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山本就是我魔界的人,本尊帶走她理所應當!你是很強,但你能和我魔族萬千子民對抗嗎?!把塗山還給我,否則隻要本尊一聲令下,即便傷不了你,也能蕩平這扶夢水域!」
連終眼神越來越冷,我懷疑他想當場捏死炎樓。
我爪子輕輕搭在他手上,他身上的冷意淡了些,安慰似的摸了摸我。
炎樓在前面也盯著我看了許久,最後挪開了視線。
「交出上次你從魔界帶走的那塊碎瓷片!」
我和連終一起看向他。
「塗山已經消失兩年了,軍師說你帶走的那塊碎瓷片裡可能有她的魂魄。」
連終把我往懷裡攏了攏:「我說,你真的了解塗山秋秋嗎?如果她變了模樣,沒有原來的氣息了,你還能認出她嗎?」
炎樓眉頭皺起:「那是自然,我和塗山相識千年,不管她變成什麼樣,我定能一眼認出來。」
「好!」
連終抬手,那塊墊桌腳的碎瓷片被喚了過來。
炎樓眼睛亮了。
連終一手拿著碎瓷片,一手抱著我。
「你要的東西在這裡,你確定嗎?」
「給我!」
連終嘴角勾起一抹笑,任由炎樓奪走那塊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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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搖頭,眸子裡一片陰寒:「啾啾守的這千年終究還是喂了狗,滾吧,下次再見,我一定殺了你。」
連終敲了下銅鑼,瞬間滿山的幹屍圍了上來。
我聽見炎樓柔聲對著那塊碎瓷片說:「塗山,你別怕,我會救你的。」
他是不是忘了?
我會死,是他親手造成的。
7.
連終把我放下,自己縮成一團,生悶氣。
我蹭了蹭他:「你怎麼了?」
他換了個方向接著氣。
我又跑到另一邊,變成人形:「連終,你說話呀。」
他眼眸垂著,頭偏向一邊,賭氣。
「好吧,你不說話就算了。」
我起身往外走,手腕突然被拉住。
「我不說話,你就不能再問一次嘛,你問第三次我肯定不忍心不答的。」他小聲嘟囔,「怎麼就要走了。」
連終看著我,眼裡氤氳著霧氣,委屈極了。
我心裡突然漏了一拍,摸了摸他的頭:「我是想去給你拿點蜜餞,聽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吃蜜餞最管用了,沒有要走。」
「真的?」
我點頭:「所以,你到底為什麼生氣啊?」
他把我拉得更緊了些:「替你不值,你明明就在醜垃圾面前,他卻執著於一塊廢物,但凡他多看你兩眼,就能看到你的眼睛……看他的時候是不一樣的。」
「我又生氣,你居然還護著那個醜垃圾,他說他要找人打我你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對他表現出殺意,你立刻就搭著我的手不讓我動。嗚……啾啾,你真的有那麼喜歡醜垃圾嗎?」
我急了。
誰能想到這家伙是這麼想的。
「打住!」我抱住委屈得眼淚汪汪的人,一時間哭笑不得,「連終,不用替我不值,他不要我是他沒福氣,就算他認出我了,我也不會跟他走的。還有!」我看著連終,語氣十分認真,「我不喜歡他了,一點都不喜歡了。」
「我之所以阻止你,是不想看因為一個炎樓把浮夢水域毀了,這是我們的家,他算什麼東西。」
「還有,魔界的子民是無辜的,何必為了一件小事讓他們離開家人,白白送死?炎樓是個瘋子,不是一個稱職的領袖,魔界有他,是悲哀。但我們不是他,何必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徒增孽障。」
連終看著我,沉默了。
半會兒,他揉了揉我的頭,笑:「啾啾還是那個為子民著想的塗山大人。」
他牽著我的手:「走吧。」
「去哪?」
「你給我梳了這麼好看的頭發,當然要出去炫耀了。」連終帶著我往外走,「快點快點,趁你狐貍尾巴沒露出來。」
聞言我摸了下頭頂,耳朵沒有了。
「我完全化形了!」
8.
人界的夜市熱鬧非凡,我和連終穿著人類的衣服,隨眾人穿梭在街道中。
我看著攤位上的狐貍燈,一時挪不開眼。
「這位女娘,買個花燈吧。」
記憶回溯到我當年在人界的時候,姜兒被傷得很重,我和炎樓跑遍三界為她尋藥,也是這樣一個夜晚,我指著一隻花燈,小心翼翼地問他:「我可以要一個嗎?」
他不耐煩地說:「塗山,你一向識大體,現在不是玩樂的時候。」
說完就徑直往前走,把我丟在原地。
我盯著花燈愣神,攤主又說了一句:「女娘,買一個吧。」
「不用了,謝謝。」
我笑了下。
「拿這個。」
連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給了錢,把燈遞給我。
「想要什麼就買什麼,扶夢水域有的是錢。」
我沒接燈,突然鼻子一酸,癟著嘴就開始哭。
「怎麼了,怎麼了?」
連終手忙腳亂地幫我擦眼淚,他可能不能理解為什麼他隨意的一句話會惹得我大哭。
我邊搖頭邊擦眼淚,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
所以啊,哪裡來的時間不對,隻是看對那人來說值不值得罷了。
「女娘,要買隻釵子嗎?」
連終:「買!」
「我們家還有胭脂。」
「哪些好看,各來十盒。」
連終帶了好多金葉子,他拉著我的手,施法把金葉子從上空撒下。
「十街換你一開心。」
但我們忘了這是人界。
天降金葉子擾亂了秩序,很快就有官兵過來了。
我拉著連終跑。
他突然把我藏進懷裡,我莫名地看著他。
「耳朵露出來了。」
我躲在他的披風下捂著耳朵。
「快看,那位郎君跟他家娘子感情真好。」
「是啊,這郎君長得真俊俏,那個女娘好福氣。」
連終笑著在我耳邊說:「娘子,這兒人太多了,你可得藏好狐貍尾巴。」
我在他腰上擰了一把。
他連忙喊疼。
回到扶夢水域沒幾天,我發現經常看門的幹屍不見了。
我問連終,他說:「休緣說經常跟幹屍相處會屍氣入體。」他頓了下,聲音越發小了,「不好生養。」
休緣是連終在神界的朋友,一個愛喝酒的逍遙散仙。
我沒聽清:「不好什麼?」
他耳尖紅紅,抬眸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生、生養。」
「你和休緣一天到晚到底在討論什麼啊?」
「討論如何娶你啊。」
我一時啞然,紅著臉借口逃離現場。
「這種事情可以不用跟我說!」
一點驚喜感都沒有了。
因為我先前魂體受損嚴重,雖然重塑身體了,但還會時不時變會狐貍。
連終和休緣查遍典籍發現如果每日受月華滋養,日後維持人形就會更容易些。
就這樣,我和連終每天飯後的活動就是曬月亮。
但月之精華可遇不可求,我們好幾次都沒等到。
這天晚上,我迷迷糊糊中醒來,看見連終獨自站在院子裡手上拿了個像碗的法器。
「給點吧,廣寒宮主行行好,給點吧。」
扶夢水域的主人,三界聞風喪膽的趕屍人連終居然在求月華,還是用這種笨方法。
傳出去不知要驚掉多少人的下巴。
但看著他笨拙舉著碗的樣子,我心裡突然一暖。
「連終。」
他回頭,我吻了上去。
連終手裡的碗應聲而落,月華灑了一地,飄然而上,圍住了我們。
連終不知所措地睜著眼睛,臉紅成了蝦子。
我把他推倒在湯池邊的軟草上,兩個毫無經驗的人,一點點探索著。
這晚,我終於理解了桃花源記的另一層意思。
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初嘗人事,果真乃桃花源也。
9.
我和連終成親了。
賓客隻有休緣。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麼幸福下去,直到系統再次聯系上了我。
這時,我已懷有身孕。
「宿主,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應該知道自己和書中角色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護著肚子,表面堅強,但眼淚卻控制不住掉,很奇怪,自從懷孕以來,我總是莫名流淚。
「為什麼我可以去攻略炎樓,卻不能和連終在一起?炎樓也是書中人,他們有何不同!」
「攻略魔尊隻是你的任務,任務結束後你就會脫離書中世界,不再和他們有任何糾纏,是你沒有分清任務和真實,抱歉宿主,恕我直言,你不是一個合格的執行者。」
我低下頭,看著尖尖的腹部,語氣沉悶:「我的確不合格,抱歉,讓你失望了。」
系統沉默了會兒,又說道:「由於上次總部的疏忽,連終切斷了我們的聯系,後來又因為你的消失導致劇情出現大偏移,現在跟我離開,我會和總部申請從輕處罰,至少保住你的命。」
「我不走,我不想走。」我祈求系統,說著說著又有些哽咽,「我自願放棄回到原世界的名額,以前積攢的積分我也不要了,全給你們,你幫幫我,讓我留下來,拜託你了。」
「宿主……唉。」
一陣電磁過後,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孩出現在我面前,她是數據形態,並不是真人。
「重新認識一下,我是你的系統,代號001,總部有規定系統不能以真面目和宿主見面,所以你以前看到的和聽到的都是經過特殊處理後的我,我現在違規和你見面,是不想看你一錯再錯,我們一起執行了那麼多任務,我不想你真的被抹殺,跟我回去吧,不然你會死的。」
我愣在原地,沉默了半會兒。
最後抬頭看著這個稚嫩的小女孩,對她笑了笑:「抱歉001,我就不跟你回去了。」
我摸著肚子,眼淚還是一直流,不知道是不是肚子裡的孩子在悲傷。
「我不能丟下連終一個人,他整天嘻嘻哈哈的,其實我知道,他特別孤獨。」
「偌大的扶夢水域隻有一些死人陪著他,作者把他創造出來後就不再管他,他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該做什麼,要去哪,現在好不容易有點盼頭,我現在離開對他太殘忍了。」
「即使會死也不走?」
我慢慢搖頭:「不了,書裡的世界挺好的,在這裡死,也不失為一個好結果。」
001嘆了口氣:「那你還記得書裡對連終的描寫嗎?」
「天煞孤星,獨佔蒼穹。」
「這是他的命格,他本該成為這個世界最強者,孤獨一生。但現在他有妻子馬上又會有孩子,你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但世界線不會變,連終再厲害也是一個書裡的人物而已,他必須活在世界線之下,你以為你一個外來者和命中無妻無子的連終怎麼能孕育生命的?」
她看了眼我的肚子:「這個孩子本來是活不下來的,是連終強行留住了他,代價之大,不是他能承受的。」
我猛地僵住,難怪,難怪我最近總覺得連終瞞著我些什麼。
我猛跑出去,在之前那個洞裡找到了連終。
看到我的那刻他下意識動了動身子,擋住冰床上的一片鮮紅。
他柔柔地笑著:「娘子,你怎麼來了。」
我睫毛微顫,視線停在他蒼白的臉上:「肚子裡的孩子不老實,怕是想爹爹了,就帶他來看看。」
連終的大掌覆在我腹部:「乖一點,你娘親很累的。」
他攬著我出去,慢慢跟我講著休緣在凡間遇到個姑娘,說他們是冤家聚頭。
一切如常,如果連終的手沒有控制不住發抖的話。
晚上,連終給我端來一碗安胎藥。
好像從顯懷開始,他每天都會給我喝一碗。
我讓系統幫我保持清醒,連終在以為我睡下後,手搭在我腹部,一點一點灌入自己的生機。
他臉色越來越差,身形微微顫抖。
我極力控制著情緒不讓他發現異常,其實我被子裡的手早捏成了拳,若是平常,連終早就發現了,可是他竟傷得連這麼大漏洞都沒察覺。
他踉蹌著往外走,還沒到門口就吐了一口鮮血。
他心有餘悸地看了眼我這邊,見我睡得安穩,又松了口氣。
連終走後,我抱著自己大哭。
「怎麼辦?系統…系統……怎麼辦,連終他……」
001的虛影站在我床邊,嘆了口氣:「你們的孩子不受這個世界約束也不被世界接納,他不用自己填這個坑,孩子就會蠶食你的身體。」
我雙目無神盯著一處,過了許久。
「再這麼下去,他會死,對嗎?」
001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