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東宮福妾》, 本章共2416字, 更新于: 2024-11-12 17:42:08

  李氏的母親生過七八個孩子,身邊有個老經驗的接生嬤嬤,當初她有孕的時候還特意叫入宮來陪她住了些時日,因此她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之前她查看過王格格在針線局的衣裳尺寸,她個子矮小,尤其盆骨十分窄小,到時候生產之日,一定不會順利……這也是李氏願意將管家權利分出去的原因。


  前院是凌嬤嬤管,後院是唐格格經手,她身子不好臥病靜養,出了事……與她何幹?


  康熙二十九年,四月二十三,王格格在寅時三刻發動了。


  這信兒同時報到李氏和太子那兒,李氏立刻便披衣起來了,一起過去。


  唐格格還算沉穩,已經安排好了穩婆、燒好熱水,產房是上個月就預備好的,就安置在空著大半年的西配殿,如今王格格人已經挪過去了。


  隨後凌嬤嬤又幫著約束各處下人,不許到處亂竄,不當值的都不許出門。


  隨後,太子也到了,他本來已經出門去讀書,誰知突然接到消息,便叫兩個太監,一個去乾清宮、一個到上書房同時告假,自己回來坐在前頭堂屋裡侯著。


  天色陰沉沉的,往常這時候,程婉蘊肯定還躲在暖烘烘的被窩裡不敢出來,但今天也不知怎麼了,竟也跟著不安了起來,坐在暖炕上做針線,繡了沒兩針就抬頭看了看窗外。


  王格格羊水已經破了,陣痛規律,穩婆一邊替她壓著肚子往外順,一邊叫她跟著使勁兒,等孩子的頭好不容易出來了一半,但肩頭卻卡住了。


  這孩子還是大了點,穩婆滿頭都是豆大的汗珠,偏偏王格格又疼暈了過去。


  從早晨一直生到晚上,就是生不下來。


  穩婆雙手都是血,出來向李氏跪下道:“這樣下去不成,隻怕要動剪子了。”


  李氏眸光閃爍,直道不敢做主,又連忙出去報太子。


  乾清宮也派了老嬤嬤來盯著,太子便讓那嬤嬤進去幫著看看。


  李氏安靜地站在太子身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那老嬤嬤走進了產房,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藏在袖子裡的手正緊緊攥著。


第33章 三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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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動剪子就是要把產婦下面剪開,再把孩子拽出來,但這事兒對產婦風險極大。


  老嬤嬤洗了手換了衣裳進去,沒一會兒出來也道:“回太子爺的話,奴婢瞧著孩子卡久了臉都發紫了,千萬不能再拖了,否則孩子大人都保不住。”


  眾人驚呼,唯獨李氏垂下眸子,抿了抿嘴才驚慌道:“這可怎麼辦呀?”


  胤礽也一聽便知不好,站起來猶豫了片刻,卻聽產房裡傳來王格格悽厲地哭叫:“太子爺,救孩子!別管我,救我的孩子!”


  他閉了閉眼,擺擺手。


  老嬤嬤微微一福身,便隨那接生婆一塊兒進去了。


  李氏雙手合十,虔誠萬分地念經禱告。她抄了大半年的經書,如今經文倒背如流。


  胤礽聽著她在後頭低聲誦經,心裡漸漸好受了些。


  動了剪子,沒一會兒,一聲痛到極點的尖叫過後,眾人便聽到了嬰兒斷斷續續細弱的哭聲,因難產嗆入了羊水,叫穩婆倒著又拍又打,好容易才哭出來。


  “是個阿哥,恭喜太子爺。”穩婆將孩子擦洗幹淨,包在準備好的繡萬字福的紅錦緞襁褓裡抱了出來,喜氣洋洋道,“足有七斤八兩呢!”


  太子一瞧,孩子的臉被擠得通紅紫,眼睛還沒睜開,像個猴子似的。但有了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人,那份情感便不大一樣,因此越瞧越可愛,便大手一揮:“賞!”


  小阿哥自有奶母照料,但王格格境況卻不好,太醫雖用藥為她止了血,但下頭剪開的傷口足足有三四寸長,不僅起不來身,便是平日裡解手都困難。


  沒過兩日,她便發起熱來了。


  太醫診斷為產後氣血驟虛,感染外邪的產褥熱。


  聽見是這個病,所有人都默然不語。


  這在沒有抗生素的時候,幾乎是無救的死症,太醫的醫治手段便也日漸顯得無力起來。他們先是讓王格格高倚床頭,每日針灸一番,使體內惡露盡快排出,之後又讓以醋塗鼻,再用醋炭塗抹全身,下頭敷上各色止血消腫的草藥,再多便是流水一般開些溫補的藥。


  可是王格格虛不受補,很快連藥都灌不進去了。


  唐格格急得要火上房,她這頭管著事,那頭王格格就沒了,哪怕她事事竭盡全力不落人口舌,也不會有人念著她的好。


  程婉蘊去瞧了她兩次,屋子裡不悶,通著風,進出的物件都是拿滾水煮過清潔過的,伺候的人也都包頭發剪指甲,隨時淨手,這樣的環境已經是古代的極限了,太醫還是盡了力的。


  王格格時昏時醒,她去的兩次都睡著,不敢多打攪,送上幾包阿膠紅參也就回去了。


  太子因為這事兒很有些情緒低落,畢竟當初是他同意了動剪子的,如今聽說王格格下頭的傷口一直不好,越發有糜爛的趨勢,他的心便一沉再沉。


  大概隻拖了大半個月,王格格便沒了。


  畢竟是太子的長子,康熙事事過問,小阿哥不能沒母親照料,毓慶宮中位分最高、年份最長的李氏成了不二人選。


  小阿哥滿月宴辦完,便正經挪到了李氏的院子裡。


  太子自打王格格走了,也沉默了好些日子,後頭又張羅給王格格請旨追封了側福晉,葬禮也辦得很風光,連同王格格內務府當差的家人,都不大不小地升了官。


  聽說王格格的阿瑪來謝恩的時候,言語間還想把小女兒送給太子爺。


  被太子爺狠狠敲打了一頓,給撅回去了。


  程婉蘊聽說的時候心裡堵得慌,但唐格格來送月例的時候,談及王格格身後哀榮,竟覺著已十分妥當,萬分難得的了。


  “程妹妹有所不知,我和王姐姐都是包衣出身,我們還在宮裡當差的時候,不知見過多少答應、官女子一病沒了,也不過席子一卷,拿板車推了,拉到宮門口去交給家裡人,若是得寵些的,還有一具薄棺幾十兩銀子,若是不得寵的……”唐格格自嘲地笑了笑,“隻怕家裡人連銀子也收不到,全進了那些太監的口袋,甚至還要倒花銀子打點,才能把屍身接回去入土為安……”


  “阿彌陀佛。”唐格格掏出手絹擦了擦眼角,“幸好我與王姐姐進了東宮,太子爺仁善,至少有個萬一,死後還不至於要受人磋磨。”


  程婉蘊又低落了兩天。


  太子見她心緒不好,悄悄袖了本《徐霞客遊記》給她,晚間,她便拉上床帳子翻看,扉頁上便有太子的筆記:“天下之大,煩憂之小?”


  這世界那麼大,人的煩惱又何其小?


  程婉蘊抬手抹掉不斷湧出的眼淚,總算笑了出來。


  哭出來以後,人就輕松了很多。


  她的觀念和這時候的人不一樣,她覺得王格格人都走了,身後再如何哀榮又有什麼用呢?怎樣也是自己的命更重要啊!可在這時候的人眼裡,能為太子爺誕下皇子、死後能被追封側福晉已經是無上的恩典了,甚至這一切都是王格格極得寵愛的證明。


  王格格的阿瑪就與有榮焉,認為女兒給他掙了大大的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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