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聯繫上了已經離職的Cathy。
Cathy從唐儂離職後,回了菲律賓。
她起初什麼都不肯說。
我用了三年的時間,想盡辦法去撬她的嘴。
她很害怕,她說:“何小姐,算了吧,中國不是有句話,揣著明白裝糊塗。”
我借著時裝展的名義出國,在機場換了目的地,親自去找她。
Cathy已經四十多歲了,她瞞著先生見了我,說當年其實嚴序找過楊笑。
那小子油鹽不進,太執拗了。
他欠了顧老闆四十萬,被打那麼慘,嚴序說幫他還,然後額外給他一百萬,讓他一個人離開。
他不肯,死也不肯。
嚴序一開始沒想過讓他死。
他擅長玩弄人心,隻需要不斷打壓,不怕他扛不住。
楊笑一再被圍堵,威脅,恐嚇。
他扛不住了,他想要跑路。
造成他死亡的原因是,我在接到了他的電話後,沖了出去。
是的,如果我沒有收拾東西跟他走,他不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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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序在淩晨時分凝視窗外時,天那麼陰沉,是將要下雪的前奏。
他在想,那麼冷的夜,一個女孩,怎麼可以奮不顧身地跑出去。
太不應該了。
真愛至上?
這年頭怎麼會有那種東西。
可笑。
他一想到她在不顧一切地沖向火車站,永遠地離開,從此消失在人海,就心情不快。
他想起她在橋頭推銷光碟時,一聲城管來了,她撒腿就跑。
她背著裝滿碟片的布袋,從他面前經過,目不轉睛,激動地大喊:
“楊笑!楊笑!”
那名叫楊笑的二十歲少年,運動員似的,沖過來一把拉住她的手,帶著她奔赴前方。
真年輕,他們的手牽那麼緊,笑得多開心。
翠翠的臉紅撲撲的,多麼天真。
嚴序想起自己,不過也才二十六歲,怎麼好像歷經了滄桑,已經老了。
他的生活一成不變,朝著唐儂繼承人的位置,在外公的期許下,一步步向前。
他好像什麼都有,四歲時父母離異,後來母親病故,外公為人嚴厲,他從小自立自強,有清醒的頭腦和思維。
國外留學時,也談過女朋友,然後又分手。
人就該是理智的,清醒的。
人的感情應該是權衡利弊的。
所以他們為什麼笑那麼開心,仿佛擁有的比他更多。
翠翠後來憑什麼說:“楊笑不是我人生的糟粕,我可以為他付出一切,哪怕性命。”
她憑什麼冷冷地看著他,牙尖嘴利,對他的誠意嗤之以鼻。
還有那個小子,都走投無路了,還不願放手。
真該死啊。
嚴序蹙起眉頭,他就這麼微微抬頭,看著天上即將飄落的雪。
快下吧。
覆蓋這茫茫大地,掩蓋一切醜惡和虛情假意。
快下吧。
照亮前面的路,讓那隻蟬好好看一看清楚。
隻要他想,夏天的蟬,就一定有機會看到冬天的雪。
14
二十三歲,我懷疑楊笑死亡的真相。
二十六歲,我證實了楊笑死亡的真相。
沒有很難過,也沒有想像中那麼慌。
我隻是突然想起那年我回到出租屋,看到他和那個髮廊女衣衫淩亂的場景。
我當時好傷心,堅持回了宿舍。
楊笑一路跟著我。
他一路上都在哭,我上樓的時候,他捂著眼睛蹲在地上,泣不成聲,“翠翠,你相信我。
“翠翠,別離開我,求你了。”
他那時在想什麼?
有個很有錢的男人,要給他一百萬,讓他離開。
那個男人多麼成功,他喜歡翠翠。
而他呢?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掙扎在社會底層的螻蟻。
可他活了二十一年了,終其一生,身邊隻有一個翠翠了。
他隻有翠翠。
所以啊翠翠,你相信我。
翠翠,別離開我,求你了。
最後,故事謝幕了。
如今,何菲兒三十三歲了。
我遇到了一個比我小了整整十年的男人。
他叫辰冬,有跟楊笑相似的眉眼和神情。
替身?
別特麼搞笑了,我三十多歲的人了,還相信什麼狗血虐戀愛情。
如嚴序所願,我早已經看清楚了這個世界的彎彎繞繞,活得清清醒醒,明明白白。
哪有那麼多長相相似的人。
辰冬那小孩,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才十四歲。
他小地方出生,家境貧寒,跟他奶奶相依為命。
我那時手裏有錢,隨便資助了幾個偏遠地區的孩子讀書。
嚴序是知道這事的,他懶得管我。
後來辰冬大學到了我所在的城市。
那會兒我早就出名了,是知名的服裝設計師。
他叫我姐姐時,笑得燦爛。
我坐在咖啡廳見他,戴著墨鏡,神情平靜。
大學時我就開始動用資源,捧他進娛樂圈。
我說你面部五官不夠立體,需要微調下。
他嗯嗯嗯地點頭,說按姐姐的審美來。
於是他的眉眼和楊笑,如出一轍。
沒有替身白月光那套。
我對他明明白白,從一開始就是利用。
他不在乎,說姐姐想做什麼,我都可以。
他是當紅的流量小紅,我們隱藏得很好,沒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我們相識於一場聚會,他說喜歡我設計的衣服,想下次去頒獎典禮時,請我為他量身定做。
這才是又一段故事的開端。
三十歲之前,我想嫁給嚴序,想找機會弄死他。
不僅因為他害死了楊笑,更重要的是他把我當傻子,當棋局上的螞蟻玩弄。
後來我意識到此路不通,放棄了。
他外公活著的時候,他不會娶我。
他外公死後,我不想嫁他。
因為我有了更好的計畫。
所以我弄掉了他的孩子。
他多聰明,猜得出我是故意的。
我也聰明,知道他猜得出我是故意的。
彼此心照不宣,演戲,在心裏盤算。
對,這才是對立的莊家該做的事。
讓我想一想下一步,我該做什麼了?
哦,時裝周上宣佈與辰冬的婚事。
當然要大肆渲染,讓所有人都知道我與嚴序關係的決裂,這樣他出事的時候,就不會連累到我了。
隻是他還是那麼狠啊,怎麼也不肯放過我。
沒關係,他看到了辰冬的樣子,那是一擊。
接下來是第二擊。
我爬上了公寓的陽臺,半個身子往下掉。
七層的高樓。
嚴序的臉色變了,他朝我伸出手,說:“翠翠,你幹什麼,快下來。”
“嚴哥,你放過他,讓辰冬走,求你了。”
“隻要你下來,一切都好說。”
“好說嗎?”
“好說。”
“真的好說嗎?”
“我保證。”
“你發誓,讓他走,你絕不動他。”我身子又往外探。
“翠翠,我發誓,你下來。”
嚴序眉頭蹙起,他示意保鏢放辰東離開。
然後小心翼翼地往前一步,再次朝我伸手,“過來,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我回頭看他,沖他笑得慘澹,“嚴哥,你看我現在值多少錢啊,我三十三歲了,還值一百萬嗎。”
一句話,嚴序面容蒼白,手有些發抖。
我笑出了聲,像個瘋子,在他的注視下,往外掉了下去。
“你他媽的嚴序,我還是死吧,死了就能徹底擺脫你了。”
15
何菲兒跳樓自殺的消息,第二天上報紙了。
放心,我怎麼可能死。
那個跳樓的角度,我研究了無數次。
我在陽臺上一直晃,直到有人報了警,樓底下的救生墊充了起來,我才往下跳的。
儘管如此,還是受了一些傷。
我住院了。
嚴序來看過我一次,他下巴有胡茬,面容顯得狼狽。
我閉著眼睛裝睡。
他知道我在裝睡,但我跳樓那幕震驚到了他,他沒有跟我說話。
他用手摸我的臉,最後在我額頭上吻了下。
從那之後,他沒有再來過。
我知道他為什麼沒有來。
螻蟻之穴潰千裏之堤,是我和嚴玉茹這些年的計畫。
現在計畫要啟動了。
嚴家大小姐嚴玉茹,我第一次見她,是八年前嚴家的家宴上。
那會兒她爺爺嚴鶴瑛還活著,掌控著整個嚴家。
嚴玉茹的父親,是嚴鶴瑛的長子。
而她,是父親的第一個孩子。
她的母親是原配,後來卻被父親找上門來的小三,氣得抑鬱而死。
那小三正是嚴家長孫嚴育的母親。
也是嚴凱倫的母親。
我第一次見到嚴玉茹,詫異於她的平庸。
她比嚴序還要年長四歲,彼時已經結了婚又離婚,三十六歲的大齡,沒有孩子,在嚴家默默無聞,不敢多說話。
沒人重視她,也沒人瞧得上她。
但她有唐儂百分之七的股份。
我後來又見過她幾次,並沒有深交。
直到她爺爺去世。
葬禮前夕,一家人圍繞遺囑和財產的公證,爭執不下。
嚴序帶我一起去的,但他根本無暇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