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成哥,你也不用太放心上,都是對佳希的關心,言辭不當,心意卻真。”關葉溱說,“佳希她……有自己的主見挺好,跟什麼人在一起,那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是不是?”
聽似解語花,實則話裡藏話。
嶽靳成不動聲色幾秒,問:“你是安慰我,還是安慰你自己?”
關葉溱蹙眉,“安慰我自己?”
“嗯,安慰自己,別善妒。”
“我,我嫉妒什麼?”
“嫉妒佳希,有年輕的弟弟追求,約會,帶她吃火鍋,帶她坐摩託去兜風。”嶽靳成竟嘴角揚起淡淡笑意,“她的追求者長得不錯,開了一家汽車美容店,收入可觀。怎麼樣,聽完之後,是不是更羨慕了?”
被拆穿本意的關葉溱難掩失態,不可置信,“你竟然不介意?”
嶽靳成說,“我當然要介意。那是我兒子的媽,她若要開始新生活,我自然要替她把好關。我可不想嘉一有個上不了臺面的後爸。”
關葉溱被他的出其不意弄得章法全亂。
嶽靳成將她的滑稽盡收眼底,目光傲然自信,“你既叫我一聲‘靳成哥’,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葉溱,少與我那伯媽姑媽往來,人至中年,闲餘無事,總要找些消遣,我給予充分理解。而你,年輕朝氣,可別被帶偏,免得沾染了老成濁氣,眼底都沒了光彩。”
—
晚十點,沈也掐著點發來微信,“明早接你上班,我換了一輛新摩託。”
付佳希心有餘悸,“No!”
沈也:“為什麼?”
付佳希將手機調靜音,不再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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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服老,那天坐了一次摩託兜風,速度與激情,她體會不到爽感,隻有失重的恐懼,和如被亂棍打散的腰酸背痛。
周一去上班前,付佳希還在腰上貼了兩張止痛膏藥。
臨近下班,症狀並未緩解,疼脹的尾椎連筋帶骨,付佳希坐立不安。
來茶水間一角偷闲,終於能夠松懈體態,扶腰泄痛,蹙眉輕唉,這膏藥不管用,皮膚火辣焐出了小水泡。
“那小子騎車技術不怎麼樣,你查過沒有,是不是無證駕駛。”冷不丁的一道譏諷,嶽靳成出現在她身後。
付佳希下意識地挺直腰杆,扯動筋骨,疼得她龇牙咧嘴。
嶽靳成快步向前,拉開椅子,扶了把她手臂讓坐下,“還逞能。”
“領導來了,我不得問聲好。”
“平日沒見你多待見我。”嶽靳成冷呵,“這時候了還嘴硬。疼成這樣,有沒有去拍片?有沒有看醫生?實在不行去滿苑,劉叔的推拿手法數一數二。”
付佳希搖搖頭,“沒空。”
“今晚我把兒子接過來,下班後讓司機送你去。”
“算了,不麻煩了。”
嶽靳成明顯不悅,“祖母何曾嫌過你麻煩,你不用以此為借口,跟我劃清界限。”
付佳希倒真沒這份心思,解釋說:“不不不,下班後我確實有事。”
靜滯兩秒,嶽靳成聲音變了溫,“怎麼,又要坐那弟弟的摩託車去吃火鍋?”
付佳希驚訝,“你怎麼知道!”
嶽靳成含了一口苦蓮,“……”
付佳希點點頭,“南溪路上新開的火鍋店真的不錯,下次你可以去嘗嘗。”
嶽靳成說,“跟誰吃?我沒有一個會騎摩託的妹妹。”
付佳希看出他的不愉快,由衷道,“哦,那你加油。”
嶽靳成心裡堵,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你接受他了?”
“嗯。”
“……”
嶽靳成百般滋味不是,她對答如流,甚至沒有半分猶豫,反倒雙眸明淨,敞亮地回視於他。
無辜,真摯,像春雨後的山澗清溪。
嶽靳成胸口的肌肉都在隱隱脈動,他說:“那小子很年輕。”
“對,比我小四歲,比你小八歲九歲吧。”
“是嗎,我以為比你小四歲半。”
“你見過?”
嶽靳成別過臉,“聽人說的。”
“聽誰說的?”
“……焦睿。”
付佳希很是意外,“原來焦秘書這麼八卦。”
謊言快要兜不住底,嶽靳成轉移話題,涼飕飕地探問,“這麼小,你讓我兒子以後怎麼叫他。小哥哥,新爸爸?”
付佳希睨他一眼,“你別這麼刻薄,不管叫他什麼,反正爸爸隻能有你這一個。”
嶽靳成的心結瞬間松了綁,酸意迸裂的眼神也變柔和。
付佳希看破不說破,起身要走。
“還沒到下班時間。”嶽靳成立在原地,不肯讓路,“你去哪?”
“我跟劉組請了半小時假,流程完備。”
“不算。”嶽靳成微抬下巴,氣勢做足,“現在最大的老板站在這裡,重新向我請假。”
付佳希忍耐笑意,配合照做,“好的,總裁,請問我可以請假半小時提前走嗎?”
嶽靳成問:“去幹嗎?”
付佳希說,“見弟弟,請他吃火鍋。批不批啊,嶽總?”
幾秒後,嶽靳成側開身,讓出路,彰顯紳士做派,“慢點開車,注意腰傷。”
兩人你來我往,互相過招,沒有哪一方發瘋取鬧。
彼此都是明白人。
嶽靳成張弛有度,今時今日,身份立場,再無資格去幹涉。
她有開啟新生活的權利,任何時候。
離開婚姻,她屬自由。
—
彈殼汽車服務體驗店。
店名和沈也這人的適配度很高,硬,帶著幾根藏匿的反骨。
付佳希踏進店裡,小學徒招呼,“小姐姐,修車還是改車?”
付佳希環顧四周,復式小雙層,百來平米,分區清晰,每個車位都在工作。
“我找沈也。”
小學徒見怪不怪,頗有經驗地回話,“也哥出去了,不在。”
話還沒落音,沈也噔噔噔地從二樓跑下來,眼睛放光,“我在,我在呢!”
小學徒們稀罕圍觀,從未見過這麼主動熱情的也哥。
“這邊是改裝區,那邊是改色、車衣,還有維修區,但這不是我的強項。”沈也領著她,“二樓參觀一下,我平日的小家布置得還不錯。”
二樓人少,上去後,付佳希就不肯再挪一步了。
“沈也,我想跟你聊聊。”
沈也轉過身,看了她一會,然後神色清淡地往沙發上一坐,姿態慵懶,早有預知,“姐姐,你又來絕情拔愛了啊……”
弟弟聰明,以柔克剛,大智若愚,倔強到底。
“我喜歡你,追你,你又沒損失什麼,別這麼狠心拒絕我啊,我喜歡當備胎,怎麼回事啊,這麼帥的弟弟,這麼一丁點可憐的要求,你都不成全啊。”
沈也岔開大長腿,懶懶道,“姐姐,你是不是對我有點過分。”
付佳希站著,他坐著。
“沈也,你知不知道,”她望著他,自上而下的目光,沉靜,純粹,理性。付佳希輕聲說,“我結過婚,我還有個孩子,他今年四歲。”
……
夏夜的城市,粘稠,厚重,熱氣裹了一身,悶得像穿了件搖粒絨外套。
付佳希如釋重負,深呼吸,半嘴的煙塵尾氣。
心情無所謂好與壞,她隻覺得松了口氣,終於解決麻煩事。
弟弟很好,熱忱真摯的心也很好。
但她不需要,再好的贈與,都是一種負擔。
剛才,沈也的表情可以用呆若木雞來形容。不過,付佳希不覺得自己是惡人,攤開真相,讓弟弟早日迷途知返。
她攏了攏滑下的包肩帶,夜風吹散長發。
再抬頭,路邊某道熟悉身影,猝不及防撞進視線。
嶽靳成倚靠黑色邁巴赫,雙手環胸,一身商務黑衣褲,筆挺顯身材。
付佳希愣住,“你怎麼在這?”
嶽靳成說:“我來看看,你有沒有帶弟弟去吃火鍋。”
付佳希反應過來,笑了笑,說:“沒有诶,怎麼辦。”
嶽靳成目光似焰,放低語氣,“……那你可不可以,帶我也去嘗一嘗。”
作者有話說:
也弟:你前夫是有點綠茶在身上的。
抽100隻小紅包,感謝追文。
—
第24章 交換
◎前夫的一百種死法。◎
牛肚, 黃喉,海帶結,付佳希最愛的火鍋三樣, 涮得大快朵頤。她知道嶽靳成常年保持健身習慣,少吃碳水,所以沒勸他一起。
嶽靳成給她遞紙巾,“你和那小子吃火鍋時也這樣?”
付佳希嗦了半口粉條, 搖搖頭, “他跟你不一樣, 他也愛吃,這牛肚一次能涮三盤。”
嶽靳成默默伸筷子, 從鍋裡夾起一片。
付佳希:“你不是從不吃這些的麼?”
嶽靳成:“嘴裡苦。”
付佳希看破不點破,“不服輸, 挺好。”
嶽靳成笑起來, 挽起衣袖, 起開啤酒,“我喝一點,待會你開車。”
“好。”付佳希吃得認真,唇瓣辣得飽滿鮮紅, 比她原本的口紅色要濃鬱。
嶽靳成挪開眼, 問:“焦睿說,你被金明罰了五百塊。”
“嗯。”付佳希隨意答, “工作沒做好。”
“老金這人笑裡藏刀,有手段, 你盡量避著他, 別吃暗虧。”
周遭聲音大, 付佳希說了一句話。
“什麼?”嶽靳成沒聽清。
付佳希說, “我能幫助你。”
她猛然地抬頭,眼睛在沸騰的煙火氣裡格外明澈,果決,堅定,自信,這一眼的光芒,頃刻將嶽靳成擒拿。他甚至停止思考,完全被這一瞬的眼神吸引。
付佳希看著他,“我知道你的難處。嶽雲宗這些年控制著集團的經營大權,上至商協會,下至市場部的金明,你這個二弟,既有權,也有人。我在寫市場報告的時候,借閱過報表,採銷金額數以十億計,我想,背後的供應商,銷售渠道,應該都是嶽雲宗的關系。”
嶽靳成愣了下。
哪怕兩人感情最濃的那些年,他也從未跟她提過工作上的復雜事。
“我說對了嗎,嶽總。”付佳希拿手扇風,吃了一嘴小米辣,連忙找水喝。
嶽靳成默然,半晌,“你還知道什麼?”
“你一直想拿回集團的經營實權,嶽雲宗不是省油的燈,你有很多難處,一直不得進展。”付佳希看向他,“你最佳的切入口,其實是劉勻。劉組是有本事的才幹,腳踏實地,忠誠企業,被金明打壓,鬱鬱不得志。他需要平臺,恰好你能給。”
嶽靳成喉結滑動,“那你呢?”
“我?”付佳希微微一笑,俏皮道,“我是串起你和劉勻的紐帶,我可以給你打小報告,可以當你的先鋒兵。”
“是為了我嗎?”
“當然不是。”付佳希快刀斬落他的希冀,平靜說,“我有條件,作為合作的交換。”
嶽靳成難以形容此刻的感受。
面前的女人,清醒,篤定,自我規劃清晰。
就事論事,不摻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