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說:“嚴湘,湘,就是湖南,偉人的故鄉。”
支書肅然起敬:“這名起得好!”
嚴柱一把把嚴湘抱起來放到車上:“咋,嚴湘沒坐過馬車啊?”
嚴湘頭搖得像撥浪鼓。
“那你平時坐啥?”
“吉普車,大公共汽車,自行車。”
村支書咋舌:“到底是城裡的娃!”
車上還有個車把式,嚴柱和車把式一起坐在前頭。
支書和喬薇、嚴湘坐在後頭。
這會兒太陽還不毒,馬兒跑起來,小風兒吹著很舒服。
嚴湘覺得這和坐在媽媽自行車後座的感覺差不多。可惜自從通了公交區間車後,媽媽就不怎麼騎自行車上下班了。
他揚起小臉,享受著小風和陽光。
村支書暗暗打量,覺得磊子媳婦和記憶中完全不一樣。當然,他幾乎對磊子媳婦也沒什麼記憶了,就記得瘦瘦的,挺漂亮,不大看得起人。
喬薇忽然目光投過來,絲毫不躲避,還對支書露出了微笑。
偷看被發現,支書不大自在,沒話找話:“磊子家的平時在城裡都幹些啥?”
“您叫我喬薇就行。”喬薇糾正了他的稱呼,“我在我們縣的縣委辦公室工作,我是6級辦事員,我直接對縣委書記匯報工作。我主要平時負責外宣,寫一些宣傳稿和社評發表在市報和省報上。得過幾次獎,人民日報轉載過我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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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書原以為會聽到“帶帶孩子,做做家務”之類的回答,又知道城裡人都會被安排工作,或者大不了“在XX廠上班拿工資”。
他是萬萬沒想到磊子媳婦,不,喬薇,喬薇居然是在縣委辦公室工作。
縣委辦公室可是一個縣的權力核心啊。
她直接對一把手匯報工作?
人民日報轉載她的文章?
嚴莊村支書驚呆了。
還想多問些,喬薇掩住口鼻:“土太大了,回家再說吧。”
把村支書吊了整整一路。
嚴柱也一直頻頻回頭,臉上的驚容掩不住。
支書看出來了,這個大伯子原來也不知道自己弟妹是幹什麼的。
喬薇一路欣賞著田園風光,到了原主記憶中的嚴莊村——嚴磊的家鄉。
村裡超過一半的人家都姓嚴,都是族親。
鄉下村子難得來遠客,尤其是勞動村支書親自去接的,全村都知道了,都等著瞧呢。
馬車一進村子,一大幫孩子就哄然一聲往四處跑:“來了!來了!”
到處報信。
馬車這一路,就看見不知道從哪湧出來的人,一下子把村裡的主路都填滿了,追著馬車後頭跟著看熱鬧。
還是娛樂太少。
喬薇從容微笑,不因被人看熱鬧而窘迫,反而把這樣的景像當作熱鬧看。
支書一瞧就知道,這是見識過大場面的人。
待車停好,喬薇矯健地跳下來,轉身又把嚴湘抱下來。抬頭眯起眼看這院子。
在村子裡,這院子算是體面的整齊院子了。這是嚴磊當兵後拿錢回來蓋的。為了蓋這院子,把他當時的積蓄都花光了幾乎。他現在存的錢,都是後來又存下的。
嚴磊真的特別能存錢!
當然最重要的他能賺錢!
關於這村子這院子這家人的記憶被原主掃到了落滿灰塵的陰暗角落裡。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喬薇平時根本就想不起來嚴磊還有一大家子人哪。
但因為現在需要,全被喬薇翻出來了。
眯起眼,眼前的院落和記憶貼上了。
村支書卻發火了:“人呢?你家人呢?”
嚴磊家門口空無一人,這是給誰下馬威呢?他堂堂村支書親自去接的人,磊子家這麼不給臉,那是不給他這個支書臉。
他暼了一眼。
喬薇矜持地站著,看院子仿佛看風景,顯然根本不吃這個下馬威。
她遠道而來,不能這麼低聲下氣地進空門。
從一下火車,她就先聲奪人,擺出姿態,氣勢壓人,就是根本沒打算跟他們玩宅鬥,搞這些雞毛蒜皮的心眼子。
也別把她當成“XX家的”、“XX媳婦”來對待。因為當她被冠上了這樣的稱呼,她就已經從身份上、輩分上、地位上低人一等了。
那不行。
她是來給老人家治病的,當然首先要高效地、流暢地完成這個任務。
但除此之外,正如嚴磊說的,她不是來受氣的。
嚴柱頭皮發麻。
他心裡其實大約知道怎麼回事。昨晚上自個媳婦就念叨:“磊子媳婦看不起咱。三弟妹四弟妹都說了,咱不能太給她臉。”
他一個箭步衝進去,吼道:“人呢?人都哪去了?弟妹大老遠回來了!還不趕緊出來!”
畢竟是家裡的長男,尤其是現在父親衰老生病,長男的份量就更重。
他這一吼,果然把裡面的人都吼出來了。
兩三個中、青年女性扶著個老太太出現在大門口。
村支書大為不滿,訓斥:“磊子他娘,你咋回事!人喬薇大老遠地回來了,你們都幹啥去了!”
老太太就是嚴磊的親娘,她訕訕:“那個……剛才他爹那個……我忙……”
女人在這裡不當事,習慣性抬男人出來。更不敢說自己被幾個兒媳婦攔在了屋裡,故意不讓她出來。
村支書心裡門清,懶得跟婆娘們計較,隻說:“你快看看,這是喬薇,還認不認得?”
嚴磊他娘凝目看去。
門外臺階下一個白襯衫綠軍褲的年輕女人。短發,面頰白裡透粉,又幹淨又健康。一雙眼睛漆黑明亮,顧盼間神採飛揚。
這……這跟她記憶裡很不一樣。
她猶豫了一下,怯怯說:“那個……磊子家的,你回來啦?”
喬薇剛才就在凝視這個老太太了。她感覺她應該沒有看起來那麼老,但她的外表真的太老了。
當她看到她的時候,內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種嫌棄之感。
喬薇打散了這種感覺,這是屬於原主喬薇薇的。對於這些主觀性過強的感受,喬薇拒絕接受。
她要自己去看人。
她上前一步,仰起臉,帶著笑,朗聲說:“娘,我是喬薇,我回來了。”
她又把嚴湘向前輕輕推了推:“這是嚴湘。”
“湘湘,這是奶奶。”她給嚴湘介紹,“這是爸爸的媽媽。”
嚴湘仰著頭看著這個老婦人,微微張開嘴。
這一次,他沒有“哇~”。
來之前爸爸和媽媽都教過他的,老家有些什麼人。
看到大伯,知道是爸爸的哥哥,他還“哇~”了,感到非常新奇。
終究是因為他自己沒有兄弟姐妹,所以雖然知道是爸爸的親哥哥,可是沒有那麼強的共情。
但眼前這個老奶奶,她是爸爸的媽媽耶!
媽媽,是多麼重要的人啊。
媽媽對嚴湘太重要了。那爸爸的媽媽,對爸爸也應該一樣重要吧。
嚴湘感受到了奇異的召喚。
不需要喬薇再推,他無意識地就向前走了幾步,仰著頭:“奶奶?”
“奶奶!”
“我是嚴湘,我是我爸爸的兒子,我是奶奶的孫子!”
這一刻,喬薇從嚴湘的身上看到了血脈的羈絆。
中國人幾乎是不可能完全斬斷這種羈絆的。縱然嚴磊離家十多年,中間就見過四五面,每次就幾天,他也不可能放得下這一家子人。
至少是不可能放得下生身父母。
但幸運的是,原文是一篇甜爽文,既要甜,又要爽。
極品妯娌是設計用來打臉的。但還要贏得男主的心,所以男主的親生爹娘被設計成“老實的好人”,用以給原女主來拉攏、來感動的。
果然原女主感動了公婆,就感動了嚴磊,贏得了嚴磊的心。
喬薇記得很清楚,原文裡嚴磊的親娘曾經感嘆過一句:“這才是咱莊戶人家該娶的媳婦。”
這路線挺好的,或者真的挺適合林夕夕。牢牢樹立了她的賢惠人設,使她所有伺候人的特長都有了發揮的環境,並能取得良好的效果。
但這不是喬薇要走的路線。
第118章
老太太有七個活著的兒女, 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一大堆,但嚴湘還是第一次見。
這小孩和家裡的孩子都不一樣,不僅長得和二兒子小時候一模一樣, 那雙眼睛還特別幹淨清澈。
那一聲“奶奶”叫得無比自然,發自內心,因血緣的初次相逢而迸發喜悅。
嚴磊的娘一瞬心裡軟得不行。
“哎——”她應道, “湘兒,湘兒是吧, 來……讓奶看看。”
她彎下腰伸出手臂。
不用喬薇說什麼, 嚴湘就歡快地撲過去, 天然地對親祖母沒有任何的陌生感和防備。
嚴磊娘趕緊蹲下抱住他,說不出的歡喜:“乖娃,乖娃。”
嚴湘歡快地叫了兩聲奶奶,忽然頓了頓, 抽抽鼻子, 臉上的表情微變。
喬薇很早前就告訴過嚴湘,當發現了別人身上的一些異處的時候, 不要當眾嚷嚷,可以悄悄說,或者不說。
這個情況要再具體點,就是告訴嚴湘不要直接嚷嚷軍軍身上臭。
由軍軍也可以推及別的任何人。
嚴湘因此什麼都沒說。但嚴磊娘還是立刻就發現了異狀,她慌張放開了這幹幹淨淨、襯衫雪白的孩子, 尷尬地站起來:“湘兒她娘, 走, 進屋去。”
“娘, 我叫喬薇。”喬薇過去,託住她一隻手臂, 招呼村支書,“二叔,咱家裡坐!”
一群人便進門,還有許多人都跟著進來看熱鬧。
這些人在喬薇繼承的記憶裡根本不存在,也不知道都是什麼人,反正呼啦啦一下子都跟進去了。
農村哪有什麼隱私一說,沒有的。
一進院子,一個老頭正被兒子們扶著出來。
老頭看著也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樣子,有點局促:“來啦?”
這個喬薇倒是認識的。
她照舊攙著婆婆,喊道:“爹,我是喬薇,您還記得我不?”
這個老頭就是嚴磊的爹,喬薇的公公。
大約是因為生病,他氣色不好,精神萎靡,眉間也帶著愁容,隻點頭:“哎,哎。”
“湘兒。”嚴磊娘說,“這是你爺爺。他爹,這是湘兒,磊子的兒子。”
老頭生平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孫子,眼睛裡竟有了點淚花:“好,好,能回來就好,我還能活著見著娃兒……”
嚴柱忙說:“爹你別瞎說!”
他指揮著弟弟們把爹扶進去。
喬薇觀察著,嚴磊爹並沒有失去自理能力,隻是身體帶來的疼痛讓他難受,這種疼痛一直存在,人就幾乎可以算是失去了勞動力。
堂屋的擺設就是典型的農村堂屋。但收拾得很幹淨。
在這個男女分工明確的農村社會,這種情況說明家裡的女人是勤快愛幹淨的。喬薇很明確地知道這是嚴磊娘的勞動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