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趕屍人連終,從誕生起就和死人打交道,魂魄,肉身這些事怎難得住他。
我抿了抿唇:「多謝。」
連終挑眉:「不必,要還的。」
我還沒琢磨清楚他什麼意思,就被他帶著去了一處洞穴。
洞裡一片雪白,中間放了一張冰床,先前那隻小狐貍奄奄一息地躺在上面。
小狐貍閉著雙眼,時不時呻吟兩聲。
連終眉頭輕皺,心疼地摸著它。
我之前就覺得這隻狐貍不對勁,看它如今的樣子,怕是要不行了。
連終剛剛說「要還的」。
我心裡一涼,逃跑的想法剛剛冒出,魂體就被從鈴鐺裡扯了出來。
連終抓著我的手腕,我絲毫動彈不得。
這家伙居然能觸碰魂體!
「放開我!」
震驚之餘更多的是害怕,我掙扎了兩下,根本沒用。
連終表情淡淡:「別怕,很快就好了,一點都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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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一扯,我整個人不受控制地鉆進小狐貍的身體,瞬間被吸收。
連終不斷往這具身體裡注入法力,我這時才發現,小狐貍靈魂居然是空的!
我的出現正好填補了這一空缺,加上連終的幫助,我和小狐貍融為一體了。
5.
再次醒來時我躺在連終的房間,就是剛開始被當桌角墊那間房。
我張了張嘴,發出的卻是幼狐的奶音。
我下意識伸手捂嘴,入目的卻是一雙雪白爪子。
我跑到院子裡那池清水邊,水裡的倒影不是小狐貍還是誰?!
我圍著池邊轉了轉,這具身體出乎意料地好用。
突然我後頸一緊。
連終把我提起來了。
他放大的笑顏上是肉眼可見的疲憊,還有絲絲劫後餘生的慶幸。
「你終於醒了,啾啾。」
我身子一僵。
差點忘了,連終是要救回他的愛寵啾啾,而不是我塗山秋秋。
要是被他知道這具身體裡的是我,那……
「塗山秋秋,你想什麼呢?」
我脫口而出:「啊,沒想什麼。」
發出的聲音卻是「啾啾啾」。
我一隻狐貍為什麼會這麼叫??
不對!
「你叫我什麼?」
連終表情很受傷:「吃了我那麼多丹藥,還泡了我的養魂水,我為了給你重塑身體耗費一年時間每日給你輸法力,你就這麼對我,好沒良心的小東西。」
我目瞪口呆,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你不是要用我的魂體救啾啾嗎?」
連終愣了下,突然大笑。
「你居然連自己的身體都不認識了?」
他這句話讓我醍醐灌頂。
怪不得第一次見啾啾的時候總覺得它蔫蔫地很奇怪,怪不得我能和它那麼完美契合。
「所以我被系統抹殺的時候,那道聲音是你?」
連終點點頭,有些懊悔:「我去晚了一步,你的肉身已經被毀了,事出緊急,我隻能帶著你的靈丹先回扶夢水域,借助靈丹重塑肉身後又立刻回魔宮找你的殘魂。」
我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
明明我們之前根本不認識,他為什麼要幫我?
當我問出這個問題時,連終癟著嘴滿臉委屈。
他說:「你不認識我,妨礙我去認識你嗎?」
「誰讓你眼裡隻有那個醜垃圾,我還當了你三百年的兵呢,每次你都誇我練得最好,卻怎麼也記不住我的臉。」
我更震驚了。
聲線都在顫:「你、你在魔宮當了三百年魔兵,還是我手下的兵?」
連終點點頭,滿臉寫著驕傲。
「因為實力太強我沒多久就爬上副將的位置了,受封那天我想去找你來著,卻看見你捧著給那個醜垃圾繡的荷包哭,我當時覺得你眼睛瞎了,一氣之下回了扶夢水域。」
這個我有印象,魔界自從神魔大戰後元氣大傷,沒有可用之人,但當時軍中出現一個奇才,一步步高升,我本想好好給他安排個職位,但卻發現此人消失了。
至於荷包……
我有點尷尬地看著連終。
神魔大戰我給炎樓擋劍,差點死了,但因為任務還沒完成,不能脫身,系統給我安排了另一具身體,新身體在人界,我在那兒待了十八年,其間和尋常人家的小姐一樣讀書,聽戲,也學了不少凡人表達心意的方法。
繡荷包就是其中之一。
當時炎樓靠笛子找到我時,我把精美的荷包遞給他,他隻淡淡瞥了一眼,眼中的嫌棄毫不掩飾。
他說:「姜兒被神界那群偽君子所傷,你醫術了得,快隨我回去。還有,軍中事務繁雜,你怎可貪圖這人間繁華,塗山,你太讓本尊失望了。」
他不知道的是,系統雖然可以幫我換新身體,但每換一次都會損傷靈魄,需要休養很久。
所以說,哪裡來的九條命?不過是消耗本體換來的茍延殘喘罷了。
系統說,隻要我還撐得住,隻要不是炎樓親手殺的我,它都可以幫我重開。
可惜,最後為了佳人一個笑,炎樓剖了我的心。
想起這些往事,我心裡還是酸澀得很。
嘆了口氣,一抬頭就看見連終在磨牙。
「你說說,你做這費力不討好的事幹什麼?一個荷包送了三百年都沒送出去,你還不如繡給我。」他別過臉,耳尖紅紅,「我三秒就收。」
我看著他,心裡有些酸楚。
「你、你喜歡我?」
他歪頭:「不明顯嗎?」
我一時啞然。
決定先逃避這個話題。
春去秋來,我竟在扶夢水域待了快一年,這期間炎樓沒有找過我一次。
連終派出去的幹屍帶回消息。
說魔尊不久後要和神界的茉莉仙子喜結連理了。
我的心徹底涼了。
原來不是他找不到我,而是根本沒找過。
連終似乎看出我不太高興,這幾日找了好多新奇玩意兒逗我開心。
看著他擺弄得滿頭大汗的樣子,我鬼使神差地問了句:
「連終,你看上我哪點了?」
「我不漂亮,不會撒嬌,不精致,也不會逗人開心,整天就待在軍營裡訓兵,弄得渾身臭汗,我還力大如牛,很兇,好多魔族男人都怕我……」我每說一句,腦海裡都會浮現出炎樓嫌惡的眼神,「我斤斤計較,我不懂變通,大家都不喜歡我。」
我抬頭看著連終,聲音有些哽咽:「你為什麼喜歡我啊?」
連終眼神一頓,輕輕順著我的毛:「誰教你這麼理解的?你漂亮,特別漂亮,你可是世間唯一一隻九尾靈狐,你不用撒嬌也不必精致,因為我最會撒嬌了,你隻需要做自己喜歡的就好。」
「還有啊,你哪裡不會逗人開心?在軍營的三百年,魔兵們哪天臉上沒有笑容?誰說你兇了?這叫實力強!放眼整個魔族有幾個是你的對手?魔界強者為尊,你這麼厲害,他們那不是怕,是尊敬。」
「你斤斤計較是因為魔族元氣大傷需要事無巨細地安排妥當,為韜光養晦做準備。還有,什麼叫不懂變通啊?行兵打仗不就是要聽從軍令嗎?如果人人都變通,那百萬大軍得亂成什麼樣?」
「我們啾啾那麼優秀,我為什麼不喜歡呢?」
連終的愛很直白,毫不掩飾。
6.
重塑身體之後,連終天天帶著我修煉。
極品丹藥哐哐往我身上砸。
原本還很虛弱的我,被他養得好像一隻豬咪。
看著池水裡的倒影又圓了一圈,我輕輕嘆了口氣。
如往常一般,我悠然走在湯池邊,白色的紗簾隨風飄揚,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變化,走著走著四肢化成了腿。
我愣在原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頓了一秒,隨手扯了紗簾披上,尖叫著往外跑。
「怎麼了?!」
「連終連終,我化形了!」
我伸出白皙的胳膊,笑著抬頭看連終。
他先是高興,然後笑容突然僵住,脖子到臉快速紅了起來。
「你怎麼穿成……」
嘣!
他話還沒說完,我突然又變成狐貍,被埋在長長的紗簾中。
「噗哈哈哈哈。」
連終指著我大笑,把我從地上抱起來:「你靈力不足,再多適應適應就可以長久化形了。」
我嗚咽一聲,在他懷裡蹭了蹭。
三個月後。
「連終,你的衣服為什麼都是紅色的?」
連終的衣服我穿著就好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我舉著胳膊盡量不讓衣袖拖地。
連終給我束上腰封,彈了彈我的狐貍耳朵:「紅色,火辣醒目,令人印象深刻!」
我踹了他一腳:「再彈我耳朵,我給你頭擰下來。」
「好好好,等你能完全化形了,我帶你去人界玩,給你多添些衣服。」
連終笑著給我挽起袖子,長發隨意披在身後,落了一縷在我手臂上,掃得我癢癢的。
我下意識伸手幫他撫開眼前碎發,他突然抬頭,我們視線對上,氣息纏繞,一時分不清是誰的呼吸。
空氣忽然有些燙。
「咳。」我輕咳一聲,「你怎麼從來不束發啊。」
他抿了抿唇:「我不太會。」
「我給你束吧。」
連終坐在銅鏡前,長發垂地,柔柔地繞成幾個圈。
我一縷一縷幫他拾起,束好。
「手法真嫻熟,不會以前經常幫某人束發吧?」
今天的空氣一股子酸味。
「我倒是想,那人家也沒給我這個機會啊。」
我以前的確為炎樓學了很多東西,但都沒機會用上。
每當我要靠近他時,他都會拒之千裡,用他的話來說,我這是不知分寸,不懂尊卑。
在他眼裡,我是一隻低賤的野狐,不配碰他高貴的身軀,更別說這麼近距離地為他束發了。
現在想想,我當時真是被任務蒙了心。
世上神君魔族那麼多,比他長得好看的一大把,我眼前這位顏值就甩他十八條街,我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
連終說得對。
炎樓,就是個醜垃圾!
我看著銅鏡中的人,由心誇贊:「沒想到我第一次幫人束發還挺成功的。」
我把「第一次」咬得很重。
果然,某人嘴角都快飛上天了。
「還不是靠我的美貌撐著,你頂多是錦上添花。」
「是是是,三界第一美男子。」
連終回頭,微微仰頭看我,他眼裡亮晶晶的,好像有星星。
「啾啾,你也是三界第一美人。」
我耳朵輕顫,沉溺在他的眸光中,快要被這人勾了魂了。
我們看著對方,一時無言。
連終緊張地捏著我的衣擺,慢慢向我靠近,衣服都快被他抓出個洞了。
他笨拙地仰起頭,緊張的呼吸一下一下噴在我耳邊,吹得我心癢癢。
他卻紅透了一張臉,撩人不自知。
到底誰才是狐貍精?
看著逐漸靠近的唇瓣,我的心突然也揪起來了。
「連終!你出來!」
就要感受到溫熱的時候,門外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我被嚇到,一時沒控制住,又變成狐貍了。
連終的臉由紅變黑,抱上我出了門。
我們到門外的時候,看門的幹屍已經被毀了個幹凈。
站在外面的,是將近兩年沒見的炎樓。連終喚出嗩吶,在手心轉了兩圈,毫不留情地攻向炎樓。
炎樓似乎有備而來,雖然還是擋不住連終的嗩吶,但至少沒有先前那麼狼狽。
兩人一笛一嗩吶,在上空戰了好久。
當然,連終一手抱著我,對付炎樓隻用了三分力。
炎樓被打出結界外,雙方對峙著。
「本尊無意與扶夢水域為敵,隻要你交出塗山秋秋,本尊即刻離開。」
「呵。」連終冷笑一聲,「與扶夢水域為敵?憑你,也配?」
炎樓周身魔氣四散,我頭一次看他吃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