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盞的笑僵住了。
…………
頃刻間,她就像一個風流的負心漢,沈熄是被欺騙的小白花。
她蒼白地解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看著林盞須臾間軟下來,張澤跟一邊的人發表感言。
“看見沒,這就是撩妹的最高境界。把自己變成受害者,既讓妹子感受到你的信任,又讓妹子愧疚於辜負你的信任,然後你們就可以……”
“可以怎麼樣?”
“自己想。”
臨近傍晚時,四下靜謐,四周隻剩下大家在水桶中洗筆的聲音。
沈熄坐在一邊看書,張澤在打遊戲,大家各自都找到了事情做。
雖然還有件事吊在心中沒解決,但林盞還是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舒適。
這是一種非常適合創作的氛圍。
大家一起在工作,但又很安靜。
沈熄坐在她旁邊,林盞的一隻耳機裡還放著柔緩的音樂,開頭是海浪拍打暗礁的衝刷聲,讓人仿佛置身海邊。
哗啦,哗啦。
天地萬物,滄海一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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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把近一年前擱淺的那幅作品再次拿了出來。
看了一下,不太滿意。
她決定重畫。
用鉛筆打過一層淺淺的形之後,又用勾線筆蘸著熟褐色,把形稍微修改和清晰了些。
她開始鋪大色塊。
風聲清淺地掠過,不帶出聲響,樹葉刷刷地掃動。
她覺得自己甚至可以聽到沈熄翻動書頁的聲音。
這樣的柔和靜謐簡直是天賜良機,她感覺自己漂浮了很久的心,突然一瞬間就冷靜下來了。
不管什麼,什麼都不再重要了。
無論林政平是不是要再把她送去比賽,無論沈熄是不是喜歡她,無論最後的畫室要去哪一家……
至少在這幅畫裡,她找到了完全的自我,並且主宰了自我。
透藍澄澈的海水上,浮出一座廢墟。
海浪的波紋層層疊疊,像是姑娘愛穿的淡藍色百褶裙,每一道褶皺都將廢墟扭成不同的形態。
灰敗的廢墟在倒影中,竟顯出一種出乎意料的溫柔,也因為林盞在海水中自由發揮的緣故,而讓廢墟的倒影色,被賦予了一種浪漫的情懷。
而真正的廢墟卻要極端寫實,精細到從磚塊中伸出的鋼筋,以及支離破碎的瓦礫。
林盞用了六個小時,才畫好海面。廢墟沒時間處理了,明天再塑造吧。
等她一抬頭,發現天色已經黑得不成樣子了。
大家的東西好像也都沒了。
看到一邊的畫具全被收走,林盞心裡猛地一跳,趕快往另一邊去看。
沈熄坐在一邊。
她提著的一口氣放下來。
沈熄看她倒完水回來,把書合上:“畫完了?”
林盞的聲線裡都夾雜著雀躍,她說:“畫完了三分之一,拖了一年的畫,終於找到感覺繼續了……”
沈熄“嗯”了一聲,開始清理東西。
“剛畫完,你的畫怎麼裝?”
“就不裝了吧,我就這樣抱著,”林盞興衝衝的,“等它幹,還可以沿路欣賞。”
沈熄掃了一眼她的畫面。
天色昏暗,他隻能看個大概。
但隻是瞥了一眼,他就覺得這畫,一定好看。
沈熄:“十點了,叫個車回去吧。”
林盞這會兒才覺得眼睛疲勞,閉上眼舒緩了一下,才說:“沿路走走唄,我坐了幾個小時,身上都僵了。”
沈熄幫她把畫袋收好,這才點頭道:“好。”
林盞準備把畫袋背起來,沈熄已經搶先拿了過去:“我背吧。”
林盞一隻手抱著畫板,騰出手,揉了揉脖子。
今晚沒有月亮。
她揚起頭,輕聲說:“沈熄,你覺得今晚月色,怎麼樣?”
沈熄用著“學術派”的思維方式抬起頭,卻什麼都沒看到。
他下意識道:“今晚有月亮麼?”
林盞沉默了好半天:“……”
——“今晚月色真美”的意思就等於“我喜歡你”,這點沈熄不會不知道吧?
林盞躊躇了一下,道:“雖然沒有月亮,可我覺得今晚月色很美。”
是因為你在我旁邊。
所以覺得,今晚夜色,很美。
作者有話要說: 好,又到了每日一猜的時候了。
今天難得有網,今晚留言我都回啊~
☆、第32章 露
沈熄頓悟。
想了想, 他不想用這樣大眾的方式表露自己的心跡。
他抬起頭, 眸色一深, 講出來的話卻雲淡風輕。
“我覺得……一般。”
“沒有你美”四個字方才醞釀到位,正準備選個好機會說出口, 山雨欲來前,風聲灌樓, 沈熄躍躍欲試。
後面的鳴笛“滴——”一聲, 連按三下,還開了個雙閃。
車子停在他們旁邊, 司機搖下車窗,探出一個渾圓的大腦袋:“打的不大兄弟?!”
沈熄:……
林盞抱著畫板坐了進去, 心裡又開始默默嘆氣。
……沈熄到底知不知道?
總不可能拿把大刀抵在他脖子上質問他“你到底想不想和我在一起”吧……
她顯然是累極了,沒等到自己把這個問題思索完,已經靠著椅墊睡了過去。
車很快到她家樓下, 沈熄看了看她熟睡的臉,雖然不忍心,還是抬手拍了拍她。
“林盞,到你家了。”
她無措地睜開眼, 眼裡還是霧蒙蒙的,表情呆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嗯?”她看了眼沈熄,又看了眼窗外,稀裡糊塗應道,“嗯……”
她困倦地小幅度伸了個懶腰, 然後抱著畫板就要站起來。
沈熄提前發現她的動勢,趕快伸手在她頭上護了一下,才讓她的頭免於撞到車頂。
林盞窘迫地推開門,晚風一吹,才清醒了很多。
她揉揉太陽穴:“我睡傻了已經。”
沈熄把她送到樓下,看她正準備轉身進樓道,他及時叫住她。
林盞在半明半昧的光中回眸:“嗯?”
沈熄定了定神,道:“以後晚上搭車,不要在車裡睡覺,很危險。”
“知道了,”林盞嘟囔著,“因為你在我才睡的。”
搞得那麼嚴肅,她以為他要說什麼呢……
沈熄張了張嘴,半晌才開口道:“好,進去吧。”
林盞趿著小碎步:“行,你也早點回去吧。”
沈熄看她進了電梯,這才轉身離開。
前行時抬頭看了看天幕,空蕩蕩的,隻剩下幾顆星在閃爍。
那句話……
算了,總有機會再說的。
進了在路口等待的車內,沈熄報上了自己的地址。
司機透過鏡子看他。
“這麼遠還來送……你女朋友哇?”
///
經過精挑細選之後,林盞和鄭意眠把目標鎖定在了“汀莫畫室”。
汀莫畫室也算W市比較大的幾家畫室之一,林盞和鄭意眠這種有一定水準的,會被分去精英班。
因為今年的聯考提前了,所以畫室集訓也提前了。
汀莫畫室決定七月一號正式開始集訓。
精英班也一樣,有從外地專門請來的頂級老師,給他們按個人情況制訂對策。
六月三十號當天晚上,林盞她們準備辦一個小型的歡送會,跟大家道個別,畢竟她們馬上就要離開半個學期了。
誰知道還沒到晚上,他們這批要出去集訓的人,就被老師叫去談話了。
好像是美術組的組長。
在路上,孫宏還在跟她們倆八卦:“我聽說不是我們的鍋,是因為學校有幾個實驗班,專門搞文化的那種,裡面好多人都要出去學藝術,學校覺得半路出家風險太大,就召集在一起談談話,想把一些未成形的想法,扼殺在搖籃之中。”
林盞說:“半路出去的確有點危險,學校要管管也正常。”
結果他們失策了,老師不僅勸了那些想半路出家的學生,還勸了林盞和鄭意眠。
“你們兩個被黃老師帶的,水平已經很高了,我覺得你們不用出去,對嗎?要對學校的師資力量有信心,後期訓練強度會加大,黃老師也會更認真。”
畢竟大批學生出走,對學校還是有些影響的。
可崇高是以理科聞名的,文科也不錯,藝術相對而言就沒有那麼好。林盞她們接受了一種觀念太長時間,也需要經驗更加豐富的老師,來幫她們再上一層樓。
而且那邊的開出的師資條件,著實太誘人了。
但是老師苦口婆心勸了很久,她們就隻能點點頭,說:“好的,我們回去再和家長商量一下。”
出了辦公室,孫宏問她們:“你們真的要考慮嗎?”
林盞頭痛:“不知道他們怎麼想,其實我無所謂的,七月不去八月去也可以,差不多,還可以多留一個月學學文化。”
鄭意眠也是這麼想的,她說:“我回去再跟我爸媽商量下。”
雖然不知道明天到底走不走,但大家似乎都默認了她們明天還會來。
姜芹要留在學校,她給林盞和鄭意眠都買了禮物。
“不知道你們到底走不走,禮物就先送了吧,怕以後沒機會了。”
同班一些關系比較好的,都給這些要走的人送了禮物。
回家之後,林盞收到沈熄的消息。
【不走了麼?】
想了想,她回復:【不知道,我家裡人還在商量。】
沈熄看了一眼桌上的淺綠色盒子,這是買給她的禮物,本來準備今天送。
但是,又聽張澤說老師找她們談了話,大概又不走了。
這東西就沒送成。
林盞回完消息之後,開門往外看了一眼。
蔣婉和林政平在商量。
蔣婉想讓她明天就去畫室,為聯考和校考做準備。
“還有學校校考要畫色彩頭像,她們學都沒學,當然要多留一點時間畫畫了。”
林政平則認為不急,可以晚點再去。
“考色彩頭像的學校少,再說了,那都是聯考完再學的東西了。林盞現在沒必要去那麼早,去得早的都是底子差零基礎的,她這段時間隻要保持手感就行了。”
眼看短時期內爭不出個所以然來,林盞又把門關上,開始繼續之前沒畫完的畫了。
廢墟處的細節難處理,畫到後期幾乎全是用小筆觸來塑造,一小處就要用掉她半個小時。
中途,蔣婉進來了一趟。
看她在畫畫,把牛奶放在她床頭櫃上,輕聲說:“不早了,你畫完早點睡。”
林盞騰出功夫問了句:“你們商量好了麼?”
蔣婉:“你是怎麼想的?”
林盞聳肩:“我無所謂,反正一個月對我來說,進步也不會很多,保持訓練也不會退步。”
她現在主要想的是把這幅畫畫完,怎麼把這幅畫畫好,這些東西她不想管。
蔣婉:“我跟你爸還沒商量好,你畫完早點睡吧,去畫室的話我明天早點叫你。”
林盞:“畫室八點上課。”
蔣婉:“但是第一天,要早點起來收拾。”
蔣婉帶上門離開,林盞又繼續調色。
藍灰橘紅調和,避免顏色太純。
畫到十一點多,林盞出去洗了個澡,蔣婉和林政平還在四處打電話,詢問以前出過美術生的家庭。
林盞:“……”
有必要麼。
她跟沈熄道過晚安,提前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鬧鍾剛響,蔣婉就進來了。
“盞盞,起來,我們決定還是讓你今天去畫室。”
林盞還沒完全醒,被蔣婉這麼一嚇,模模糊糊地應了聲,而後去摸自己的鬧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