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摩託停在段關秦的車邊。
車主側過臉打量豪車裏的人。
我心頭一驚,偏過臉。
段關秦誤以為是我在示弱。
他伸手,攏了攏我鬢角的碎發:「沒有了段家,你什麼都不是。」
我避開他的手。
他說:「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激怒我對你沒好處。」
車裏昏暗,他的臉,我隻能看清半邊。
他像將我困在山洞中的野獸。
環顧著我,卻遲遲不下手。
「他需要錢而已。」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面不改色地說謊,「我和他之間什麼也沒有。」
又抬頭看向那輛黑色摩託車。
不是祁森。
我松了口氣。
「那你需要什麼?」他撤回手,指腹摩挲著方向盤。
綠燈,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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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起床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半。
手機嗡嗡作響。
是祁森的電話。
「沒睡醒?」他問我。
「幹什麼?」我剛起床,頭腦還有些不清不楚。
「過幾天我要陪師兄跟著導師去 R 國交流,去一周時間。」
祁森不經常向我彙報他的行程,除非他最近沒錢,「你缺錢了?」
他悶聲笑:「小沒良心的。」
「姐姐怕我缺錢,我卻怕姐姐不想我。」
「祁森。」我小聲念著他的名字。
「你覺得我需要什麼?」我問他。
他頓了會兒:「需要我?」他又笑了,「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沒底氣。」
我趿著拖鞋,揉著眼睛:「什麼時候的航班?」
他說了個時間,我打開了臥室的門。
杜悅嘉站在沙發邊,隨意地翻弄著我丟在茶幾上的託福單詞書。
同一時間,電話那頭說:「釀釀,捨不得我嗎?」
杜悅嘉的視線已經落在我身上了,從細腰勾勒到脖子,像要一點一點將我吞噬。
「今天我休息,工作的事情不要問我。」我掛了手機,鎖了屏,想讓祁森的聲音緊緊地關在手機裏,不能滲漏一絲一毫。
「醒了?」杜悅嘉黑色的絲綢襯衣服服帖帖地垂著,語氣漫不經心。
「你怎麼進來的?」我的手在顫抖。
這是我在北城的公寓,門鎖得好好的。
他卻來去自如。
隨時隨地闖入我的生活。
「哥哥不能進來?」他抬起手,捋著他的頭髮。
「不是。」
他撩開我的頭髮,仔細打量脖子,像在檢查一個物件。
「昨晚段三送你回來的?」
「他沒碰我。」
我的睡裙鬆散,禁不起他撩撥。
「剛剛和誰打電話?」他一路下滑,「笑得那麼開心?」
「同事。」我握住他的手腕,冷冰冰的,「我餓了。」
他手腕一用力,迫使我貼近,低頭吻我的脖子,生疼得留下紅淤。
「給你帶了早餐。」
我看著桌上的牛奶麵包。
「我乳糖不耐受。」
「我知道。」他說。
杜悅嘉摁著我坐在沙發前:「喝吧,妹妹。」
他盯著我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眼神是一點一點注入笑意。
「我今天還有事,晚上再來找你,乖乖等哥哥,聽到了嗎?」
「聽到了。」
腹瀉很難受。
渾身發冷。
就像杜悅嘉靠近我的感覺。
傍晚微雨。
我窩在沙發上半睡半醒地看電影。
響了一會兒,就停了。
房間裏隻剩下我的呼吸聲。
門又被敲起來。
我走過去開門。
祁森站在門外,手裏拎著保溫壺,發梢被雨淋濕了一些,貼在他白皙的臉上,整個人顯得愈發生冷。
看見這張臉,我的胃先是一緩,可心又止不住地慌。
杜悅嘉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
「你怎麼來了?」
他晃了晃手裏的保溫壺:「從我導師那裏來,師母煮了點湯讓我帶回家吃。」
我接過保溫壺,望向公寓盡頭的電梯:「謝謝,你快走吧。」
他沒好氣地挑眉:「進去都不行?」
「我今天很累,你先回去吧。」我推了他一把,「快回去。」
他有些失落和生氣,卻不發作,低頭看了我一眼,鼻音悶悶地「嗯」了一聲。
像隻委屈的小獸。
見他服軟,我心落下一些:「快回去。」說完,快速地要關上門。
祁森一手擋在門縫,我硬生生夾住他的手掌。
「你……」我來不及說什麼,他順勢進門,後靠關上了門。
「發生什麼了?」他沉下臉,全然不像方才任我使喚的模樣,俯視著我,將我環住。
我後退,想拉開與他的距離。
他鉗制住我,年輕氣盛的力量開不得玩笑。
「疼。」
他略鬆開些,低頭看見我脖子的紅淤,眼神直勾勾地要看到我心裏去。
我下意識地想抬手去捂住。
他卻拉住我的手,手掌溫熱,好似給我冰冷的手渡仙氣:「去喝湯吧。」
「你喝了,我就走。」他說。
別要我吃出滋味。
愉快得知覺麻痺。
八
沒有什麼是長久的。
媽媽是這樣說的,小姨也是這樣說的。
我逃不出來的。
我隻能一直做個聽話的乖女孩,臣服於他們。
臣服才能換來優越的生活。
不然什麼都不是。
段關秦是這樣教我的,杜悅嘉也是這麼對我的。
可是,我需要什麼?
祁森說,我需要自愛。
愛自己,才有力量換來幸福的生活。
他說,你可以自己去過你想要的生活。
「怎麼有雞湯味?」杜悅嘉進門就問。
我心頭一緊,面上冷靜:「不舒服,煮點熱的。」
杜悅嘉從背後摟住我的腰,我不設防地跌入他的懷裏。
他的嘴唇冰冷地貼著我的耳垂:「是我不好。」
我手上洗著保溫壺,忍不住打顫。
他的手隔著衣服,捂住我的腹部,我下意識地躲開。
他的手懸在半空。
「你手冷。」我解釋道,關上水龍頭。
他在我耳邊低笑,一隻冰手直接穿過衣服,貼著我腹部的皮膚。
我忍不住倒吸了口氣。
想躲開,卻被他前後用力,囚禁在懷裏。
我用力掙脫,他用力束緊我,像要將我吸進他的身體裏,他在我耳邊說:「我回來的時候,在樓下看到一輛黑色摩託。」
我一驚,半點不敢掙扎,我語氣故作輕鬆:「是嗎?」
他輕笑:「你在怕什麼?」
「我沒有。」
「你在發抖。」
我拍開他的手:「我冷,生理本能。」
他鬆開我,走向客廳的沙發,低頭擺弄手機。
我松了口氣,又聽見他在那頭說:「為什麼學託福?」
「學著玩。」
他漫不經心地「嗯」了聲,翻動幾頁書後,突然問我:「你有簽證嗎?」
外頭陰雨綿綿,像要填滿夜的空洞。
「有。」
他語氣帶著些愉悅:「過幾天我要回 A 國了。」
我沒有出聲。
「我不介意帶你回去,」他放下書,「看看你小姨。」
小姨自老杜去世後,身體一直不好,杜悅嘉把財產轉移國外的時候,順便把這個他最恨的人接到他身邊的養老院。
他樂於看著她被疾病拖累的模樣。
同時,她活著一日,也是杜悅嘉鉗制住我的一天。
我伸手去關窗。
段家是我的保護傘。
留在國內,礙於段家,杜悅嘉對我起碼有些表面上的分寸。
如果真的被他帶到 A 國去,那我就真的逃無可逃了。
「好。」我低著聲說。
不能激怒他。
他過來拉住我,從鼻尖吻到脖子,溫柔得不像話。
杜悅嘉的助手把機票行程發送給我。
角落裏是安置妥當的行李。
窗外的雨從那個冷夜開始,連著下到了今天。
手機的螢幕亮了起來,有新消息。
是祁森的微信。
「姐姐,我下午兩點半上飛機。」
去機場路上,杜悅嘉與我坐在後座。
他擺弄著手機,業務繁忙。
我看著窗外的雨不說話,半開的窗,透進絲絲冷風,使我清醒些。
杜悅嘉長手一伸,橫過我胸前,關上了車窗。
「怕冷還吹?」他勾著我後脖的碎發,低著頭,單手流覽手機的檔。
見我不說話,他抬眸看我。
「妹妹開心嗎?」
「開心。」
他在我發間輕啄,又收緊放在我腰上的手:「你怎麼乖得讓我有些心慌呢?」
兩點十五分。
杜悅嘉與我在貴賓室等候,我的行李已經被他的助手拿去託運。
我渾身隻剩身上的小包。
他在我身旁,聽著手機裏的人彙報工作。
杜悅嘉握著我的手,放在他的腿上。
緊緊地握著。
「我想去洗手間。」我低聲說。
他面無表情地抬頭,看著我,表情冷漠:「忍著。」
我軟聲軟氣,用手指示意他將耳朵靠近我。
他挪開電話,身體向我傾斜。
「我來月經,要去洗手間。」說話時,我的下唇不小心蹭到他的耳廓。
他側過頭看我,眼神裏是試探和懷疑。
我睜著眼睛,一臉無辜。
他突然惡狠狠地吞噬著我的下唇,牙齒一用力,血腥味蔓延在我呼吸裏。
他離開我:「去吧,快點回來。」
我拿起包要走。
他勾住我的包鏈,頭也不抬地說:「包留下。」
我小聲對他說:「我衛生巾在裏面。」
他抬頭:「拿了再走,包留下。」
我拿起包,拿出衛生巾後,將包放在座椅上。
轉身要走時,杜悅嘉又拉住我:「快點回來。」
我點頭,慢慢走向拐角。
我用力奔跑。
以畢生能用上的所有力氣。
向著十一號登機口奔跑。
冷冽的空氣應劇烈地奔跑全數灌進我的鼻腔和眼睛。
在忍不住的生理淚水,模糊的剪影下。
十一這個數字,離我太遠。
又好像近在眼前。
我一定是瘋了。
兩點四十五分。
飛機延遲了些,但還是起飛了。
隨著飛機升起,遠離地面機場,我的心終於回落到它原有的位置。
我的登機牌,護照,身份證和手機被塞在了羽絨服大衣的裏側口袋裏。
幸好杜悅嘉沒有檢查我的包。
飛機太長,我向後回望,看不到祁森的身影。
我靠在椅背上,心率仍是過快。
隨著飛起的上升,呼吸間,是熱血上湧的快感。
後背是一身冷汗。
這程飛機很快,三個多小時就到了 R 國。
我坐在前面的座位,看著旅客不斷走下飛機,空姐站在艙門前,對著一個又一個乘客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