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蘊從水面上發現了康熙站在帳篷前的一丁點倒影,她悄悄給太子爺指了一下,胤礽立刻裝作若無其事般轉過頭,笑著起身去拉康熙:“皇阿瑪,你看這河裡還有許多小螃蟹呢。”
這聲話可不得了,把散落四方的孩子們都吸引回來了,紛紛跑過來:“哪兒,哪兒有螃蟹!”
康熙被兒孫簇擁著,笑容慢慢爬上了臉,那點孤寂也煙消雲散了。
他摟著十八,牽著弘晉,又叫十三十四拿竹簍子來:“朕知道怎麼抓蟹,你們瞧著!”
孩子們立刻歡呼雀躍起來,一時所有人都忘了規矩,孩子們把康熙搖得東倒西歪,程婉蘊拉著十三福晉避開了皇上和男人們去切果子,十三十四又為了用大簍子還是小簍子吵了起來,兩人年歲相近幼時很有一段日子要好,但後頭終究因性格不合而疏遠,如今吵著吵著反倒親近了。
這時,天漸漸灰了,火光卻又照亮了他們笑意盈盈的臉,連單獨坐在遠處生火堆的胤禛瞧了也不由笑了笑。
如果能一直這樣多好。
與這頭的恬然溫馨不同,剛到了澳洲的格爾芬及程懷靖等人卻又遇上了一場危機。
第154章 登陸
康熙四十一年,阿爾吉善留在澳洲後沒多久,就遇上了英吉利的皇家海軍艦船。
但對方被敗血病折騰得十船九空,因此不敢登陸,被阿爾吉善幾個炮打跑了,沒生什麼事。但後來兩三年裡,阿爾吉善得不到大清的補給,炮彈、火藥都漸漸用完了,他也不是那等善於治理管家的人,因此在澳洲府的墾荒一直未能有大的發展,建了些房屋、開了幾條道路,墾了些田地、探了幾座礦卻無力開採,養牛羊維持生存,之後這墾荒也就停滯了下來。而澳洲的氣候天然較為幹燥,不論是飲水還是灌溉莊稼全靠天降甘霖,每年的收成也不大好,這阿爾吉善與這七百多人漸漸快要淪為與土著人一般茹毛飲血的境地。
康熙四十五年,阿爾吉善已經滯留澳洲府將近四年了,當初對海洋的恐懼也漸漸消退,他身上昂貴的綢緞衣裳早就破破爛爛,如今換成了與土著人一般的獸皮,當初帶來的鐵器與刀劍、弓箭也多有損耗,這裡連個鐵匠鋪都沒有,也沒法鍛鐵鑄鐵,阿爾吉善把自己的長刀、匕首都珍藏著不敢再用,也跟土著人學會了用削尖的堅硬樹枝投擲捕獵。
當初他們登陸澳洲府是順著洋流與季風,在澳洲西北部登陸,沿著海岸線往南走,便是一大片幹、望不見盡頭的沙漠,這一整塊地方都不適合耕種與生存,隻在沙漠邊緣有些零零碎碎的土著人開墾的田地罷了,後來阿爾吉善帶上人跟著土著人跋涉千裡才發現了溫暖湿潤的東南部,這才是沃野千裡的地方。
在這兒安頓下來後,阿爾吉善也過了幾年平靜的日子,直到今日,又有英吉利的艦船旗幟漸漸靠近了他們,這回,他們來了更多的人!而且看著都很健康,終於,開啟大航海時代兩百多年了,歐洲人也終於堪破了敗血病的真相。
沒有火炮,沒有手銃,人數也有差距,阿爾吉善與部下沒打贏,他果斷帶著人撤回了澳洲內部,英吉利人立刻佔領了東南的沿海港口,他們這次一共來了十二艘大船,船上除了英吉利海軍隊員,還有很多囚犯、失業的工人。
在發現澳洲之前,英吉利首選的囚犯流放地是美洲,美洲是英吉利用來種植煙草與棉花的種植園,因此需要大量的勞工,英吉利除了囚犯外,還從非洲購買黑奴填充廣袤的每周,每年等棉花和煙草收成後再通過海貿運回英吉利的工廠生產成棉布與香煙,再用船運送到世界各地掙金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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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隨著美洲開發漸漸進入正軌,而英吉利的工業革命也已正式開啟。
不過,英吉利是海島,本土狹小,早已勞動力過剩、失業率高漲,倫敦、伯明翰已成為了所謂的罪惡之都,監獄裡再次人滿為患,美洲那邊因剝削過重也漸漸萌發了反抗與獨立的思想,英吉利正試圖彈壓,便不能再將奴隸往那邊運送了。
於是,他們想起了荷蘭人口中那個南邊的“新荷蘭”,他們這幾年來都在派船艦到澳洲試探,誰知,這新荷蘭竟然成了新大清,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不論是西邊的海岸上,還是東邊的海岸上,居然都樹立著許多高大的石碑,叫來認識漢字的船員一看,這全是用漢字、滿文寫著大清澳洲府,還有寫著赫舍裡氏莊園的,英吉利人有些心裡打鼓了。
大清古老而龐大,不是那等可以隨意殖民欺辱的小島國,他們也得小心對待,在船上用望遠鏡觀察過幾回,發覺真的有大清人在上頭生活後,英吉利那頭也安分了一些時日。
他們後來登陸了與澳洲相鄰的新西蘭島作為補給據點,三年來不斷地像澳洲派船試探偵查了幾次,發現被大清佔領的這塊飛地上人也不多,並且各個都快淪為土著人了,似乎已經被大清遺棄了,於是英吉利心思活絡了。
這次他們派來了在航海上立下非凡成就,走遍了太平洋不少未知海域的庫克,由他帶領十二艘海軍艦船,裝滿了火炮與士兵,誓要把這塊土地搶來收到日不落帝國的殖民地囊中。
但英吉利的船員在登陸時與土著人發生了極嚴重的衝突,有正在海邊撿拾貝殼與牡蠣的土著人向突如其來的外來者投擲了木刺與石塊,英吉利士兵立刻開槍殺了他,將他的鮮血染紅了他們踏上這片土地的腳印上。
之後,沿海一帶的土著人像被機器推平一般,幾乎被屠殺殆盡,血將整片整片的海岸都快染紅了。
阿爾吉善在澳洲這麼些年,雖然也和土著人發生水源和土地的摩擦,但大多時候都是相安無事的,他們還幫土著人種田,教他們怎麼伺候莊稼,雖然每回老農人教了半天,這群家伙仍舊喔喔喔地吊在樹上晃蕩,隔年還是隨意撒一把種子在地裡就不管了。
把咱大清老農人氣得發誓日後絕不再管他們,但回頭看到那麼多莊稼被糟蹋,又不忍心,於是順帶幫著除草間苗,土著人便拍著手在邊上又唱又跳,為他祈福祈雨,再次氣得農人再次舉起鋤頭。
維持著微妙地平衡,阿爾吉善跟土著人友好地相處了好些年,土著人帶他們尋找西部平原上的鹽礦(帶來的那點鹽早不夠吃了),大清的人便幫他們蓋了些茅草屋、跳大神的神廟作為回報,土著人也會為大清人打袋鼠,但由於袋鼠肉質太堅硬難吃,最終被阿爾吉善嫌棄地呸了,還是牛羊好吃,但後來牛都得當耕牛,他已經好久沒吃上牛肉了。
見他們被切瓜砍菜般屠殺,阿爾吉善眼裡冒火,他們當初過來滿船都是男人,到了這地方,看黑紅黑紅的土著姑娘看久了,也覺著眉清目秀了,已經有不少大清的船員、官兵與之有了首尾,這幾年還生了不少混血的娃娃,都能跑能跳,會嗷嗷地爬樹摘果子了。
阿爾吉善與親兵、水師、匠人與農人組成的雜牌軍,藏身在山崗之上,眼睜睜看著鮮血淌滿了海岸的沙土上,屍橫遍野,他向後頭望去,身後也是一群群灰頭土臉但雙眼冒著怒火的同胞。
“他們有火炮、手銃,回頭殺了土著人,自然還要殺我們。咱們跟他們當了那麼長久的鄰居,不能這麼坐視不理!”阿爾吉善一抹臉,眼神兇狠起來,“不如拼了!”
他們的房屋田地,所有的身家財產全都在那,被英吉利人佔了,他們日後便要流亡在密林與沙漠裡,也活不了多久,眾人也應和道:“拼了!拼了!”
於是他們又收拾好武器,衝回去與之廝殺。
阿爾吉善與袋鼠搏鬥三年有餘,不僅要自己開墾荒地、狩獵牧牛牧羊,還要伐木砍樹、巡視領土,如今身強力壯,早已不是當年日日流連女子裙底快被掏空身子的虛弱紈绔。
英吉利人的火炮也有限,阿爾吉善回到自己的茅屋,翻出不舍得用的長刀,高高舉起就衝了過去。
土著人發覺有清人襄助,頓時也士氣大振,仗著熟悉地勢,他們且戰且退,退回了林子裡,接著樹林的隱蔽,有一伙與清人交往最密切的土著年輕人,在混戰中,他們舉著木刺與石頭繞到了那英吉利船長的身後,那船長被高高躍起的土著居民從後打中頭部倒地,那船長雖然立刻站起舉刀反抗,但終究是雙拳難敵四手,隨即又被眾多土著人圍上按在地上,然後再被亂石擲打,繼而被人用木刺刺死,就此倒地不起,終結了一生波瀾壯闊的航海生涯。
阿爾吉善也渾身浴血,正扛著一金毛碧眼的壯漢那花裡胡哨但卻異常堅固的長刀,就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林子外頭的海面上忽然傳來了響亮的炮火聲。
“轟隆隆——”
巨大刺目的火光在眾人眼前炸開,本來好端端停泊在岸邊的英吉利艦船頓時被接連從空中飛躍而來的紅衣大炮擊穿,硝煙滾滾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濃煙下,最先顯露在阿爾吉善眼前的,便是一支支極高大的桅杆,桅杆的頂端,有一條又一條的張牙舞爪的盤龍在火光與濃煙中顯露出來。
那是大清的旗幟。
原本已落下風的阿爾吉善突然不知打哪兒來的力氣,一聲怒喝猛地將對面的英吉利士兵推倒,一刀解決了,他便帶著滿臉血汙,愣愣地望著硝煙漸漸散去的海面。
二十幾艘大船披波斬風而來,翻開的白色浪花,湧動的海浪,它們漸漸逼近了。
那船上八旗的旗幟,也越發鮮明了。
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眼前的旗幟沒有消失,還越來越近了。
阿爾吉善“哇”地就哭出來了,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將作鳥獸散、一盤散沙高舉雙手投降的英吉利士兵又踹了幾腳:“叫你們欺負我,叫你們欺負我!我家裡來人了!我哥來了,我打死你們!”
等船靠岸,將剩下的英吉利士兵都捆起來,再派人去接管了他們剩下還好著的艦船,格爾芬踩著船板匆匆下來見到阿爾吉善,幾乎都不敢認了。
一臉血和土,曬得黑漆漆的,頭上的辮子也沒了,散落著蓬亂的頭發,跟土著人沒什麼兩樣了。
失散了三年多的兩兄弟頓時抱頭痛哭。
“你混蛋啊哥,不是說好來接我的嗎,都多少年了!回頭我告訴阿瑪去,你把我一個人撇下了,你就是這麼當哥的啊!”阿爾吉善巨大的手掌不住地拍打了格爾芬的後背,把格爾芬拍得眼淚都倒流了回去。
咳咳……他弟弟……怎麼……怎麼力氣大了那麼多!
他肺都要被拍出來了,格爾芬趕緊把弟弟從懷裡拉出來,想到他剛剛說的話,又不免悲從中來,哇地又哭了:“阿瑪已經走了三年多了啊!”
阿爾吉善呆住,唯獨眼淚還在流:“阿瑪走了?阿瑪走了?”
屈氏走得早,他們倆是被索額圖溺愛著長大的,佟佳氏不算他們的額娘,自小索額圖就拉著他們兄弟的手,指著祠堂裡屈氏的畫像和牌位說:“這才是你們的額娘。”
所以兩兄弟眼裡隻有索額圖這個阿瑪,索額圖在外頭名聲不好,但對兩兄弟而言卻是名副其實的慈父,阿爾吉善更加悲痛了,跪倒在地,對著東方狠狠磕了幾個頭,淚流滿面:“兒子不孝,沒回去送您啊,阿瑪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