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磊說:“晚上不做飯了,從食堂帶飯回來給他們。”
被舅舅提點過了,今天林夕夕倒是沒再敢出來給嚴磊送早飯。但趙團長心裡裝著這個事呢。
他刻意問:“早飯吃了嗎?”
等嚴磊說“沒呢,去食堂吃”的時候,他立刻說:“你瞧,我出門你大嫂子還惦記呢,說怕小嚴沒早飯吃。怪我,我說人家嚴愛人在那兒呢,不用你操心。早知道給你帶點了。”
不管外甥女怎麼說,他都得幫著夯實一下是楊大姐關心嚴磊,而不是林夕夕關心嚴磊。以免影響他外甥女的名聲。
其實嚴磊根本沒多想。他跟趙團長是戰友,管楊大姐喊嫂子,他們的外甥女林夕夕在嚴磊眼裡就是個晚輩。
他正經把自己當成個長輩呢。
他笑著婉拒:“嫂子不用管我,我又不是沒老婆。我們家那個今天不舒服,我就沒讓她做早飯。”
趙團長心想你就打腫臉充胖子吧,誰不知道你媳婦是個懶婆娘,天天地讓你吃食堂,過得跟個單身漢似的。
但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何況他是給自己外甥女圓瞎話。他趕緊就著嚴磊的話頭接上:“可不是。老婦女就愛管闲事。讓人小喬臉上多不好看,我回頭說她。”
趙團長這話一說,其他幾個人很自然地都朝嚴磊看過來。
以前也有別人跟嚴磊說這種話,嚴磊一般也就沉默,或者笑笑過去。喬薇薇在軍屬間名聲不也好,人緣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是一個客觀的事實。
但嚴磊昨天和新生的喬薇步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昨夜的耳鬢廝磨和唇齒糾纏現在都還在腦子裡回味呢。
他深深地感到,喬薇這次回來是真的變了,真心地想和她好好過日子了。再聽別人話裡話外貶低喬薇,嚴磊就抵觸起來,不樂意別人這樣看喬薇。
“嫂子哪都好。”他說,“就是愛操心不好。我們家那口子確實嬌氣點,誰叫她是城裡人呢。臉不臉的不重要,她跟了我,我答應了不讓她吃苦。做不做飯也沒什麼大不了,又不是不能去食堂吃。”
嚴磊雖然是笑著說話的,可趙團長和其他幾個人都聽出了他的話音兒與往時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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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妙的不同。
嚴磊是團長當中最年輕的,但他十四歲就離家,人生歷練可一點也不比趙團長、馬團長少。而且他們是同級,他級別還比兩個營長更高。
這麼年輕做到團長,以後的前途大概是眾人最好的。
所以雖然因為年輕,趙團長、馬團長都喊他一聲“小嚴”,但誰也不能真把他當成個不經世事的小年輕看。
真怪,大家都知道嚴磊夫妻感情不大好,怎麼忽然就護起犢子來了。
趙團長還能怎麼說,他本來就因為林夕夕曖昧不明的行為心虛,隻能坐實自己老婆“多管闲事”:“就是就是,回頭我說說她。”
男人們依次上車,就像以往的任何一個早晨一樣。
但張駕駛員剛松離合踩油門起步,從後視鏡裡瞥了一眼,忽然說:“趙團長,那是不是你外甥女啊?”
“啊?”趙團長伸著脖子看去,“哪呢?擱哪呢?”
“不見了。我剛才從後視鏡裡瞧見的。”張駕駛員咕哝,“我可能看錯了。”
“老趙外甥女生得怪俊。”馬團長笑問,“訂親了沒?要不要在部隊招個外甥女婿啊?”
“要得,要得。”趙團長掏煙給大家分,“都給我瞧著點啊,誰手底下有出色的後生,給我家留著。”
大家都笑。
嚴磊接了煙。剛才林夕夕到底有沒有出現在車外,還是張駕駛員看岔了,都跟他沒關系。但他一瞥間看到張駕駛員從後視鏡裡往後看,便心中有數,衝駕駛座支支下巴,笑道:“那你先看看我們小張啊。”
會開車是門技能,屬於有前途能吃飯的手藝。以後就是轉業了,也不愁工作。小張生得也算端正,所以可以算的上是個優質的年輕人了。
趙團長哈哈大笑:“都得看。一家女百家求,買個東西還得貨比三家呢不是。”
大家都笑。張駕駛員也“嘿嘿嘿嘿”。
吉普車載著男人們往營部去了。
張駕駛員沒看岔,他剛才看到的就是林夕夕。
林夕夕再次探出頭來,那輛綠色吉普車帶著塵煙已經走遠了。好懸,剛才差點被舅舅看到。
她望著車子遠去。咬了咬唇。
雖然住的很近,也沒什麼機會見到嚴磊,可怎麼跟他發展感情啊。
又想到剛才看到的,幾個男人一樣都穿著綠軍裝,可嚴磊的個子最高,年紀最輕,樣子最帥。
他才二十幾歲,就跟這些中年男人一樣能坐小車了。以林夕夕重活一世的眼光來看,當然明白幾個男人中誰是更有前途的。後來也證明了這一點。
可恨她當年年少無知,這麼好一段姻緣擺在眼前,她卻嫌棄人家年紀大是二婚頭。
年輕時候真傻啊,追求什麼愛情不愛情的,到老了不都一樣是油膩糟男人。錢沒掙兩個,回家還躺屍一樣,什麼活兒都不幹。
人家嚴磊老了,出入有專車,身邊有警衛,那是什麼派頭!
想到上輩子她連過來跟嚴磊相親都不樂意,人家嚴磊二婚不知道娶了個什麼人,不知道這官太太的位子讓哪個女人替她坐了去,林夕夕的眼睛都紅了。
要怎麼才能解決掉那個該死卻未死,不知道是不是也重生了的喬薇薇呢?
林夕夕匆忙回到趙團長家裡,楊大姐正揪著英子在問:“你姐呢?”
才問完,就看見林夕夕從外面回來了。楊大姐問:“你上哪去了?”
林夕夕很鎮定,笑嘻嘻地說:“我去瞧吉普車去了。”
她過去親熱地挽住楊大姐:“妗子,我看那司機挺年輕的啊,我舅他們上下班都是那個司機接送嗎?他姓什麼來著?”
“張。”楊大姐說,“人家小張啊,可有出息呢,會開車。這以後不管是在部隊提幹還是轉業走,都有飯碗。”
“我看那車一車接好幾個人,不是我舅一個人用?”
“當然了,師級幹部才有專車。你舅啊,還不知道有沒有坐上專車的那一天呢。”楊大姐砸吧嘴。
誰不想過好日子呢,誰都想往高處走的。
林夕夕目光閃爍,問:“那我舅要是想去省城怎麼去?能用公家的車嗎?”
“能倒是能。給人小張準備包煙就行。”楊大姐囑咐她,“但是別聲張。用就用了,別到處瞎嚷嚷就是了。”
頓了頓,她又找補:“大家都這樣。不是光你舅。這車嘛本來就是給大家服務的。”
林夕夕笑說:“俺懂。”
她鑽進了廚房,去給表弟妹們盛粥。
早晚會有好幾輛車,也可能是一輛車跑不止一趟,接送幹部們。但每個司機接送的人是固定的,這意味著,嚴磊之前去省城接喬薇薇回來,坐的應該就是小張的車。
小張,或許知道些什麼。
他要是能證明喬薇薇這個破鞋是跟人私奔就最好了,想辦法把這個事嚷嚷出去。要是大家都知道喬薇薇給嚴磊戴了綠帽子,男人怎麼能容忍這種事。
肯定要離婚的。
當年,她跟著知青丈夫回城,不過是對鄰居笑了笑,隨口聊個天,就被婆婆指著鼻子罵破鞋,還被男人甩了一耳光,叫她在城裡安分些。
她不信男人能忍這種事。
第26章
喬薇覺得自己理解為什麼後世沒有“例假”這個假了。
是因為技術的進步!因為衛生巾的出現, 使女性方便了很多,在生理期也可以正常的工作學習。
而現在,誰要是跟她說用著這種粉紅色刀紙也可以正常幹活, 她要把姨媽血糊到對方臉上去。
這一天除了早上和中午兩次帶著嚴湘去大院食堂之外,她哪也沒去,什麼也沒幹。
這可是量最多的第二天。
不敢往床上躺, 別說弄髒被褥,就是弄髒了那個專門在生理期用的小褥子都是個麻煩事。她看過了, 那小褥子是縫合的。也就是說如果弄髒了要洗的話, 得拆線洗。晾幹了再縫合。
喬薇兩輩子摸過針的次數不超過一個巴掌。基本上都是手上不小心扎了木刺, 用來挑刺的。
她可是連線都穿不進去的。
家裡也沒有沙發這種東西。
她相信大城市裡一定有,問題是這裡隻是小鎮。沙發那麼洋氣的家具如果軍屬家裡都沒有的話,估計整個小鎮都找不出來了。
堂屋裡擺的是八仙桌和條案。正面的牆上掛的是偉人像。
家裡沒有能讓人癱著的地方
嚴磊昨天答應她給她弄個大號的竹椅。希望他能早點弄來。要不然這個房子裡根本沒有什麼能稱得上特別舒服的地方。
就連睡覺的床,因為是火炕, 也硬硬的。
原主對生活中那麼多的事情都感到不滿意, 卻唯獨沒有抱怨硬硬的火炕。喬薇琢磨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因為就連原主也沒有睡過席夢思床墊, 所以這種硬度對她來說也都是正常的。
就隻有喬薇這種穿越人士才會覺得硬。
剛來的那天沒感覺,是因為穿越之前她還在睡醫院又窄又難受的病床。但她隻用了三天時間就適應了新的環境,立刻開始懷念後世的柔軟床鋪了。
所以人的需求層次總是節節拔高,永無止境的。
現在對喬薇來說,全家最舒服的東西是什麼呢?居然不是炕, 而是小竹椅。
吃完早飯, 因為嚴磊說了今天全都吃食堂。喬薇便也沒去農貿市場買菜, 帶著嚴湘直接回家了。
她把小竹椅拎到院子裡樹蔭下, 又拎個小板凳擺在前頭。人坐在小竹椅上,腳搭在小板凳上。再搖個蒲扇, 便是當下她能做到的最舒服的狀態了。
討厭的是血漫金山,那個刀紙吸水、鎖水的能力實在太有限,喬薇必須勤換紙才行。
想一想這還得虧是穿到了年代文裡,這要是穿到純古代去,用草木灰,那日子可怎麼過啊。
喬薇翹著腳在樹蔭下乘涼。眯著眼睛看著這房子和院子,盤算著等她姨媽走了,人也更熟悉此地的各種條件之後,怎麼對這院子和房子進行一下改造。
嚴湘兩手舉著一本書頂在頭頂上過來了:“媽媽,媽媽!講故事吧。”
喬薇接過來一看,還是那本《小布頭奇遇記》。
這本書從她穿過來第一天就每天晚上念給嚴湘聽,已經念完一遍了。雖然聽生過孩子的朋友說過,小孩一個故事能反覆聽好多好多遍,但喬薇不想再重復念第二遍。而且記憶裡,這個故事嚴湘應該已經聽過許多遍了。他怎麼就聽不煩呢?
喬薇說:“換一本好不好?”
嚴湘卻說:“沒有別的了。都是媽媽的書。”
一是年代早,一是地方小,也不怪原主心中總是有怨,本就是物資供應緊張的時代,生活在小鎮更是有諸多不便。
技術員從首都給帶幾本書,原主都當寶貝。實在是因為東西稀罕。
喬薇問嚴湘:“你聽過安徒生童話嗎?”
嚴湘搖頭。
喬薇把他抱到懷裡:“來,媽媽給你講一個皇帝的新裝的故事……”
喬薇其實第一想法是想給小孩講一個老爺爺和七個葫蘆的故事,但是轉念一想,這裡雖然是文中世界,但終究是建立在真實世界的基礎之上的。就算有些東西略有出入,但總體的發展都是一樣的。
未來葫蘆娃大概率也會出現,她於是管住了自己的嘴巴,臨張口改成了安徒生童話。
家裡僅有的幾本童書都快翻爛了。嚴湘第一次聽到全新的、風格完全不一樣的故事,聽得全神貫注。
聽完,他拍著巴掌說:“他們真笨!皇帝根本沒有新衣服,他們怕被當成笨的人,都不敢說真話。隻有小朋友說真話!”
喬薇摸著他的頭誇獎:“我們湘湘真聰明,全都聽懂了。”
話音未落,忽然身後有人說話:“這講的是什麼呀?”
喬薇扭頭看去,她吃完早飯回來隨手掩上了院門,並沒有關死,現在林夕夕正抱著五妮兒站在門口呢。
她一半身子都進來了。
“唷。”喬薇把嚴湘放到地下,“小林怎麼來了?”
嚴湘超級有禮貌,會喊人:“林姐姐。”
林夕夕不請自入,直接走進院子裡:“我看五妮兒呢,想著喬姨你也在家帶湘湘,就想過來找你玩。”
喬薇伸手把五妮兒接過來,大方地說:“那歡迎啊。離這麼近,你跟嫂子說,沒事多過來串門子。”
普通的年輕人頂頂討厭年紀大的人串門子了。可喬薇正相反,她人生最後的階段是在醫院度過的,沒有親人戀人,朋友也漸漸疏離。她最後那段時間獲得的關心與幫助,除了醫護人員之外,幾乎都來自病房裡那些大媽、大姐們。
體會過世間冷暖,經歷過病痛生死,她的包容性要比普通人強得多,人也佛系得多。
其實隻要林夕夕不主動發起攻擊,她是很希望這位原女主能開闢另一個好的人生的。
但林夕夕試探地問:“你講的是《皇帝的新裝》嗎?”
她臉上雖然帶著仿佛漫不經心的笑,但喬薇知道她作為原文女主的身份,怎麼會聽不出來那猜忌的語氣。
“是啊。沒想到小林你也知道啊。”她笑吟吟地反問,“小林不是從鄉下來的嗎?是怎麼知道的?”
林夕夕噎住。
她本來是覺得《皇帝的新裝》應該是挺後世的東西。因為她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小時候上學,課本都是《主席小時候怎麼學習》、《國慶》、《讓糧食顆粒歸倉》、《好姑姑》、《三過黃泥坡》、《集體力量大》這樣的課文,跟後世的語文課本很不一樣。
她本就懷疑喬薇是死而重生的人。但她想不通喬薇到底是從哪個時間點回來的。
要是像她一樣死了就重生,那喬薇就應該是原地復活。這個本來聽著就感覺很怪了,忽然又發現喬薇講的童話可能是現在還沒有的東西,她腦子就更混亂了。
想試探一下,看能不能試出來喬薇到底是從什麼時間點回來的,哪知道喬薇上來一句反問先把她噎住。
是啊,如果《皇帝的新裝》是後世才出現的東西,她林夕夕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林夕夕額頭微汗,急中生智說:“是知青,我們村裡的知青給講過。我就聽著跟你講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