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後,程立系完安全帶,下意識轉頭看了眼後座的人。
今天女孩穿了件從沒見過的酒紅色燈芯絨裙,外頭是米色的毛衣披風,她化了一個淡淡的妝,整張臉如精雕細琢一般,如同俏麗明媚的小玫瑰,和平日裡想要貼上段灼的妖豔貨色完全不是一個路子。
要說段灼挑人的眼光真是好。
他忍不住誇贊了句:“知小姐,您今天真漂亮。”
女孩嘴角點起一彎淺笑,“謝謝。”
車子半個小時後到了江濱,停下後,程立道:“餐廳在江邊,還有走一小段路,我帶您過去。”
兩人下了一段臺階,沿著一條木棧道,往江邊走去。
天色亮亮的,卷著一點風吹在身上。
最後,程立領她到了一家高級西餐廳。
“知小姐,這是前兩周就訂好的餐廳,裡頭看江景的視野很好,晚上您和灼哥吃完飯,還可以遊艇渡江,到時候就可以在船上看到今晚的市煙花秀。”
知眠問:“這是他的安排?”
他竟然這麼用心?
程立猶豫了下,“灼哥他向來不太懂,但是早早讓我去安排。”
“嗯……”
這時西餐廳的侍者走上前,恭敬地請他們進去。
餐廳裡面是花海和藤蔓為裝飾,溫馨而浪漫。知眠被領到了二樓一個位置最好的露天的桌子,往外看去,江水靜靜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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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麼時候到?”她問。
“灼哥說他訓練完過來,五點半應該就能到了。”程立笑,“那知小姐,您等一會兒,我就先回車上了。”
“好。”
知眠看著江景,想起以前和段灼來過這裡。
高中有次考試她發揮時常,成績下降,她和他打電話的時候忍不住哭了,得知消息的段灼第二天特意請了個假,來學校接她。
晚上,他帶她來到江濱散步。
盡頭的路燈下,他俯下身和她平視,嘴角噙了抹笑:“小孩兒,考不好就哭,這麼怕我罵你啊?”
“那你會罵我嗎……”
“你覺得呢?”
她輕聲言:“有時候會。”
段灼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頭:“考怎麼樣哥都不會罵你,考砸一次算什麼。”
她以為他會責備她考不好,但是他卻用那樣溫柔的語氣安慰她。
那時候的知眠,被他的話激勵。
以至於後來回想起,對他的情感已經悄然無息變了質。
知眠收回目光,看著桌面上的蠟燭,無聲彎起唇角。
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
五點二十。
五點三十。
五點五十。
然而男人還未到。
知眠再次看了眼時間,心中疑惑,一旁站立的侍者見她等了那麼久,走到桌前問她:“小姐,需要我先給您上一份水果沙拉嗎?”
知眠剛要回答,手機屏幕亮起——
是段灼。
她和侍者說了聲稍等,立刻接起電話:“段灼?你到了嗎?”
那頭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九兒,我工作上臨時有點事,今晚陪不了你吃飯了。那邊程立都安排好了,你要覺得一個無聊,找個朋友來陪你吃飯,我忙完過去接你,嗯?”
知眠怔住。
頃刻間,內心所有的期待破碎幻滅。
第八章
太陽徹底落山,呼嘯的江風吹在身上,愈來愈冷。
知眠聽到他的話,低低應了聲。
她收著掌心,指尖慢慢收緊,快要掐進肉裡,垂下頭,努力繃直平靜的聲線:
“沒事,你安心忙吧,我一個人也可以。”
男人笑了聲,開口仍然如從前帶了幾分哄人的意味:
“嗯,我家九兒果然很懂事。”
這話如同諷刺一般,讓她想笑。
她的確很懂事。
如果不懂事,又怎麼會討得他喜歡。
可是他從來不會因為她的懂事,而去站在她的角度,去體諒她的心情。
段灼身旁仿佛多了人,背景聲音變得嘈雜起來。
他匆匆說了聲,就掛斷了電話。
知眠握著手機,耳邊的聲音徹底消失。
一旁的侍者看著她出神,又試探地問了遍:“小姐,請問要給您上一份水果沙拉嗎?”
江面吹來的冷風,如刀狠狠劃過知眠的臉頰,讓人渾身發冷。
桌上的燭光被風吹得晃動,在她杏眸中搖曳,反射出一片晶瑩的光。
她輕輕搖了頭。
“不用了。”
-
程立回到車上,在裡頭等待段灼,男人一來,他今天也就可以下班了。
誰知他正玩著手機,抬頭隨意一瞥,就看到了知眠的身影。
剛開始以為是錯覺,誰知對方越走越近,他才發現竟然真的是她。
程立立即下車,看著女孩寡淡的面容,驚訝:“知小姐,您這是……”
知眠抬眸看他,蒼白一笑:“他今晚沒來,我也先走了,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程立心裡一涼。
知小姐等了那麼久,灼哥竟然又不來了?!
看著知眠轉過身,他忙攔住:“知小姐,我送您。”
“不用了。”
“讓我送您吧,這裡不好打車,您要去哪?”
“謝謝你程哥……但是我現在想一個人待著。”
她轉過身,往前走了幾步,身後響起男人的聲音:“知小姐,您……您別太難過,灼哥肯定是被什麼公事纏著抽不開身,他心裡是真的很想和您吃飯的。”
知眠自嘲一笑:
“我知道。”
他在乎她,她知道。
但是隻要一遇到公事,她就會被放下。
不是不重要,隻是沒那麼重要而已。
她走到了公交車,隨便上了一趟車。
她漫無目地坐著車在城市中心穿行,看著夜色一點點在霖城的霓虹中鋪設,星星點點,川流不息。
車子到了終點站後,她下了車,公交站旁剛好有家便利店,她走了進去,出來時手裡提溜著一袋東西。
她闲逛著,走到了南岸公園。沿著湖邊散步,湖面漆黑無波,岸邊種的柳樹輕輕飄搖,耳邊傳來不知名的鳥叫聲,偶爾會有行人路過。
走到一個木椅前坐下,知眠拿出袋子裡的一瓶啤酒,拉開易拉罐,仰頭喝了幾口,細細麻麻氣泡伴著麥芽香在口中散開。
知眠看著湖面,拿出手機,撥通了閨蜜梁栀意的電話。
“喂,九九——”
知眠聽到她聲音,低低應了聲:“嗯。”
對方敏感地捕捉到了,“你這聲音不對勁啊,怎麼了突然給我打電話?”
“沒,就是想你……”
梁栀意笑笑,“我也想你,不過你沒去跨年嗎?這時候你不是應該和你男朋友在一塊嗎?”
“他今晚有事,沒陪我。”
“啊?他幹嘛去了?竟然不陪我們最可愛的九九寶貝。”
“工作上的事。”
“哎他可真忙,怎麼比馬雲還日理萬機啊,又把你一個人晾著,這算怎麼一回事啊。”
知眠低著頭,搭在地面的腳抬起又放下,“栀意,我突然感覺,談戀愛好累。”
她第一次覺得,如果不喜歡一個人該有多好。
至少,就不會有這麼多煩惱。
梁栀意感慨,“戀愛不就是這樣嗎,有的時候甜到你心坎裡,你就想和這個人待一輩子,覺得永遠都不會膩,但是苦的時候,就讓你恨不得從來沒遇見過他。”
梁栀意嘆了聲氣,“緣分這種事誰都沒辦法意料到,你也不知道如果當初你沒跟他回家,現在又會是什麼樣。”
“栀意,如果你很想要一個東西,但是怎樣都得不到,你還會去堅持嗎?”
梁栀意聽出她的話中之意,隻道:“如果這個東西得到的代價太大,反而讓我失去的更多,我就寧願不要了,反正你還小,見到的人或事還很少,萬事都不可確定,對吧?”
知眠心中劃過幾道想法,而後提起唇:“嗯,我知道了。你和你男朋友去過節吧,我就不當電燈泡了。”
“你怎麼知道他在我旁邊?”
“不然呢,這還用猜嗎?”
梁栀意笑,“好,我和他剛吃完飯,那你有事再找我。”
“嗯。”
“對了九九,新年快樂。”
“我相信明年一定會比今年好。”
知眠心中冥冥。
她也希望未來的確如此。
掛了電話,她坐在路燈下的長椅上繼續喝酒,人來人往,有時拋來一個目光,或許驚訝她獨自一人,孤獨而落寞。
這是她第二次這樣喝酒。
第一次是高中時,也是因為段灼。
那時候她還沒和他在一起,卻也無數次在夜裡因為他而心酸落淚。
這些他從來都不知道。
就像那句話所說,暗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從豆蔻之時到桃李年華,她心裡裝的大部分心事,都有關於他。
就像她小時候愛吃李子,每到一到夏天她就叫嚷著要吃,可是剛上市的李子往往又酸又澀,她咬了幾口便吃不下了,但是到了第二年,她忘了之前,還是偏要嘗嘗。
她一腔孤勇,喜歡過失望過,可是還是舍不得放棄喜歡他。
可她還能堅持多久?
時間漸過,公園裡的人漸漸少了,知眠喝完了一瓶,又開了一瓶。
酒上頭後,她感覺自己輕飄飄的,心情好了幾分,她低頭晃著自己的腳丫,不由自主地開始哼歌,直至腳邊突然出現一雙黑靴——
她視線上抬。
長腿,窄腰,寬肩,最後是男人漆黑的瞳仁和稜角分明的臉。
知眠一下子以為是喝多了幻覺。
段灼一身黑色擋風大衣,站在身影,高大的身影把她籠罩。
傍晚隊裡臨時通知他,今晚GYB有個直播活動,本來沒安排他去,但是其中一個隊員沒空,他作為隊長必須要頂替,忙了一個整個晚上。
直播結束後,一直默默跟著知眠的程立和他匯報了女孩的所在位置,他就驅車過來。
程立還說,知眠心情似乎不太好。
段灼的目光從她手中的啤酒以及撲紅的臉蛋略過,倏地扯起嘴角,手掌按在她發頂,“喝成這樣還認得出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