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死前姜寧剛領了獎,被媒體記者稱為舞蹈圈冉冉升起的一顆巨星,二十一世紀最後一隻白天鵝,事業正要走向高峰期,性命卻葬送在一場荒唐的車禍當中。
連她自己都覺得荒唐可笑,未婚夫許鳴翊居然會棄自己於不顧,衝向後座的鍾從霜。而自己與他相識那麼多年,卻從頭到尾都不如他心底的那個白月光。
爆炸中救出自己的是另一個人。
安葬自己,處理後事,滿眼血絲讓經紀公司召開發布會的也是另一個人。
冰涼撕心裂肺的眼淚和吻落在自己鮮血淋漓的手背上的,仍是另一個人。
自己卻因他雙腿殘廢,陰鬱古怪,心中害怕,總避他如洪水猛獸。
後悔嗎?當然是後悔的。
這短暫的一輩子,不知道自己是喜歡了個什麼人。
更不知道錯過了的是什麼。
要是再來一次,自己絕不要在胡同穿開襠褲時起,就跟在許鳴翊屁股後跑,糊塗地錯過了許多更重要的人和事。
這樣想著,姜寧忽然發現自己孤魂般模糊的視野忽然清晰起來。
還未徹底清醒過來。
姜寧身上就被一把笤帚抽了好幾道,痛得她直皺眉。
追她的人邊追邊罵:“是你自己偷懶不去上舞蹈班的,現在看到姐姐舞跳得好,又嫉妒了是不是,居然趁著她擦窗子將她推下來!今天我就要好好替你爹媽教訓你!”
另一個柔柔的聲音一邊啜泣一邊勸:“奶奶,寧寧可能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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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兩個聲音時,姜寧心中狠狠一顫,眼前的院子很熟悉,眼前的王素芬和姜柔柔也很熟悉。
怎麼她一睜眼,居然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這時候她才十四歲,一家人還住在海邊城市的老院子裡。
姜柔柔是姜家的養女,五年前被父親領進家門。
她是父親故去戰友的孩子,善良柔弱,笑容甜甜的,經常幫助人,整片胡同都很喜歡她。父親和奶奶更是待她比待自己和姜帆還好。
自己心裡不服氣,想辦法捉弄她,可被她的善良大度一襯,反而不堪。遭到父親和奶奶的厭棄。
上輩子還是個少女的姜寧自尊心很敏感,總希望得到大人更多的關愛,於是開始叛逆,染頭發打耳洞泡網吧,卻殊不知這樣越走越遠,最後在一次次爭吵中,連嚴厲的母親都對自己失望了。
直到幾年後,姜寧才知道事情真相。
哪來的什麼戰友的孩子。
姜柔柔其實就是父親帶進家門的私生女!
父親是倒插門,全家人還得靠母親的小公司養活,他和奶奶是不敢讓母親知道真相的。
母親也一直被蒙在鼓裡。
她忙於公司事務,為這個家日夜奔波勞碌,當得知的時候,才得知自己那幾年悉心善待的根本就是小三的孩子。
本就生病的身體根本經不住那樣巨大的精神打擊,於是沒幾年就去世了。
當時姜寧接到國內的死訊,匆匆搭乘了越洋飛機趕回來,一路都在哭,卻連母親的最後一面也沒見上。
姜帆年少時天真無邪,可在姜寧與家裡斷絕關系出國那幾年,沒被教好,誤入歧途,行事偏激。
母親去世後,他恨得牙痒痒,從母親的墓碑前起身,直接拿起一把水果刀去找父親和姜柔柔,最後因故意傷人入獄。
因為眼前這個人,自己家破人亡。
“瞪什麼?我還不能管你這小兔崽子了?”奶奶被姜寧的眼神嚇了一跳,拽了一下掃帚,但卻沒拽動:“待會兒你媽就下班回來了,讓你媽收拾你!再不管管你,你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話音剛落,引擎聲停在了院外。
這一年姜寧母親的公司盈利不錯,換了一輛SUV,還請了個司機跟著一起跑業務,姜家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也算吃穿不愁。
姜寧眼珠一轉,忽然跑到院子裡的水缸邊,一個猛虎下扎,將頭扎了進去。
王素芬和姜柔柔:“……”
鄭若楠拎著包,一臉疲憊地走進來,一進來就看見院子裡雞飛狗跳。
她按了按太陽穴,皺眉:“又怎麼了?”
還沒等她看清發生了什麼事,一枚白晃晃的小奶包就飛奔過來,哭著撲進了她懷裡。
小姜寧抬起湿漉漉的腦袋,睫毛上掛著水,眼圈紅通通,讓人心疼得不得了。
還打了個噴嚏:“媽,姐姐把我頭往水缸裡按!”
上輩子自己實在是太愚蠢了,因為被誣陷,一句話不說就直接離家出走,解釋都不解釋,這樣誰會相信自己。
還連累母親找了自己幾天,高燒不起,直接讓本就操勞的身體變得更加糟糕。
後來很多年,即便姜寧事業有成,也不止一次後悔,假如這一次她沒有離家出走,母親沒有淋雨,是不是就可以不至於早逝?
這輩子姜柔柔掉一滴淚,她就掉十行,看誰心機得過誰。
鄭若楠愣了一下,小姜寧這幾年很叛逆,已經好久沒正兒八經叫過她一聲媽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鄭若楠的神情嚴肅起來。
王素芬和姜柔柔都為姜寧的不要臉給驚呆了。
姜柔柔率先反應過來,眼淚珠子連成線一樣往下掉:“阿姨,我沒有。”
“你怎麼還惡人先告狀?!”王素芬一把撈起身邊的姜柔柔的裙子,給鄭若楠看:“若楠,你看看,就因為舞蹈班的事情,寧寧把柔柔從窗戶邊推了下來,把她膝蓋給摔的。我和你說,寧寧這惡毒脾氣,再不管教就來不及了!”
“媽,我也沒有。”姜寧哭得比姜柔柔還兇:“怎麼我說姐姐欺負我,就是惡人先告狀,奶奶說我欺負姐姐,就不是惡人先告狀了?”
王素芬震驚地看著姜寧演戲:“難道柔柔會自己故意將膝蓋摔傷不成?她是傻的嗎?”
姜寧用她的話懟她:“那難道我自己會把腦袋往水缸裡埋不成?我是傻的嗎?”
姜柔柔:“你剛才——”
姜寧截斷她的話:“媽,你看姐姐為了誣陷我,什麼話都說得出來,噫嗚嗚噫。”
姜柔柔和王素芬:“…………”
鄭若楠沒目睹到底怎麼回事,但絕不可能是姜寧單方面無理。
她這女兒性格要強,如果不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是不會輕易哭的。
“你們倆都好好反省一下。”鄭若楠決定各打五十大板。
為了不讓外人說闲話,鄭若楠這些年一向都對姜柔柔更溫和。而自己兩個親生孩子都不成器,她隻能更嚴厲一點。
但是哪個母親見自己孩子腦袋湿漉漉,不會心疼?她忍不住又多說了姜柔柔兩句:“柔柔,你是姐姐,多讓著點寧寧,下次再這樣,我就要扣你們的零花錢了。”
“還有,”鄭若楠又看向自己的婆婆,“為什麼說她倆因為舞蹈班的事情爭執?”
姜寧搶先回答:“媽,我也要上舞蹈班!姐姐大概是不希望我也去上,所以才誣陷我的吧。”
“唉,”她小臉一垂,眼睫掛淚,“我也習慣了,姐姐性格好,所以大家肯定都會相信姐姐。”
“…………”王素芬快氣死了,今天的姜寧怎麼和變了個人一樣,心機一套一套的。她怒道:“你上舞蹈班不是浪費錢嗎?你毫無功底,啥也不會!舞蹈老師會看得上你嗎?”
此時姜柔柔因為是個柔弱可憐的孤女,是這一帶的團寵,大家都很看好她。
沒人知道幾年後,她會泯然眾人,而姜寧卻會出落得靈氣十足,美得越來越驚心動魄。
別說舞蹈,就是其他的,她也及不上姜寧。
鄭若楠未必看不出姜寧的小心思,但她覺得有趣,笑著問:“你之前不是說太累,不去嗎?怎麼忽然想上?”
“就是想了。”姜寧撒嬌,將臉蛋在鄭若楠脖子上蹭了蹭。
“那這周末就去。”鄭若楠道:“原本就是送你倆都去學舞蹈的,但你不去,就把你的錢全給了你姐姐,報了高級培訓班。既然你現在想去了,那麼下周末開始,你倆都去上普通培訓班好了。”
姜家三個孩子,錢都花在刀刃上,每一筆都有預算。
姜寧就是圖的這個。
姜柔柔吃她家的穿她家的,還想上最貴的培訓班,以此來在她的交友圈裡成為C位,哪來那麼好的事情?
姜柔柔急了:“阿姨,不是……”
鄭若楠卻拉起姜寧的手,朝屋子裡走,打斷了她:“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
留下王素芬和姜柔柔在院內目瞪口呆地看著性格大變的姜寧。
進了房間內,鄭若楠擦掉姜寧的眼淚,把她拉到身前,嚴厲地道:“寧寧,媽媽這兩年明顯感到精力不如以往,你要乖一點好不好?你看看你這眼睫毛……”
說多了鄭若楠又怕姜寧嫌她嘮叨,更加叛逆,長長地嘆了口氣。
姜寧不大好意思地抹了下眼睑。
這一年她還不會化妝,胡亂買了些化妝品往臉上塗,將自己素淨的臉弄得像鬼一樣。
剛才往水缸裡扎,蒼蠅腿一樣的眼睫毛已經花了,現在看起來應該極醜。
姜寧抱住了鄭若楠,心中百感交集,道:“我以後一定乖,不僅不追著許鳴翊跑,而且還會好好教導弟弟,讓他不要胡作非為。”
至於姜柔柔,姜寧覺得暫時還不能直接揭穿她是私生女的事情。這一年鄭若楠身體很差,姜寧不敢冒險刺激她,必須得等過一陣子母親身體養好再說。
反正有自己在,絕不會重蹈上輩子的覆轍。
雖然鄭若楠心底並不相信女兒會洗心革面,但聽到她這麼說,心底到底還是熨帖許多,於是輕輕拍了拍姜寧的腦袋:“你知道就好。”
“真的,我保證,我這就去理發店把染得亂七八糟的頭發剪掉。”姜寧保證道。
鄭若楠這下終於驚訝了,仔細打量著姜寧,感覺女兒像變了個人一樣。
她半信半疑道:“你真的願意?”
話未說完,姜寧打開抽屜,拿出自己的小零錢包:“媽,我這就去,剛好我頭發也需要吹一下。”
鄭若楠看著姜寧衝出去的身影,一時震驚得久久回不過神來。
上輩子母親去世,弟弟入獄,姜寧就很多年沒回過老宅,此時再回來,記憶裡很多模糊的場景又重新變得鮮活,她不由得有些感慨。
這一帶是海邊城市,規劃還沒那麼好,院子和高樓大廈交錯縱橫。
而順著這條長街的坡下去,就能看見大海,與這片城區一條小河相隔的地方,有一座雕花柵欄生鏽、雜草叢生的古堡。
最開始古堡是空的,小孩子喜歡去那邊探險。再後來一輛黑色的豪車開進了古堡,裡面住進了一個冰冷的管家和一個蒼白陰鬱、雙腿殘疾的少年。
小孩子不懂事,幾乎傳成了鬼故事,說裡面住著怪物。
於是從此沒人敢靠近。
這之中也包括姜寧。
現在想起來,上輩子她就不該避那個少年如洪水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