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條未讀消息。
我的手在上面晃了幾晃,還是沒點開。
這個時候突然彈出了一個視頻通話邀請,是薄少陽。
我接通了,他就立刻看到了我坐著的輪椅,眉頭一皺:「你在哪裡?為什麼不回消息?」
地鐵站工作人員主動接話:「小哥哥,你女朋友腳骨折了,在XX地鐵站,方不方便來接她一趟呢?」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
薄少陽已經跳了起來:「骨折?我這就來!等我!」
等靳子言用手機定位找到我的時候,我腳上已經打好了石膏,正被薄少陽用輪椅推著出醫院。
我不想讓薄少陽看出我的失魂落魄,不想讓他知道我是因為什麼從那樓梯上一腳踩空摔下來的,就拼命沒話找話插科打諢:「所以說,下樓梯真的不能玩手機,別頭鐵,我就是教訓。」
薄少陽一翻白眼:「你說你沒事坐什麼地鐵,不想讓司機送你讓我去接你也行
啊,有我在還能讓你沒地方去?我媽都在家念叨多長時間了,小茹怎麼最近一直沒來。」
他不提他媽還好,一提他媽我就頭疼。
這位阿姨一直對我非常欣賞,三番四次鼓動她兒子撬牆角,每次我見到她,她就分外熱情。
薄少陽這個人,資質十分有限,玩心大,不是極限運動就是蹦迪,女朋友換得比衣服還快。
在他媽眼裡,我這樣的,懂上流社會玩法,卻又沒有娘家撐腰,能力也夠,性格也軟,做她兒媳婦再合適不過。
靳家的門庭我配不上,但靳家給了我一個在次一等門戶看來相當不錯的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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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靳子言的事他媽都知道,但是誰在乎呢,她找兒媳婦和招總助差不多,有工作經驗不是壞事。
就在薄少陽把我推到了他的車旁邊,正準備抱我上車的時候,我一抬頭,看見了靳子言。
18.
靳子言叉著腰,黑著一張臉,在對上我目光的瞬間說:「靳茹,你要是不想過了,直說行不行,這麼鬧,是不是有點過分?」
我還沒說話,薄少陽先急了:「什麼叫鬧?
小茹早就在你們家呆夠了!」
靳子言甚至懶得和他接話,隻盯著我:「看微信。」我打開微信,看見的是——靳子珊打人視頻。
被打的是Ines。
我竟然以為他給我發了好幾條信息是想找回我,我竟然以為他跑到我面前來興師問罪是因為我擅自離開,還和薄少陽走得太近。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我對這事不知情。我管不了子珊的事..」
「那你解釋一下,為什麼她打人的時候讓Ines離我遠點,還說什麼隻認你這一個嫂子?」
我心冷如冰,淡淡道:「我不相信她會說這樣的話,
你最好確認一下。」
靳子言譏嘲地笑了:「真行。她十六歲那年為了你孤身闖王村,差點把把化肥廠家的傻子切成八瓣,換來一個你不信。」
我的腳很痛,人也實在很累了。
我對薄少陽說:「走吧。」
薄少陽彎下身把我抱了起來,正要上車,身後傳來靳子言冷冷的聲音:「你這是早就找好下家了?」
我冷笑了一聲,按了按薄少陽的肩膀,示意他別接話。
我轉過頭,看著靳子言,淡淡說:「你喜歡的人,撒謊是調皮,打人是真性情,茶氣是有魅力。橫豎怎麼看都好,怎麼想都可愛。你不喜歡的人,低調是耍心機,高調是沒廉恥,爭寵是沒分寸,不爭寵是不給你面子。橫豎怎麼看都不對。
你現在是真煩我了,所以就這樣吧,我不和你解釋了,在你心裡,早就給我定罪了。」
「你等一下,」靳子言拉住了我,沉吟了一下,
再張口時軟了語調,「我剛才的語氣是有問題,
我也不該預設是你讓靳子珊去打人的。你可以解釋,我信。」
「靳子言,你他媽有病吧,」薄少陽一直維持著公主抱我的姿勢,兩條胳膊已經抖了,「還解釋,還你信..…小茹腳上打著這麼大石膏你他媽瞎了眼看不見,還在這兒逼逼賴賴興師問罪,就沖這個她跟了你簡直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你快讓開讓她跟我走吧,在你們靳家過得都是什麼日子。」
靳子言真的才注意到我腳上的石膏。
而這個時候,我已經上了薄少陽的車。
即將關上門的一瞬間,靳子言猛地拉住了車門,低下了聲音,哀哀求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但是家裡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子珊打了人,我第一次見到我爸發那麼大的火。媽也出事了,確診了乳癌,現在人在醫院,還不知道這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我求求你,算我求你,別走,跟我回去。」
我怔住了。
最後靳子言把我抱下了車,一路抱到了他的車。
他遠比薄少陽要高,要有力量,抱著我的動作輕輕鬆鬆,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幾乎隻用了手臂的力量,全身儀態都沒有太大變形。
可是他有多久沒有抱過我了呢?
幾年了吧。
原來不管多麼畸形多麼強烈多麼沖天蔽日、焚盡一切的愛戀,終會在時光中消散。我是他的「初戀」,也是他的「新娘」,可是他煩了就是煩了,膩了就是膩
了,不在意了就是不在意了。
他隻是習慣了我的存在,而這種習慣本身,未必是一種好事。
他或許有過一些畸形的情愫,但如果一切沒有真相大白,如果我媽沒有死,他也會守住底線。
如果他沒有輕易地得到我——這個「日娘」的替代品,一個「新娘」,他永遠無法發洩的欲望會在他心底凝成一片白月光,也許他會永遠遙望我,永遠惦念我。
但他輕易地得到了我,得到了一無所有的我。
人性有多壞呢?
大概就壞到,在得知對方無力反抗之後,會對對方越來越得寸進尺,越來越冷漠,越來越放肆吧。
我突然想起了他第一次吻我的時候的小心翼翼和好奇。
想起大學校園裡,他任憑自己被打得透濕,也要為我擋雨。
想到我被人尾隨過一次之後,他雷打不動接送我兩年,直到最近。
那個時候我以為他不愛我,隻是想要我的身體。
但是再去回想,原來人是不可能把愛從情慾裡摘乾淨的,如果情慾都沒了,那才是什麼都沒了。
我本可以習慣黑暗,如果不曾見過光明。
「你哭了?」靳子言一愣。
斟酌半天之後,他笨拙地給我抽了一張紙巾。
我接過了,還說了謝謝。
「對不起,我大概真的錯怪你了...
他還在糾結這個事情。這就是他腦子裡真正關心的問題:是誰指使靳子珊打了Ines
他的注意力在Ines出現的那一瞬間已經轉移到她身上了,這甚至不以他自己的意志為轉移。
他自己都注意不到,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都不想為她著迷,但他就是陷進去了。就像閃電劃過夜空,就像命運從天而降,天時地利,一見鍾情。
「靳子珊這個瘋Y頭真是夠了。
當初那個事情就沒讓她長半點教訓。」
他念叨著。
哈哈。
靳子珊,也許真的比他愛我呢。
19.
當初化肥廠王老闆家的傻兒子去學校裡找過我。
那個時候我正和靳子言在家接受單獨輔導,沒在學校裡。
也不知道哪個支招說靳家大小姐不在那個學校,
在XX國際學校念書。
傻子信了。
傻子沒意識到,靳家沒把我當大小姐養過,這個「靳大小姐」,怎麼可能是說我。
傻子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趕到XX國際學校,差點讓保安趕出去,但不知怎麼
的,他們奇蹟般順利帶走了靳家大小姐靳子珊,還把靳子珊關在了自己的房間準備先把生米煮成熟飯。
雖然這個大小姐臉有點臭,人還有點太高了,高他半個頭。
但是漂亮啊。
這麼高,改善基因也是真的。
傻子聽了他媽的話,進屋鎖了門,脫了褲子。
然後被袖裡藏刀的靳大小姐賦予了練葵花寶典的資格。
靳叔的人趕到救女兒的時候,女兒是真的毫髮無傷,但傻子已經廢了,接不回去了。
化肥廠王老闆拿錢擺平別人擺了一輩子,第一次發現自己也很容易被擺平,對方甚至不用花什麼錢。
始作俑者靳大小姐甚至能板著一張臭臉到他面前挑釁:「你那兒子管不住他自己,我幫你管管,不謝。以後記得教育他,別什麼人都惦記,他不配。」
王老闆的臉都扭曲了,還是要硬撐著點頭哈腰說是是是。
靳子珊回家的時候我僵著一張臉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想說給你添麻煩了,又怕這句話顯得自作多情。
結果她皺起眉,冷冷沖我說:「行了,不三不四的人我已經處理了,放心去上大學吧。看你嚇的那副樣子。」
我那個時候才終於確定她是為了我。
她小的時候,靳叔和林姨吵架,花瓶亂飛,兩個人拿著刀互相指著,一副要殺了對方的模樣。
她躲到地下室的時候,是我抱著她,一遍一遍說不怕不怕。原來她都是記得的。
原來她都是在乎的。
這次她打人的事被證明為真,但隻承認我是她嫂子的話為假。她和Ines有自己的矛盾,一切不過是湊巧而已。
當然,靳子言不太信。
信不信,他倒也沒再沖我發火,隻是安靜地帶我去找林姨。
林姨早就在體檢中確診乳癌了,
本打算悄悄做好手術,不通知任何人。
結果這次靳子珊打人,一聯繫她,
發現她在醫院,就快要進手術室了。
我到醫院的時候手術已經完成了,林姨躺在病床上,靳叔也在,面色黑得嚇人。
我最開始以為他生氣是因為靳子珊打人的事。
直到看見了林姨病床前一身西裝戴著胸花的——呃,「孝子」。
是她包養多年,後來分手了的那個區域經理。
男方家貧,得了林姨扶持,那段時間不論是真情還是假意,確實是以身相報了。後來功成名就也有了些家底,家裡就壓著他跳槽離開林姨,好好娶妻生子。
他被人戳脊梁骨多年,大約也是想給自己掙些臉面,真的和林姨提了分手。
林姨沒有挽留。
她不能許給他任何未來。
男方在家裡安排下相親,訂婚。
結果就是這麼狗血。
結婚當天,他得知了林姨乳癌做手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