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自罰三杯表示一下!」
鍾恩俊二話不說仰脖就幹。
我輕輕向角落裡縮了縮,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低著頭玩手機,刷來刷去也不知道自己在刷些什麼。
靳子言表情微動,還是沒說話。
女孩又給鍾恩俊滿上了一杯,示意他再喝。
鍾恩俊又是仰脖就幹。
連幹了三杯之後,靳子言也舉起了酒杯:「從前的事情,都過去了,從今往後,
希望你安分守己,別再起什麼麼蛾子了,
被我逮住,照樣會對你不客氣。」
鍾恩俊的下巴緊了緊,有點不服,被混血女孩瞪了一眼,慫了,沖靳子言笑得諂媚:「好好好,靳少教訓的對,
我以後一定安分守己,再也不惹我們靳少不高興。
女孩又開始活躍氣氛,她腦子活、梗多,俏皮得很,沒多久場面就熱絡起來了。
幾個人熱熱鬧鬧,獨我是個尷尬的局外人。
我從沒在靳子言眼睛裡看到過那樣的光彩,當他看向混血女孩的時候爆發出來的那種光彩。她就像陽光,讓他忍不住靠近,忍不住想從她身上獲得溫暖。
她真幸運。
不像我,更不像我媽。
Advertisement
可以做個公主,光芒萬丈,不用老媽子似地跟在後面伺候人,更不用做誰的替代品。
空氣中傳來一股焦糊味,原來是我和靳子言烤的串兒焦了。我手忙腳亂地去翻面,卻被鐵簽子燙了手。
此刻交談正歡的幾個人倒是都轉過臉來看我了,可我寧願沒有任何人在注意我。
「這沒法要了吧?」混血女孩湊上來,看見我手裡這些串已經有半邊成了焦炭,「走吧小姐姐,我們那邊有現成的,這就別收拾了,讓老闆來打掃一下。」
我搖了搖頭,但她一把攬住我的肩膀,拉著我就走,不容拒絕:「來吧,相逢即是有緣,我叫Ines,你呢?」
我根本不想去和P我裸照、造我黃謠、僱人來輪姦我的人一起吃燒烤,但Ines就是有這樣一種魔力,讓人稀裡糊塗就跟著她走,壓根想不出來怎樣拒絕。
我不知道從前的事情她知道多少,或許她真的不知道,鍾恩俊跟她講過去的時候一定會有意略過這一段,但有提及我們的恩怨,一定會濃墨重彩把我黑上一頓,再把他自己說得清清白白。
又或者她根本就知道全部的真相,但即便如此也願意幫鍾恩俊牽線搭橋和靳子言握手言和,而我,作為這個故事裡的小小背景板,在她這樣的天之驕女眼裡,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都不重要了。
本來也是陌路人。
我被拉著往他們那邊去了,坐著也尷尬,就給薄少陽發微信問他認不認識一個北京口音的混血女孩,非常漂亮。
薄少陽說那太多了不知道我說的是哪一個,我就偷拍了一張Ines和靳子言聊天的照片。
拍完的瞬間,我看著手裡的照片怔怔出神。
真般配啊。
隨手發給薄少陽,對面當時就炸了:
「我草怎麼回事,靳子言在幹嘛?
這特麼的都快親上了吧?他眼睛裡還有沒有你這個正牌女友?」
我嘆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了一下,
好半晌才回復他:「你就幫我看看,她是誰。
薄少陽也頓了幾秒,才說:「有懷疑對象了,
不能確定,給張正臉。」
我舉手又拍,在她笑得花枝亂顫地轉向我的方向的瞬間按下了快門,而靳子言下意識用肩膀擋著她誇張的大衣領,似乎怕她走光被前面的人看見似的。
我又把照片給薄少陽發了過去,對方沉默了好半天才說:「我見過她,一直用的是化名,家裡背景深不可測,就這麼說吧,她媽媽的姓氏是.…巴菲特。」
「他爸呢?」
...不能說。
「知道了,謝謝你啊。」
「小茹,要不咱們算了吧,幹嘛在靳子言一棵樹上吊死呢你說對不對,她今天出現在這兒,保不齊是誰的安排,誰的授意,你..你多為自己想想。」
我回了個好,放下了手機。
走的時候很多人喝多了,Ines說她開車來的,不想叫代駕,問能不能蹭我們的車。
車又不是我的,我看靳子言很樂意,自然不會多嘴。
然後她上了後座,還表示堅決不會搶我的副駕駛之位。
我也不知道她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靳子言也喝了酒。
他還能開車是怎麼的?
靳家有給他配司機。
很好,所以現在我坐副駕駛,他們都坐後座。
司機王叔在靳家工作好多年了,看見後座那對小鴛鴦,沒多話,隻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送混血姑娘回了酒店,我們就進了靳家的門。
我如往常應酬後一樣,給靳子言泡蜂蜜水,放在他床頭。
然後我想走,卻被他拉住了手腕,迷離地看著我喃喃道:「今天你這樣,我很沒面子。」
我被他氣得笑了:「你還要我怎麼給你面子?」
「你一點反應都沒有,一點醋都不吃,我真的很沒面子。」
我又笑了:「你和別人相談甚歡、耳鬢廝磨,我卻一點反應也不能有,一點醋都不能吃,這究竟是你沒面子,還是我沒面子?哦,對,我沒有過面子這種東西。所以,還真是我下了少爺面子。下次您想讓我哭還是鬧還是一步到位直接上吊?我聽您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少在這裡陰陽怪氣行不行?那女孩背景很硬,連我爸都不敢得罪,我不好直接懟她,可是你剛才但凡是表現出一點不樂意,我剛才就能順坡下驢離她遠點,說句我女朋友生氣了,就把事兒混過去了。咱倆在一起這麼多
年了,我以為你和我是有默契的。」
「什麼叫默契?我隻看出你很樂意。承認自己就是對她很心動很難嗎?你就算是喜歡她,又能怎麼樣?我又能把你怎麼樣?」
「你誤會了,我沒有。」靳子言猛地坐了起來,
看起來酒都醒了不少。
「我自己有眼睛。」
「小茹,」他一把把我拉到了懷裡,因為喝過酒,力氣奇大,滿身酒氣就壓著我親,「我是喜歡你的,小茹,我是喜歡你的。別亂想,別亂想..」
那是我第一次和靳子言死命掙扎,也是他第一次死命壓制我。
牛仔褲扣子被他解開的一瞬間,我哭著問他:「你不是說,你永遠都不會強迫我嗎?」
他像被雷擊中一樣停在了當場。
我推開了他,起身系好扣子,提起了自己的包,頭也不回地下樓跑了出去。
16.
我又開始漫無目的地亂走。
不過這一次,走出別墅區之後,我慢慢找到了方向。
我要去地鐵站。
我會坐上地鐵去市區,找個地方住。
我包裡常備3-5萬的現金,都是打零工攢的。靳叔的存在讓我對銀行系統沒有
任何安全感,總覺得他能隨隨便便凍結我任何一張卡,甚至把錢放在微信和支付寶我都覺得不放心。
我的一切證件,身份證、護照、社保卡,我都隨身拿著,總覺得有不時之需。
我緊緊抓著這些屬於我的一切,腦子裡閃過這幾年和靳子言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閃現過我前十八年的點點滴滴。
他剛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對一切都很陌生,什麼都是我帶。
圈子裡的人都知道,我是靳子言最好用的拐棍,最好用的裝飾掛件,最好用的百科大全。
我會告訴他甜紅配巧克力和甜點,幹紅配牛排,幹白配海鮮;我會提醒他酒會上哪個是X集團的公子,哪個是某某企業家的小三。
我陪他學馬術,陪他打高爾夫,漂漂亮亮地站在他身邊,幫他應付那些不懷好意的明槍與暗箭。
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彌補他那本該浸泡在上流社會的十八年。
那被我媽媽偷走的十八年。
而今呢,他已經不是當年的他了。
圈子漸漸認可了他這個少爺,靳叔也漸漸認可了他這個繼承人。雖然他顯然不像靳叔和林姨從小帶大的妹妹一樣受寵,總歸是能分到一份屬於自己的家業———份足夠幾代人坐吃山空的家業。
所以我沒有用了。
瘸子復建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扔掉拐棍。
他甚至不想再看見拐棍,因為拐棍提醒著他自己從前的不便和不堪,讓他聯想起自己被排擠、被鄙夷的難過的歲月。
當初林姨留下我,讓我在靳家長大,何嘗不是在給兒子培養一個合格的通房Y頭。
Y頭年紀大了,就放出去配人,而少爺是要娶別家小姐的。
資本的世界裡沒有感情,有的隻是階級和利益。
我其實早就料到了這天。
我早料到了。
我一直在給自己準備後路。
我申請了一所歐洲大學,那邊沒有全獎,生活費要自己賺,但是我打聽好了,那邊人工貴,我可以網上接單做美甲,一單就能賺大幾十甚至上百歐元。我幹過幾年宿舍美甲,還特意上過培訓班,俄式前置、極致單色、ins爆款都會做。
得知我在學校裡幹這種伺候人的活,
當時不知道多少人明裡暗裡擠兌我。
那個時候靳子言冷冷一笑:
「她就是給人美甲美著玩玩,不像你們,醜得這麼認真。」
現在的靳子言不會說這麼失禮的話了。當然,絕大多數時候,人們會給他面子,不會再讓他有發脾氣的機會。
現在的他,就算想給我出氣,也有一千一萬種殺人不見血的方法。
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會懷念那時那個一身稜角的少年。
原來那個時候,他對我,也許真的有過愛。
想到這裡的瞬間,我一腳踏空,直接從樓梯上一路摔了下去。
17.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地鐵站裡設施如此齊全,還有常備的輪椅。
摔倒的時候我隻是覺得丟臉,還想著別給人添麻煩。
我爬起來,撿回自己飛出去的鞋,穿上,跟著人流上了地鐵,雖然腳痛得不正常,但也沒當一回事。
坐出兩站地,我的腳已經腫成了饅頭,人也站不穩了。
沒辦法,我下了車,茫然四顧,拖著跛腳,不知自己該去哪裡,能去哪裡。
地鐵站下車的人流水一樣地流走了,下一波人還沒來。
工作人員發現了我,問我需不需要幫助。
我指了指自己的腳。
他們很快推來輪椅,把我從直梯運到了地面,
讓我快點找個朋友來接我。
我打開微信,置頂聊天靳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