!
——你兒子審完了沒有,能不能還給我閨女啊!人都快瘋了,都魔怔了。
照片上的梁思憫表情看起來有點隱忍的委屈,眼神卻蹭蹭冒著火氣。
整個人身上是化不開的擔憂。
她非常擔心他。
他甚至能從她的表情裡聽到她的聲音,她生氣的時候就喜歡口是心非,在家裡指不定大罵他,說討厭他,不喜歡他。
但如果你抱一抱她,說一句我錯了,就能聽到她的真心話:我是不是很難過啊?
她的感情很吝嗇的,真的討厭他,是一句話都懶得說的。
送走母親,他內心像是被什麼衝動佔據,拿了車鑰匙,驅車一個小時去她家。
恍惚覺得自己像個剛戀愛的愣頭青。
有點可笑。
別墅的燈果然已經暗了。
車停在別墅外,他坐在車裡,自嘲地笑了笑,叼了根煙點上,凝視著那一點猩紅,等它快要熄滅了也沒抽一口。
她真的很討厭煙味,會拒絕他的吻。
盡管現在,她根本不會來吻他。
梁思憫摸黑坐在露臺上,被冷風吹得打了兩個噴嚏。
梁思谌失眠,模糊聽到一點動靜出來看,看到她坐在那兒跟個傻子似的,撈了一塊兒蓋毯,走近了,扔她腦袋上。
“哪來的小鬼。”
梁思憫扒拉下來,下午那股戰鬥的勁兒早沒了,這會兒恹恹的還帶著點深沉。
“梁思谌你半夜不睡覺犯什麼病。”她說話都有點有氣無力。
“這話該我問你吧?”他覺得匪夷所思,這人是怎麼理直氣壯問出這句話的。
他偏頭看她一眼:“不至於吧,他就回趟家,你是覺得季家人會殺了他還是把他打成殘疾啊!死不了就不是什麼大事。”
梁思憫“哼”一聲,有氣無力道:“雲舒被導師罵到自閉,躲起來聯系不上的時候,也不知道誰連夜驅車兩百公裡去人家學校。被老師罵而已,死不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難過,擔心,麻木,但不耽誤陰陽怪氣。
梁思谌:“……”
他點點頭,行,這破爛妹妹誰愛要誰要。
感謝季暘收破爛,改天一定給他送一面錦旗。
“我隻是在想……”在想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生氣,但她突然拿起一旁的望遠鏡,眯著眼看了看,“外頭是不是停了一輛奔馳。”
梁思谌接過去看:“你在做什麼……夢,好像是有,裡頭還有人,在抽煙。”
梁思憫霎時起身。
“哎,你去哪兒?”梁思谌問完才挑了下眉,拎起望遠鏡仔細看了一眼。
季暘?
怎麼看出來的?
黑咕隆咚一大片,那邊連個路燈都沒有。
他趕緊追下去,別是什麼壞人。
走到一半又頓住,不認識的車根本進不了小區。
他繞道去監控室打開外頭監控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