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懂,”白陶陶認真地說,“你看淮與的眼神,和我爸爸看媽媽時模樣。”
杜明茶撫摸她頭發的手滯。
有這麼明顯嗎?
她垂下眼睫,蓋住眼睛中的情緒。
來不及思考太多,手機在這個時候滴溜溜響起來。
杜明茶看清楚屏幕上的來電顯示,赫然是鄧老先生的名字。
她接通,還沒有叫爺爺,先聽見他中氣十足的聲音:“明茶啊,我到了,你現在在哪兒呢?”
杜明茶問清了他所在的房間,匆匆過去——顧樂樂和白陶陶倆孩子不肯,執意要過去找沈淮與。
杜明茶隻當倆小朋友怕生,目送他們進了沈淮與在的房間,才往東走。
鄧老先生來的路上撞見鄧言深和鄧斯玉,直接叫回來,把他們倆罵了個狗血淋頭。
杜明茶推門而入,正好聽到鄧老先生中氣十足的聲音:“……鄧言深啊鄧言深,早知道生下你這麼個禍害,當時還真不如生塊叉燒包……你的腦子讓你拉出去了?還是來的路上被鳥叼走了?敢擠兌明茶的名額,我看你是真活膩歪了……”
鄧老先生罵人也有技巧,他知道鄧斯玉是養孫女,畢竟不是親生,不願落個“虐待養女”的名頭,也不罵她,隻把事情全推到鄧言深頭上。
恨鐵不成鋼,就差拎著鄧言深的耳朵往牆上懟了。
眼看著杜明茶進來,鄧老先生這才暫時停下,他喝了口茶潤潤嗓子,瞪著唯唯諾諾兩人,這才憐愛地看明茶:“明茶,過來,坐這兒。”
鄧斯玉猛地抬頭。
她還有些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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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接受鄧老先生方才還在脾氣火爆地罵他們,轉臉間又柔和與杜明茶溝通交談。
這臉變得……未免也太快了。
鄧老先生讓杜明茶坐在緊挨著自己的位置,看到她纖細的肩膀,先心疼幾分,聲音放軟:“最近練習太累了?怎麼瘦了這麼多?”
他不能常常看顧這個孩子,外加愧疚使然,隻覺她每次看都要瘦上幾分。
想把杜明茶放在眼皮子底下更不行,家裡的繼妻兇惡,明茶斷然不是妻子的對手。
鄧老先生惦記這個孫女,每次想和她說話,但又找不到話題,隻能每次都問“怎麼瘦了這麼多?”
活像《甄嬛傳》裡的齊妃齊二哈,和那句“三阿哥又長高了”模樣的口氣。
杜明茶老老實實坐在他身側:“也沒瘦。”
不僅沒瘦,還在病美人白靜吟的投喂下胖了點。
“啊,”鄧老先生松開手,著重看了眼站著的鄧言深和鄧斯玉,故意拉著杜明茶的手,提高聲音,告訴她,“這次的事我和你幹爹打電話說了,他說會讓人過來,整個節目都是他投資的呢,你放心。”
沈二爺讓人過來?
杜明茶迷茫了。
二爺是闲著沒事四處扶貧嗎?怎麼哪裡都有他?
不由得杜明茶深究,鄧老先生忽拉住她的手,狠狠地瞪了眼鄧言深:“言深,你別以為我年紀大了,不中用,管不了你們……別說我現在好好的,就算哪天我怕死了,你們也別想欺負了明茶!聽到沒有?”
他手裡的拐杖重重敲擊到地面上。
鄧言深眼皮突突地跳:“聽到了,您別這麼說……”
鄧老先生又言辭激烈地訓斥了番這倆孩子,特意差助理給杜明茶的舞蹈老師打電話,這邊還沒問呢,那邊對方立刻畢恭畢敬地說,這次的名額絕對不會再改動。
切全部都按照沈淮與的意思來,保持原陣容不變,堅決不讓鄧斯玉強加進來。
而之前被些人強塞進來的舞者,也在沈淮與的授意下全部被踢出去。
也個不留。
除卻幾個的確跳的不理想的,其他的舞者仍舊召回,包括開始被擠走的姜舒華。
通話直接開了免提,放給這些人聽。
鄧斯玉聽著,臉青塊白塊的,嘴唇顫抖,低著頭,感覺臉頰發燙,羞憤到恨不得不在這裡。
杜明茶終於放心。
鄧老先生很滿意這處理速度,他結束通話,怔忡地瞧了瞧杜明茶,才讓她離開,去練習。
他心中忽有種驀然惆悵。
身為杜明茶的親爺爺,在保護崽子這件事上,他還不如沈淮與這個半路上撿來的幹爹呢……
外面月色映照著雪地明晃晃片,鄧老先生站起來,腿有點麻了,膝蓋也疼。
他早些年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當初陪他同吃苦受累的發妻已經亡故四十多年,隻剩他如今坐擁金錢和副每逢陰天下雨便四處關節疼痛的身軀。
發妻亡故,最中意的長子早亡,親孫子懵懂不知世事,親孫女又與他不甚親近。
鄧老先生拄著拐杖離開,他不放心,在杜明茶練舞的教室外看了會——杜明茶已經重新歸隊,在同學中,仍舊十分惹眼。
離開時,遇到杜明茶的老師,老師得知自己險些因養孫女換掉親孫女時,差點昏厥過去。
現在見到鄧老先生,她忙不迭地趕出來,柔聲和氣地問對方好。
鄧老先生交談興致不高,但在得知竟是沈淮與親自來談時,吃了驚。
上了車,鄧老先生輕輕錘著自己膝蓋,若有所思。
鄧言深坐在旁側,忍不住叫他:“爺爺,我感覺二爺對明茶有些不對勁——”
被鄧老先生巴掌猛捶到後腦勺上,捶的鄧言深差點頭栽倒。
“在這兒放你娘的狗臭屁?”鄧老先生呵斥,“沈二是什麼樣的人?他能幹這種事?你當他和你樣,滿腦子都是奶|子?”
鄧言深默默地坐起來,揉著後腦勺,大氣不敢喘。
“我嘗過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鄧老先生字頓,“要沈二真對明茶有意思,以後我跟他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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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春晚並不是直播形式,而是採取的錄制。
1月17號就開始錄制了,和往年樣,縱使是市春晚,門票也不對外售賣,仍舊採取邀請制度。
沈淮與早就拿到了票,帶著白陶陶和顧樂樂兩個小皮猴兒塊過來看。
鄧老先生得知後,喜不自勝,特意想辦法弄到沈淮與旁側的座位,想要和他仔細談談關於杜明茶認幹爹的事。
市春晚和先前學校裡的那些節目不同,這種大事情,後臺管控嚴格。為了防止影響杜明茶表演狀態,也為遵守規則,鄧老先生沒有去打擾杜明茶,隻和沈淮與坐在起,忍著急躁,耐心地看完前面幾個他絲毫不感興趣的節目。
好不容易等到杜明茶上場,隻是離得遠,穿的舞裙也大同小異,再加上為了營造舞臺效果而置辦的無數彩霧,讓人怎麼都看不清她的臉。
鄧老先生忍不住四下尋覓,嘀咕:“哪個是明茶呢……”
“左邊數第二個,”旁側沈淮與忽然說,聲音低而穩,“現在跑到左三位置、正託梅花的那個。”
舞臺上,沈淮與能夠清晰地看到她的臉。
哪怕畫著表演的濃妝,哪怕身邊有無數與她同樣纖細的身體……
沈淮與眼中隻有個她。
經沈淮與指點,鄧老先生仔細瞧了幾眼,頓時豁然開朗,心悅誠服:“還真是,你眼真尖。”
這麼多的人,就連他這個親爺爺都認不出自己的崽,偏偏沈淮與眼就能看穿。
這說明了什麼?說明淮與看明茶很不般啊!
在他眼裡,明茶和其他那些人不樣啊!
想到這點,鄧老先生頓時身心舒暢,他轉臉,小聲和沈淮與說:“不愧是做爹的。”
沈淮與緩了緩,右手壓著左手。
他說:“爺爺,您先看。”
鄧老先生想糾正他這輩分有問題,看沈淮與隻專注看臺上,又把話咽下去。
算了,還是別打擾他看節目,等演出結束了再說。
這等就等過好幾個小時,鄧老先生坐的腰酸腿疼。上了年紀的身體不停提醒他老了老了,也該為孩子做打算了。
等到結束,鄧老先生在沈淮與的攙扶下站起來,不免有些心酸,感喟:“以前扶林還在的時候,他也這樣扶著我。”
沈淮與說:“您老注意腳下。”
“哎,”鄧老先生幹瘦粗糙的手搭在他胳膊上,忍不住,“淮與,我還是得和你好好說說明茶的事。你要是真疼她,就認了她做幹女兒吧,哪怕以後放著不管她呢。但凡有著這個名頭,她以後過的也能好受點。”
這話就純粹客套了。
鄧老先生知道沈淮與的脾氣,以他的責任心,旦真認下了,怎麼可能放任不管。
沈淮與說:“我還很年輕。”
鄧老先生說:“但是你性子穩啊。”
沈淮與垂眼:“明茶和我差不了幾歲,要她真叫我聲爹,說出去也被人笑話。”
鄧老先生笑起來:“這有什麼被人好笑話的?再說了,你和明茶清清白白,沒人說什麼。我放心你啊,你又不是那種禽獸。”
沈淮與卻忽然另提了事:“最近明茶在為我母親念書,陪她聊天。”
鄧老先生笑容稍稍沉下來:“我聽說了。”
在沈淮與面前,鄧老先生也不好評價白靜吟如何,在他這種傳統觀念中,當初白靜吟的確做了些不好的事情。
“母親挺喜歡她,說要等開春了認她做幹女兒,”沈淮與不疾不徐開口,“您看,要是我現在認了明茶,這輩分不就亂了?”
鄧老先生稍稍愣:“也是。”
他仔細琢磨,豁然開朗。
是啊,既然沈淮與覺著年齡差太小,不好意思給明茶當爹,給她當哥哥也樣。
要是白靜吟真認了明茶做女兒,沈淮與就是她哥。說出去也好聽,人也體面。
鄧老先生心中清明,他說:“這樣也好,這樣也好啊。”
顆懸而未決的心,在此刻終於徹底安定下來。
隻是他忍不住嘀咕。
看來大師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這情況下,明茶怎麼可能還會叫沈淮與聲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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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大選送的這隻舞蹈獲得了意料之外的關注度,在小範圍內結結實實火了把。
由著名設計師江玉棋設計的舞服頗為吸睛,先前在校園表演中被老師視作“傷風敗俗”的服飾,這次在市春晚上卻獲得致好評。
這次衣服基本以敦煌飛天做參考,配色也格外大膽跳脫,映襯著正值青春少女的純美,不由得令人目眩神迷,神魂顛倒。
更別提歌手聲音甜美靚麗,與整支舞相輔相成。
節目錄制結束後,杜明茶在宿舍裡好好休息了兩天,又打起精神繼續學習。
她報名了三月份的tcf考試,前幾天直在為了節目忙碌,現在終於有時間“臨陣磨槍”,大量閱讀某些輔導機構提供的電子資料。
姜舒華也報名了這次考試,她自制力太差,在家裡完全學不下去,決定陪杜明茶起。
現在宿舍內隻有兩人。
校園中也空下來,安靜沉默,唯有留校學習的學生腳步匆匆。
“明茶,你要是申請上交換生,那你暗戀的人怎麼辦?”姜舒華將中性筆的筆帽咬的咔吧咔吧響,若有所思,“據我所知,這次交換至少年,長的話得兩年……兩年呢。”
杜明茶將書本仔細疊起來:“說起來也不是太長。”
“哪裡不長了,”姜舒華難以置信地看她,“兩年意味著什麼啊?別說黃花菜涼了,就算是個被狗吃的金針菇,也都被循環利用730次到連渣都不剩了吧?”
杜明茶收拾筆記本的手頓。
她將中性筆仔細合上,抽出裡面用光的筆芯,換掉。
用完的舊筆芯被套上黑色軟針頭套,放在個筆芯筒裡,塞的滿滿當當,毫無空隙。
杜明茶用力推進去,指腹壓的有些疼,留了個泛白的小圓圈。
“兩年都夠生個孩子了,”姜舒華伸了個懶腰,認真地說,“明茶,你說,在出國前,要不要和暗戀的人表個白?”
“然後呢?”杜明茶笑了,“答應了之後,就是長達兩年、不確定的異地戀‘不答應的話,也白白添份傷心事。”
“啊啊啊啊,”姜舒華泄氣了,她苦惱地揉著自己頭發,“怎麼這麼為難……”
顯然,她也陷在某種不可言說的糾結中。
“……要不幹脆給對方下個藥,睡了再說?”姜舒華忽然口吐狂言,眼巴巴看著杜明茶,“睡完就跑,是不是超刺激?是不是能讓對方永遠記得我們?”
“希望你清醒點,我們在帝都,不是海棠市,”杜明茶捏了捏她的臉,“千萬別有這種違法亂紀的念頭。”
“……行吧,”姜舒華病恹恹地坐了回去,“算了,反正暗戀本來就是個人的事……”
杜明茶拿了新打印的資料,坐在桌子前。
放寒假,宿舍裡人減少,學校的供暖系統就沒那麼熱了。放假前,在宿舍裡隻穿t恤就行,現在不得不穿上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