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思想自然是根植於不同的社會土壤裡的,她漸漸就想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每個人都不一樣,這就是王格格身為這個時代的人的選擇。
或許在喊出那句“救孩子”之時,不僅僅是母愛戰勝了她自己,她也在賭命不該絕,賭哪怕萬一太子爺不會讓她寥寥收場,賭能夠為了家族謀最後一分力。
後來,程婉蘊也想到了另一層——王格格若不主動這麼喊出來,這剪子也一定會動的,一個包衣奴才和太子的長子,想也知道康熙會如何抉擇,否則為何要專門派老嬤嬤來盯著呢?
王格格就是心裡明白,才奮力一搏,為了自個也為了家裡再多爭取一些東西。
程婉蘊雖然為她可惜心痛,卻也知道怪不得王格格,她自然也想活著,隻是到了那地步,沒有旁的選擇了。
程婉蘊又何嘗不是呢?她的選擇也不多,唯有好好生活,珍惜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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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轉瞬就又要入夏了,這時,朝堂上發生了一件連累太子的大事兒。
康熙有意親徵葛尓丹。
但對於葛尓丹的叛亂,大臣們議論紛紛,吵個不停。
有的說必須以除後患,堅決支持平叛,以固邊防!有的說應該先和葛尓丹談判,畢竟路遠難攻,漠北又多沙漠,路難走,仗也不好打,而且漠北這種荒涼之地,就是被葛尓丹佔了又有什麼要緊的……
太子也不知怎的了,平時他參政時一般都比較沉默,不會在康熙未曾授意的情況下發話,但這回卻出言頂撞了那個不願出兵的老大臣。
“皇阿瑪明鑑,若依石大人所言,就這麼不明不白、窩窩囊囊地放縱葛尓丹,日後西北盡是其勢力,京城還能安定嗎?他的前鋒可打到了烏珠穆沁!離京城就隻有九百裡了!”
惹得康熙都詫異地瞧了太子一眼。
回來以後,太子都還氣鼓鼓的。
一把奪過程婉蘊懷裡的咪咪使勁撸,恨恨地說:“那鄂國使臣,如此年邁,還願為了家國大事千裡走單騎,不顧己身赴險奔波,危難時更不見退縮,這才是家國棟梁,再瞧瞧我們的那些國之棟梁!說得都是說什麼混賬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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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婉蘊默默去端來兩碗雙皮奶,四隻蛋挞,雙皮奶加了蜜豆和芒果,還拿冰鎮過,太子下意識拿起來就吃了,吃完了再想嘮叨,肚子裡那股氣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又有芒果?”胤礽見到芒果就忍不住想笑,一肚子氣也消了大半。
康熙隔幾個月就賞太子幾筐子芒果,這東西不吃就壞了,在北方算是難得的東西,程婉蘊挺愛吃這口的,不好意思地笑:“我常和膳房要芒果……”
幾個月前,閩浙總督又上了三份折子和幾籮筐芒果,還有其他一些熱帶水果,康熙嘗了幾個,不大喜歡芒果黏黏糊糊的口感,賞了太後、太子和幾個皇子,又再次再次回了折子不讓他送了。
閩浙總督也並不是故意挑戰康熙的容忍極限,而是京城與建州天遙地遠,一路上奏折時有丟失的情況發生,有時康熙給他的回折他收不到,他遞上去的折子康熙也收不到,他便習慣重要不重要的事全都寫三遍。
誰知,這幾趟的驛站十分靠譜,康熙全都收到了,這才鬧了烏龍。
去年康熙就叫他不要送了,結果他消停了幾個月,入了夏,估摸著又到芒果豐收的時候了,或許也實在不知道送什麼,又開始獻芒果進京!把康熙氣得專門寫了半本折子罵他,結果折子還沒寫完呢,他又來一封折子問——皇上,您吃不吃“波蜜”?獻給皇上您,這也是臺灣特產!
程婉蘊卻很喜歡這位聽著就有點憨憨的閩浙總督,因為京城裡的人,在她看來都是有些保守的,不大喜歡新事物,但閩浙總督收羅到什麼外頭的東西,都很願意當個新鮮玩意獻給康熙,不然後世很多常見的食物這會兒也都見不到了。
就像波蜜,康熙也隨手賞了太子幾個,太子就拿給程婉蘊一對,說:“這味道拿來燻屋子正好,放著也很漂亮。”
程婉蘊一看就瞪圓了眼,這不是菠蘿麼?
隻說拿來燻屋子,也沒說味道,隻怕皇上他們都還不知道怎麼吃呢!
不過她也沒有多事,燻了幾天屋子,等菠蘿都熟透了,才說切開看看,又裝作好奇的樣子,讓青杏碧桃她們試著削皮、挖掉菠蘿眼,放在鹽水裡泡洗。
這時候的菠蘿不大,像後世吃的小菠蘿,肉比較硬,幸好不大酸澀。
因此,吃起來還是很香甜的,尤其和芒果、番石榴、蘋果一起拿甘草酸梅這麼一拌,簡直就是夏日水果撈的靈魂!她之前吃的水果撈就是少了菠蘿這個味呀!
程婉蘊不由就想,哎呀呀,如果她是嫁給閩浙總督就好了吧?先別管男人怎麼樣,至少外面的世界天寬地闊,說不定還能搭船去臺灣玩!那地方她上輩子都還沒去過呢。
當然,就她小縣令之女的身份,想嫁閩浙總督?痴人說夢呢吧!她這家世指定是沒可能的,若是落選,不是像程世福說的招贅,大概嫁個還沒中進士的舉人就差不多了,或者別的縣令的兒子……
所以呀,還有不少人覺著送女兒選秀是實現階級躍升的一個捷徑,是當做家族大事來認真看待的!
這世上如程世福一般愛女的父親,也是少有的。
嗨,現在還想這些做什麼呢!
被一個菠蘿勾得胡思亂想,程婉蘊自己都覺得好笑。
結果,她許是遭報應了,傍晚膳房進的是黃鳝豆腐,她一聞就吐了,人也恹恹地吃不下別的,歪在榻上揉肚子。
聽說她不舒服,太子放學回來就趕過來看她。
胤礽一進屋子就關切地坐到床邊,先看了她的臉色,又摸了摸她的額頭。
程婉蘊見了他都心虛。
她下午還在臆想若是嫁給別人是什麼樣的生活呢,這位精神苦主就到眼前了。
“沒起燒,瞧著也不像著涼了,也是,你怎麼會著涼?天氣稍稍涼一點,你就恨不得穿上棉褲棉衣,都不用人多操心的……怎麼好好的吐了?”胤礽望著她,眼裡的擔憂漸漸變得一亮,湊到她耳邊小聲道,“阿婉,你小日子幾時來的?”
她這個月的還沒來!程婉蘊被他問得都心慌了:“……應該……應該不會吧?”
她是打心眼裡不願那麼早懷孕的,她真的覺得自己這個年紀生孩子實在偏小了一些,但這時候的人卻都覺得有孩子是福氣。
胤礽仔細想了想,沉著地發話:“今兒天晚了,先不請太醫了。”
若是有孕,這有的日子也小得很,且不說脈能不能摸出來,就是摸出來了,這麼大張旗鼓的,對阿婉也不好。
“你先歇著,不忙吃藥。”胤礽又摸了摸她的臉頰,覺得她面色有些蒼白,念她年紀小不經事,便又溫言多多撫慰,“沒什麼好怕的,正好過兩日太醫要給小阿哥請平安脈,順帶過來給你也把把脈,這樣不引入矚目。”
程婉蘊隻能應下。
晚間,太子沒走,就留在她這兒給康熙寫折子,寫了還和她嘆氣:“皇阿瑪有意讓大哥領兵,隨他親徵葛爾丹。”
程婉蘊假裝驚訝。
心裡卻在想,這也沒什麼的,歷史上你大哥……三徵葛爾丹他去了兩回呢!
“我也想隨皇阿瑪去。”太子把折子裝好,回來攬著她的肩,輕輕地道,“因此我如今既盼著你有喜,又盼著沒有……”
程婉蘊默然,順從倚靠著他的肩頭。從來不對她說朝堂之事的太子今兒會突然提起這件事,原來是他內心矛盾,害怕將她獨自一人留在毓慶宮,會有照顧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