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寧剛收回思緒,就發現自己站在胡同拐角的,這是司向明家,而司向明……是許鳴翊的那幫好友之一。
一群少年經常在這附近打籃球。
姜寧頓時腳步未停,趕緊離開,寧願繞遠路。
不遠處,抱著籃球,穿著短袖的幾個少年的腳步隨著為首的那個頓了頓。
“姜寧?”
旁邊一個叼著雪糕的男生順著許鳴翊的視線,往胡同後方看了眼,但是什麼也沒瞧見:“又是你家那個小跟屁蟲?”
他們知道許鳴翊和姜寧同一天搬家過來,保護了姜寧幾次,從此姜寧就黏著許鳴翊了。
不過的確因為許鳴翊的原因,這一片沒有人欺負姜寧,頂多是調侃兩句。
“臥槽,趕緊走,別讓她黏上。”另外一人趕緊把大家往前推搡:“你家小跟屁蟲張牙舞爪的,站在一邊看我們打籃球我都嫌沒面子,還是胡琪琪賞心悅目。”
十四五歲的少年們正在讀初二,該懂的東西都懂了,大家都一致覺得五班的胡琪琪好看。
許鳴翊沒跟著他們調侃,但也覺得沒面子,扭回了頭:“胡說什麼呢,去打籃球。”
別的人不知道,但許鳴翊知道,姜寧的身段很漂亮,皮膚也白,其實是個美人胚子,隻是還未發育開,而且喜歡將頭發弄得像雜草一樣,臉上抹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掩蓋了美。
但她脾氣很糟糕,總是欺負家裡的一個孤女。
導致這一帶的少年們都對她有點意見。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錯了,她剛剛眼睫掛淚。
許鳴翊忍不住又扭頭朝後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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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寧沒追上來。
追丟了?這一片胡同七繞八繞,女孩子都路痴。
還是還在為前幾天出去釣魚沒帶上她,而不開心?
還是看到因為胡琪琪在旁邊?
真是煩,叫她別跟著自己,她總是跟著自己,導致自己被這麼多人開玩笑。
萬一她丟了,自己還得去找……
雖然這麼想著,但許鳴翊還是腳步一頓。
“走啊,最後一天了,再不去籃球場天就要黑了。”司向明踮腳勾住許鳴翊的脖子,催促道。
胡琪琪也看向了他。
“你們先去。”許鳴翊卻打掉了他的手,扭頭朝剛剛看見姜寧的那條胡同跑過去。
二十分鍾後,姜寧從理發店出來。
她的訴求很簡單,就是將燙染得亂七八糟、絲毫不符合年齡的雜草一樣的頭發剪掉,於是理發師十幾分鍾就給她搞定了,她還順便借理發店小姐姐的卸妝膏洗了個臉。
海風輕輕吹拂著她齊耳的短發,潮湿的空氣撲上脖頸,她覺得自己煥然一新。
理發店裡的小哥也覺得少女簡直變了個人一般。
蓬松幹淨的黑色短發,露出修長好看的脖頸,吊帶裙,光潔的皮膚,纖細伶仃的手腕和腳踝,站在夕陽即將落下的海邊像是日系海報。
他提出給姜寧拍張照,不過姜寧拒絕了。
夕陽下,姜寧心情極好,拎著雪糕,蹦跳著順著海邊的坡路往下走,這輩子什麼都來得及。
還沒走出兩步,前邊不遠處的幾個小孩指著自己身後指指點點,捂著嘴笑,露出同情嘲笑又不敢靠近的神色。
起初姜寧還以為他們是對著自己。
——直到輪椅轱轆無法剎車的聲音從身後由遠及近。
姜寧想到了什麼,心中猛然起了漣漪,她猝然扭頭。
輪椅載著少年正從坡道上快速滑下來。
在這樣炎熱的酷暑,他穿一件白色空蕩的長袖和白色長褲,衣角隨著疾馳的速度被潮湿的海風鼓起,他懷裡一把墨黑的長柄傘,像黑色的古刀一樣橫出來。
殘疾的少年因控制不住飛速倒退的輪椅,冰冷蒼白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姜寧顧不上去想為什麼會在這裡遇見燕一謝,頓時捏了把汗。
她急忙將手中裝雪糕的塑料袋一扔,想要衝過去幫忙。
不過還沒等她衝過去,在旁邊便利店買東西的穿黑色西裝的管家已經率先衝了過去,將輪椅控制住了。
“對不起,少爺,是我動作太慢,離開太久了。”管家擦了把汗:“這是你要的藥酒。”
他將白色塑料袋遞給燕一謝。
少年臉上沒有任何驚魂未定的神情,隻有陰冷。
他恥辱而一言不發地接了過去。
姜寧遠遠看著,也松了口氣。
她撿起塑料袋,走過去,躊躇地問:“你沒事吧?”
她不確定現在燕一謝是否認識她。
如果她沒記錯,上輩子是一年以後,他們才有了交集。
上輩子他一手創下商業帝國,所有財產轉移她名下,孤注一擲,在她死後成了弑兇的大反派。
但她留給他的記憶好像總是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火紅的海邊夕陽下,燕一謝抬起眼,英俊驚人的蒼白眉眼冷冷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窩微深,額發被汗水打湿,底下一雙眼眸好像都帶上了一些霧蒙蒙的冷意,像是幽深古堡裡暗不見天日的鬼怪。
為、為什麼這樣瞪著她?
姜寧一愣。
片刻後反應過來——
糟糕,他好像以為她也是方才那群肆無忌憚嘲笑他的人中的一員!
2、第 2 章
姜寧趕緊道:“我剛才是想幫你!”
死後魂魄所見到的那些事情歷歷在目,姜寧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知道他從小就被別人當做住在與世隔絕的古堡的怪物,拿憐憫和嘲諷的眼神看待,定然對這個非常敏感。
於是姜寧又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取笑你。”
越說越感覺自己這話怪怪的,匆匆補充道:“不隻是對你,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三好學生,我對任何殘疾人都絕對不會歧視。”
結果少年盯她的眼神愈發地結冰了。
姜寧:“……”
燕一謝緩緩將裝藥酒的袋子放進輪椅左側的包裡,然後將黑傘橫在身前,用修長蒼白的手指系緊了上面的扣子,忽然面無表情地開口:“在你們找死之前,有人想要道歉嗎?”
姜寧一愣,繼而才反應過來這話不是對自己說的。
她回過頭,順著管家的視線看去,隻見從海邊坡道上方,正走下來幾個吊兒郎當的少年,年紀看起來都要比她和燕一謝大。
為首的那個手臂上有刺青,滿臉痞笑,看起來有點眼熟。
刺青男笑嘻嘻地開口道:“道歉?笑死,你在做夢?”
他身邊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一個瘸子,還這麼有種?早說了交點保護費就讓你走,還不聽話?小心見你一次揍一次。”
姜寧知道這人是誰,是隔壁職高的一個挺出名的混混頭子,經常去一中收保護費,直到上了高中,還有很多男生被他們堵在巷子裡。
燕一謝不再說話,推著輪椅緩緩上前。
“???他要幹什麼?”姜寧問。
但是穿黑西裝的管家沒有理她。
“喲,這殘廢膽子挺大,你不會以為你身後有個大人,就有保護/傘了吧,我們可是有六個人。”
刺青男掂量了一下手裡的鐵棍,用一種相當中二的語氣囂張地說道:“小心不隻雙腿沒了,雙臂也沒了。”
幾個人笑嘻嘻地將燕一謝包圍起來。
穿黑色西裝的管家卻還兩手交疊,目視前方,站立原地,像是雕塑,一動不動。
姜寧心急如焚,一把拽住管家往那邊扯:“你怎麼稱呼?你不是他管家嗎,怎麼不去幫他?”
管家這才微微移動視線,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小姑娘,你有所不知,少爺精通空手道和日本劍道,我過去了沒什麼用,剛才應該是那幾個人從背後偷襲他,不然他不會被推下來。”
似乎是詫異於她居然會對少爺這樣的人多出一絲關心,管家又多看了她一眼。
話音剛落,那邊已經一片死寂。
“……”
姜寧扭過頭去,見到地上已經七零八落地躺了幾個人,無一例外全都抱著腿,仿佛骨折了一般露出痛苦而驚恐的表情。
那把普通的黑色長柄傘,快得像一把劍,凌厲得像是北方的風。
穿白衣的少年脊背直得像一杆竹,蒼白得沒有血色的像玉一樣的手指搭在傘扣上,瞟向還站著的目瞪口呆的兩個人,輕飄飄地道:“你們兩個也不想道歉嗎?”
“不,不不不。”那兩人兩股戰戰,結結巴巴地說:“對,對不起,我們不該,不該欺負你。”
“是嗎?”燕一謝嗤笑一聲:“欺負我,你們也配?”
那兩人臉色更白了,顧不上地上躺的人,轉身就一溜煙跑了。其中一個人摔了一跤,被另一個人一把抓起來拉著狂奔。
姜寧:“……”
管家這時才動了。
他大步流星走過去,拎起爬不起來的刺青男的衣領,拖著他朝海邊沙灘走去。
刺青男一路發出尖叫。
海邊還有不少玩耍的小孩,甚至還有幾個大人,要麼捂著嘴驚恐地看向這邊,要麼不敢看熱鬧,已經匆匆離開了。
下一秒,翻滾的海水拍打過來,管家一言不發地將刺青男的頭摁進了漲潮的海水裡。
刺青男尖叫都發不出來,雙手雙腳不停拍打地面,但身材高大的管家如同巖石,紋絲不動。
白衣白褲的少年推著輪椅過去,看向遠處夕陽映照的海面,問:“一般人的憋氣時間上限是多少?”
管家頭也不回地答:“三到五分鍾,但像這種廢物,應該隻能憋一兩分鍾吧。”
“能夠在半路上攔我,可不是什麼廢物,我看他至少能憋一小時,你說呢?”燕一謝一邊用傘尖戳了戳刺青男的屁股,一邊頭也不抬輕描淡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