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請她離開,她就小聲地懇求,懇求再留一會。
那時候鄧老先生正為喪子而悲痛,再加上他討厭杜婉玲,對她的女兒難免有些遷怒。
如今……
看到這孩子好處的時候,杜明茶卻不肯與他親近了。
另一側,沈少寒沒有回家。
他回學校,去了廣播站。
這個時候的廣播站空無一人,隻有月光透過窗子散落在桌子上。
沈少寒趴在先前曾與別雲茶共同翻譯過詩詞的地方,閉上眼睛,無聲地嘆口氣。
隻有在這裡入睡,他才能夠暫時躲避噩夢的困擾。
現在這個位置是趙芯見的,最近廣播改到七點半開始,而近幾日趙芯見身體不適,都是杜明茶替她廣播。
沈少寒會在明日七點離開,避免和杜明茶相遇。
剛剛趴下,胳膊肘被硬物硌了一下,發痛。
沈少寒蹙眉,起身。
他摸出來一個筆記本。
這是一份極為詳細的翻譯筆記。
上面是熟悉的筆跡,無論是法語,還是中文,都與當初沈少寒通信時的一模一樣——就連在書寫完法語後點一大一小兩個小點的習慣,也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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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少寒心髒狂跳。
他翻到扉頁,清晰地看到上面的名字。
隻有一個茶字。
-
時光後來陸續發了幾條微信,想約杜明茶出來看電影或者看籃球比賽,都被杜明茶拒絕了。
這場聯誼活動並沒有讓舍友脫單,畢竟整個宿舍人都是莫比烏斯戀愛觀——一直在“嗚嗚嗚好想談甜甜的戀愛啊”與“哈哈哈哈單身真爽不談戀愛嘛事沒有”的矛盾循環中。
為此,霍為君精準地下了個定論:“我們不是想談戀愛,隻是想要一個可以分享日常、可以一起享受第二杯半價、可以擁有快樂h的家伙罷了。”
杜明茶沒有附和。
從那天之後,她將近一周沒有見到沈淮與。
沈淮與沒有再去靜水灣,也沒有再去照顧顧樂樂。
隻有玄鳳,頭頂著嫩黃色,理直氣壯地模仿著他的口氣叫她:“明茶,明茶啊,明茶過來,嗯,明茶再往下一點。”
杜明茶有些頭疼:“樂樂,請你不要教玄鳳說些奇怪的話好嗎?”
顧樂樂悶頭寫作業:“不是我教的。”
他忽然放下筆,思考一下,笑著去纏杜明茶:“明茶明茶,你可不可以給淮與打個電話啊?我忘記媽媽送我的書包放在哪裡了,你問問他好不好啊?”
杜明茶被他鬧的沒法子,也有點點忍不住。
——可以光明正大給淮老師打電話了耶。
她有些不安、且雀躍地撥通號碼。
很快,對方接通:“明茶?”
隔著手機,他的聲音聽起來與往日有些不同,像是……剛剛睡醒,有些沙啞的調子。
“淮老師,”杜明茶問,“您現在很忙嗎?在做什麼?”
“不忙,”沈淮與說,“在喝茶。”
喝茶……啊。
茶。
腦子裡忍不住想起些糟糕的東西,杜明茶在心裡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清清嗓子,將樂樂的問題問了出來。
顧樂樂眼巴巴地看著她。
“書包啊,”手機那段傳來水聲,哗哗啦啦,像是人從浴缸中坐了起來,“你現在在靜水灣?我過去。”
杜明茶幹巴巴地說了聲好,將手機放下。
顧樂樂正雙眼亮晶晶地望她:“淮與是不是馬上過來?”
杜明茶點頭:“是。”
顧樂樂歡呼一聲,杜明茶側側臉,疑惑地問:“就這麼想見到他?”
顧樂樂眼睛一轉,用力點頭:“是啊,淮與已經忙了好久……你不知道吧?淮與的母親這兩天差點死掉。”
杜明茶愣了一下。
等等,不是說……淮老師父母雙亡麼?
難道司機給的情報有誤?
杜明茶遲疑著問:“淮老師的母親也在這裡?”
“對啊,”顧樂樂捧著臉,觀察著杜明茶神色,模仿大人嘆氣,“雖然他媽媽對他一點兒也不好,有和沒有沒什麼區別。”
杜明茶晃了晃神。
顧樂樂人小鬼大地說:“我聽說,淮與小時候差點被他媽媽掐死,你看到他喉結上的疤了嗎?那是他媽媽拿鐵燙的,還不給淮與飯吃,讓他吃香灰……”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湊上來,小聲和杜明茶說話:“如果你脫了淮與衣服,會發現他大腿內部還有塊燙出來的疤,是拿熨鬥燙的。可能有點醜,你別害怕。”
杜明茶愣了一下,才說:“……我不可能脫淮老師衣服。”
她大概明白了。
可能因為從未嘗過母愛感覺,才會對外說自己父母雙亡?
杜明茶能從顧樂樂的說話中想像出那種局面——
幼時的淮老師,餓到肚子發麻,喉嚨和腿上都是被燙出來的疤痕,沒有東西可以吃,隻能被母親抓著,往嘴巴裡灌香灰。
杜明茶的心髒驟然一痛。
好心疼他呀。
很想抱抱。
“就是提前和你說說嘛,”顧樂樂雙手託臉,“淮與媽媽前幾天才搬過去和淮與一塊住,她現在狀態不好,搶救了兩次……淮與連著兩天都沒有好好休息,一直守著。”
杜明茶忽然想起來了。
那晚,從遊樂園分開後,沈淮與的確就忙碌起來。
原來是他母親病了。
哪怕母親再不好,也是他的生身父母,淮老師還是會去照顧。
淮老師小時候過的這樣艱難啊。
她完全看不出來。
畢竟沈淮與永遠都笑吟吟的,如春風和煦。
杜明茶為顧樂樂的授課結束後,沈淮與姍姍來遲。
顧樂樂口中苦找不到的書包就在他臥室的枕邊,小機靈鬼抱著書包笑眯眯地揮手離開,隻剩杜明茶和沈淮與相對。
還有玄鳳在模仿杜明茶的聲音:“淮老師,淮老師——嘎!”
沈淮與捏著玄鳳,給顧樂樂:“拿走。”
杜明茶發現自己視線沒辦法從他身上移開。
他身上有股清新的味道,襯衫遮掩下,喉結、疤痕及下方的皮膚還有些發紅,像是剛剛洗過澡。
哪怕很忙,他臉上也沒有什麼疲態,精力充沛。
兩人一同並肩下樓,走廊上的窗開了半扇,裹著寒風進來。
剛剛進入電梯,杜明茶忍不住打個噴嚏。
沈淮與側身看她:“冷了?”
電梯平穩下降,杜明茶點了點頭。
她的手經不起風吹,有些發紅。
沈淮與垂眼看她的手:“沒戴手套?”
杜明茶老老實實:“出來的著急,忘了。”
他輕笑一聲:“丟三落四,這麼大了,怎麼不把自己也丟了?”
杜明茶不服氣:“那你就沒有丟過東西的時候嗎?”
“丟東西倒沒有,”沈淮與垂眼看她,“不過,剛剛差點丟人。”
杜明茶沒理解他的意思,疑惑地側了側臉:“你什麼時候丟人了?”
沒有口罩遮掩,她的眼睛明亮,有著淺淺疑惑,沒有淚水,一片清澈的茫然。
嘴唇微微張開,一如幻想;隻不過此刻並未容納他,也沒有生澀地用小牙齒咬。
沈淮與喉結上的疤痕輕動,他朝杜明茶身側靠了靠。
他若有似無地笑了聲:“你打電話的時候。”
杜明茶心髒頓時砰砰砰地跳起來,以與他們二人之間距離為反比的增速。
她抬頭,看到沈淮與沉靜的一張臉。
他個子很高,不比那個時光矮,時光的官方身高多少來著?好像是192……
杜明茶別過臉:“下次肯定不會忘戴手套。”
她的手經不起凍,以前讀書時候騎自行車去初中,冬天凍的手指頭發紅,媽媽發現後,就開始騎電動車接送她上下學。
有次下雪,天黑,路上結冰,媽媽著急接她,騎快了不小心摔倒,衣服都摔破了,走路一瘸一拐,還不告訴她。
晚上被父親發現後,媽媽好一陣撒嬌才瞞過去。
不過從那之後,接送她上下學的任務就落在父親肩膀上。
父親的手凍了又好,好了又凍,像是紅色的小胡蘿卜……
杜明茶低頭看著自己發紅的手,有些怔忡。
下一刻,一雙溫熱修長的手從旁側過來,握住她的手:“怎麼這樣涼?”
杜明茶的心跳漏了一拍。
沈淮與將杜明茶的手放入自己大衣外套口袋中,嗓音清淡:“小可憐,借你暖一會兒。”
杜明茶已經聽不清楚他說什麼了。
她腦子裡徹底被尖叫雞佔據。
要是現在張口,她一定會發出劇烈的啊啊啊啊的聲音。
他的手掌寬厚,溫熱,大,將杜明茶整隻手都包住,嚴嚴實實。
衣服上有著他的溫度,手更是毫無保留地觸碰到他的體溫,口袋的位置離他的腰腹的位置很近,四舍五入,就是她已經摸到淮老師的腹肌;啊,不對,根據溫度傳導定律來說,也可能是摸到了屁股……
杜明茶要了。
她喉嚨發幹,聽見沈淮與漫不經心地問:“聽說你拍照技術很好?”
滿腦子都是淮老師翹臀的杜明茶不小心禿嚕了嘴:“拍屁股技術也不錯。”
握住她手的大手驟然用力,沈淮與低頭看她:“什麼?”
等等。
杜明茶解釋:“屁股,其實是皮鼓,皮質鼓簡稱,牛皮大鼓。我先前為江西非遺牛皮鼓的資料拍過一些照片,做了一部分文字翻譯……”
她胡扯一通,直到看見沈淮與臉上浮現出了然的笑:“原來如此。”
總算蒙混過關,保持住清純少女形象。
杜明茶松了口氣。
然後,她聽見沈淮與含笑說:“那等有時間了,我能不能觀賞你的皮鼓作品?”
他眼中滿是溫和,柔和補充:“牛皮大鼓。”
杜明茶嚴肅回答:“會的。”
雖然知道對方說的是牛皮鼓,但杜明茶腦子中仍舊不爭氣地浮現出另外一副畫面。
她趴在沈淮與膝蓋上,以or2的姿態,被仔細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