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教授將翻譯初稿的任務交給帶著的兩個學生,她隻等三個月後進行審譯和潤色,再做錄音。
杜明茶就屬於跟著學長學姐一同跑腿的那個。
上次她也是跟著這個教授,不過這次沒有遇到羅布生。
新換的學長斯斯文文,和學姐兩人正談著戀愛,小情侶蜜裡調油的,恨不得天天黏在一塊。
學姐還偷偷地告訴杜明茶:“羅布生啊?上次他喝多了在酒吧和人打架,聽說被人打斷了一條腿……現在估計還在家裡養傷呢。酗酒打架這事被學校知道了,處分還沒下來,不過也快了。”
杜明茶驚詫:“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一個月前,羅布生還很囂張地準備泡妹呢。
“差不多一個月了吧,”學姐低頭翻看著資料,感嘆,“不過也算是踢到鐵板上了,平時在老板面前嘴巴甜的像蜜,背地裡又是另一副模樣……嘖。”
下午要去見這位設計師,為了更順利地溝通,杜明茶正在翻閱這位大師的作品集,更確切一點說,是兩位設計師,夫妻。
男方是英國人,因陪伴妻子而至中國發展。
好幾張作品下,都是夫妻兩人名字並列,昭示著這是兩人共同作品。
洛法斯賓德。
驟然降溫之後,暖氣最近才剛開始供,燒的不是很熱。
學長和學姐去吃午飯了,隻剩下杜明茶一人獨自在看大師的相關作品資料。
手很冷,暖手寶正在充電,杜明茶將手放在臉頰上暖了暖,又去起身接熱水。
這個房間中的飲水機空了,杜明茶試了兩下,遺憾地發現桶裝水太重,自己並不能單獨完成換水,隻能去隔壁房間接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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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水加熱需要時間,杜明茶拿著手機,點開朋友圈。
第一條就刷到顧樂樂的狀態。
看背景,是滑雪場。
照片是顧樂樂的自拍,背景中有很多人,杜明茶放大照片,看到了正在上滑雪板的顧迤逦,以及——
沈淮與。
沈淮與穿著滑雪服,一手摘下護目鏡,正遞給旁側的女人。
杜明茶繼續放大。
站在沈淮與旁側的女人穿著駝色的羊絨大衣,齊耳短發,十分幹練。
應該是同事吧。
杜明茶無比羨慕地看著照片。
她也很想看看淮老師滑雪時候是什麼模樣。
更進一步的話,她也很想看淮老師工作時的樣子,他在工作時候對其他女同事也會調侃、也會這樣笑嗎?還是說,一絲不苟、冷冰冰的?
飲水機裡的水終於燒開了,發出細微的、咕咕嚕嚕冒泡泡的聲響。
杜明茶關掉手機,去接水,腦子裡仍舊是剛才看到的照片。
她忽然意識到年齡差意味著什麼了。
意味著,在她還在為未來苦讀的時候,淮老師已經進入社會,工作賺錢、養家。她慢了他好多年,她還在求學階段,而如今的淮老師已經到了開始尋找配偶的年紀……
一走神,熱水出來,燙了指尖一下。
杜明茶輕哼一聲,沒松手。
忍著這細微的疼痛,她換隻手拿杯子。
擰上蓋子,她心不在焉地想,得想個辦法。
要偷偷的、試探一下淮老師。
杜明茶捧著杯子回了房間,剛推開門,就看到坐在她位置上的別雲茶,此刻正翻閱著她剛剛整理好的大師作品。
杜明茶皺眉,她呵斥:“別動。”
別雲茶手一抖,那書直直墜到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她站起來,道歉:“對不起,我沒有注意到……”
杜明茶沒有理她,她彎腰,將書撿起來,拍幹淨上面的塵土,不悅:“你來這裡做什麼?”
別雲茶沒說話,倒是背後響起沈少寒的聲音。
“孟教授說還可以帶一個人,”沈少寒慢慢地說,“雲茶也是參與初稿翻譯的人員之一。”
別雲茶的腳傷好的差不多了,她眼睛汪汪:“對不起明茶,我知道你因為上次的事情還怪我,我這次來真的沒有惡意,隻是想跟著更優秀的老師學習——”
杜明茶:“哦,知道了。但請你別碰我的資料,謝謝。”
她將書冊整理好,裝入書包,拿著杯子往外走,全程沒有看沈少寒一眼。
沈少寒半倚著門框,他垂眼,看著杜明茶遠去的背影。
比先前稍稍健康了些,不再像幹瘦的枯柴。
別雲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她咬了咬唇,小聲說:“明茶是不是討厭我啊?”
“你別去招惹她就好,”沈少寒低頭,忽然笑了一下,“她就是這麼個脾氣,不用理。”
別雲茶走到沈少寒面前,頭輕輕抵著他的肩膀。見他沒有拒絕,膽子大了些,才伸手去抱沈少寒的胳膊:“真的謝謝你,願意幫我和孟教授溝通,讓他帶我一起……我不會辜負你期望,一定好好學習。”
這次孟教授本來隻打算收一個學生,畢竟多一個人,就得多一份開銷。
沈少寒親自找孟教授談,才讓對方點頭同意。
理所當然的,原本應該付給杜明茶的那份錢,如今要分成兩份,其中一份給別雲茶。
錢並不是什麼問題,如今的別雲茶有沈少寒接濟,這點錢對如今的她來說連買件衣服都不夠。
她看中的也是這個參與項目的履歷,以後寫在簡歷上也光鮮。
沈少寒摸了摸別雲茶的頭頂:“以後安分點吧。”
他那日撿到的筆記本上,前半部分是課堂筆記,後面全是一些自己做的翻譯。其領域不僅僅是一些文學作品,還有些涉及到專業的機械術語。
別雲茶在他那裡見到筆記本,如釋重負,欣喜地問他在哪裡撿到的。
廣播站,又是她的位置,筆跡也一模一樣。
的確是別雲茶的。
原來她表面上柔柔弱弱,私下裡竟然花了這麼大力氣來學習。
沈少寒欣賞努力勤奮的人,他自覺別雲茶並非自己所渴望的伴侶。但畢竟戀愛一場,又不適當地利用過她,隻當這機會是補償。
別雲茶眼睛閃了閃,嗯了一聲,岔開話題:“今天中午去哪裡吃飯啊?我不想去食堂了人好多呀……”
-
“阿嚏——!”
流感襲來,杜明茶很不幸地成為第一批遭受病毒侵害的受害者。
這個周末要考計算機二級,舍友都在忙著刷題目,但都保持著安靜,隻有鼠標和敲擊鍵盤的聲音。
杜明茶躺在床上,裹著被子,懷抱裡是三個舍友塞過來的暖手寶。
剛剛喝了退燒藥,她現在還有些頭昏腦脹。
昨日約了洛小姐在京建的工作室見面,杜明茶強打著精神才完成了初步的溝通。偏偏搭檔別雲茶拼命拖後腿,比起來設計理念,她問了許多涉及到洛小姐的私人問題,好在洛小姐性格寬容,並沒有計較。
但陪伴洛小姐的丈夫法斯賓德先生顯然有些不悅了。
杜明茶昨天昏昏沉沉,採訪稿最後幾個問題都是別雲茶代為詢問的。頭太痛了,杜明茶想休息休息,等下午再整理。
放在枕邊的手機在這時響起,杜明茶看眼屏幕上的人名,忽然感覺頭沒那麼痛了。
她剝顆糖含在嘴巴裡,接過來,嗓子有些啞:“淮老師?”
那邊隻有呼吸聲。
過了一陣,他說:“什麼?”
像是沒聽清楚。
杜明茶不得不再度叫了一聲:“淮老師,您能聽清嗎?”
感冒讓她的聲音聽起來和往常不同,帶著鼻音,有些沙啞,有點懶,像是剛剛被弄哭過,尾音都發著顫。
平時一直都活力滿滿,忽然一下子軟下去,有點令人不知所措。
如看到蜷縮在角落中、獨自舔舐尾巴的貓咪,惹人憐愛,也惹得人……愈發地去逗弄。
想看看她哭起來會怎樣。
這次,等了十秒鍾,杜明茶不得不再度叫:“淮老師?”
“嗯,”沈淮與聲音冷靜,“昨天怎麼沒來給樂樂上課?”
“我病了,”杜明茶坐起來,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抱著被子,她用耳朵和肩膀夾著手機,另一隻手去扯紙巾,聲音病恹恹,“流感,怕傳染給樂樂。”
自從授課時間減少後,她和沈淮與見面次數就更少了。
畢竟沈淮與有自己的本職工作,而最近顧迤逦在家,並不需要他照顧顧樂樂。
玄鳳也被沈淮與帶走了。
“去醫院裡看過了?”他說,“好好休息,多喝熱水。”
杜明茶把手機拿開,用被子擋住揚聲器。擦鼻子的聲音都變小了,唯恐被他聽到:“在吃藥——您不知道多喝熱水是直男發言嗎?”
沈淮與笑了:“那我該說什麼?多吃感冒藥?”
他笑的聲音很低,就一聲,卻像把小刷子,在杜明茶耳朵和心髒裡撓了撓。
好痒。
杜明茶拿紙巾包著鼻子。
“早點好起來,”沈淮與慢慢地說,“樂樂、玄鳳、還有個隻會直男發言的家伙,都很記掛你。”
隻會直男發言的家伙很記掛你。
這、這哪裡直男了啊?
淮老師這句話讓她心髒啪唧一下軟的稀巴爛。
杜明茶按著心髒,忍不住想起那張滑雪圖:“淮老師平時工作排的那麼滿,哪裡有空掛念一個病人?”
“病人才值得掛念,”面對病人時,他聲音多了一份溫和,“等身體好了有小獎勵,你想要什麼?”
想要您。
這三個字差點就不受控地從嘴巴裡出來,又被硬生生憋回去。
杜明茶咳了一聲:“想要您……傳授一下授課經驗。”
借著停頓,她把真心話隱晦地藏在回答中間。
沈淮與笑了:“再叫一聲老師,我就給你。”
他語調溫和從容,再正經不過,隻是到杜明茶耳朵裡,總會聯想到一些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
還得叫一聲老師才給的話,那給的是什麼啊?
給的是老師的經驗,還是老師寶貴的jg……
處於高燒時期的大腦果真有些不正常,全是亂七八糟的念頭。
杜明茶小聲:“老師。”
“沒聽清,再大點聲。”
杜明茶閉了閉眼:“老師。”
耳側隻聽他笑起來,似是嘆氣:“你啊,怎麼和長不大似的。”
杜明茶忽然鑽進被子,床哐嘰一聲響,嚇得下鋪的姜舒華探頭:“明茶,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
杜明茶把頭從被子裡冒出來一個尖尖,對著舍友比了個沒事的手勢。
她捂著手機,用自己最鎮定的聲線回答:“我早就成年了,謝謝您。”
沈淮與的話比感冒藥還好使。
一通電話結束,杜明茶熱出一臉汗,手機握在掌中,她迷迷糊糊睡著,又被催命符似的鈴聲吵醒。
電話是學長打來的,他們現在在京建的工作室,發現昨天的採訪稿被不小心弄丟了。
洛夫婦今天要去津城,不可能回來再接受一遍採訪,沒那個時間。而別雲茶哭了一小時,完全想不起來採訪稿丟在哪裡。
杜明茶不得不強撐著身體穿好衣服,她燒的臉頰和鼻尖都是紅的,臨走前又吞了兩片退燒藥,結結實實裹著,頂著小雪去京建工作室。
杜明茶前不久才丟了一次筆記本,去廣播站也沒找到,這次過去沒多久,又被別雲茶丟了採訪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