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繼續說,冷不丁接收到程懿的目光,立刻清清嗓子,公事公辦道:“沒什麼,不過蘇小姐以後還是要注意安全。”
免得有人明知道你應該不會嗝屁還生怕你掉一根頭發流落在哪兒而把整個古城都翻過來玩兒命地往死裡找。
何棟轉頭:“程總,那沒開完的那個會我們繼續吧,我去通知一下?”
男人像是經歷了一場過山車般的情緒起伏,此刻顯得有些乏了,他捏捏眉心,低聲答:“嗯。”
程懿回房間開會後,蘇禮還坐在茶室吃下午茶,但總有哪兒懸著,直到有人湊過來和她說:“那是你男朋友吧?真的好擔心你哦。我剛剛就在這裡,他在隔壁邊喝茶邊開會,一聽說外面出車禍,立刻去房間找你,發現你不在房間,又開始去找現場……”
“很怕你出事吧,這也太寶貝你了。”
蘇禮啟了啟唇,一句“他不是我男朋友”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口。
……
晚上,她的房門被人敲響,何棟就站在門口。
“蘇小姐,程總問您要不要去逛古城,安撫一下您受驚的……心。”
蘇禮想了想:“受驚的人是他吧?”
“……”
她從雪墅後門出去,程懿的車已經在外頭等著了,蘇禮非常熟悉地拉開門坐了進去,和他一起坐在後排。
大概是出去找她耽誤了一陣子,他手上待處理的工作更多,沿途一直都在打著電話,蘇禮也沒打擾他,就看著窗外繽紛的景色。
晚上的古城很漂亮,但除了漂亮幾乎一無所有,就連小糖人都彌漫著一股不正宗的味道。
蘇禮仰頭看空中垂下來的裝飾傘,正想說點什麼,又覺得還是不說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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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肩膀被人拍了兩下,原來是站在標志景點處的阿姨們:“小美女,能幫我們拍個照嗎?”
年輕人的旅遊是為了舒服,而阿姨們的旅遊目標則是——站在各個有字的地方拍攝打卡照,然後發朋友圈。
蘇禮笑了笑:“可以的,您站好吧。”
她挺有禮貌,又很認真,一連拍了五張,還都是不同角度的,把手機還回去之後,她下意識回頭找程懿,卻不期然撞進一片溫熱胸膛。
他笑起來的時候伴隨著胸腔震動:“……搞襲擊?”
她揉了揉腦袋,正想說受工傷的應該是我吧,忽然有閃光燈咔嚓的聲音,她一轉頭,發現剛才的阿姨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剛剛你幫我們拍,現在我也幫你拍一張。來吧,阿姨把照片傳給你。”
蘇禮擺手說不用,男人卻上前一步:“她不會開隔空投送,發給我就好。”
蘇禮:?
傳完之後,阿姨還非要把照片給蘇禮展示,嘖聲贊嘆:“真好,一看就是小情侶的樣子,我跟你叔叔啊以前也這麼甜蜜……”
照片裡的二人靠得很近,程懿抬起的手還沒落下,看起來像是在摸她的頭,而她鼓著臉頰看他,男人笑得縱容。
的確是模糊性很強的一張圖,她剛看到都嚇了一跳。
隻是……
一眼就能看出是情侶?有這麼誇張?
古城裡其實也沒什麼可逛的,一小時後他們收工回程,到房間後,蘇禮收拾好洗澡的衣服,打算刷刷手機就進浴室。
結果她剛打開朋友圈,發現程懿在五分鍾之前,罕見地發了條動態。
昨天才把他從黑名單裡放出來,今天他就發朋友圈了。
從她加他以來,他的頭像、ID、簡介萬年不變,就連秘書都說他從申請開始就沒換過,但今天頭像卻換成了一張純黑色的圖,如果不是蘇禮給他備注過,根本不會覺得這是他。
他隻簡單發了一個點,連配圖都沒有。
宛如某種暗示,蘇禮鬼使神差地點進他的頭像,也打開了他的朋友圈主頁。
頁面倏地一刷新,她發現——
他將那張合照,存儲為了朋友圈的背景圖。
五分鍾前,好像正好是他們分開的時候。
///
第二天蘇禮一起床,伴隨著WIFI一同釋放的,是誇張到爆炸的聊天消息。
而所有的消息都指向一個重點——程懿昨晚的朋友圈爆炸了。
不用想她都知道會很熱鬧,男人不分什麼工作生活號,所有人添加的都是同一個,他又萬年不更新,一更新自然會引發關注,更何況是如此“特別”的內容。
隻要有一個人發現他換了背景圖,就幾乎等於全世界都知道了,甚至還有發小在底下留言:【發個朋友圈就為了炫耀有背景圖了?我們認識二十多年了,我過生日你為我發過一個字嗎???】
好像有什麼已經悄悄產生了變化,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今天她起得早,腦袋還有點不清醒,因為今早要去爬玉章雪山,六點就得起來,七點就要出發。
她本以為是酒店組織了一大堆人,但最後發現裡面的全是熟面孔,除了導遊就是程懿和何棟了。
沿著樓梯慢慢爬上山,氧氣逐漸變得稀薄,程懿看她有點呼吸不上來,轉頭找一旁的人要著氧氣瓶。
拿到之後他又不太會開這個,畢竟以前都是人家開好送到他手邊,程懿弄了一會兒,將外面的塑封塞進口袋裡。
他的鼻尖被風吹得微紅,蘇禮忘了帶外套,此刻身上披的薄羽絨服是他的,男人隻穿了一件藍色襯衣。
程懿揭開氧氣瓶蓋子的時候,蘇禮忽然說:“昨晚你換背景圖了。”
“嗯,”他不怎麼意外似的,“終於發現了?”
怎麼會用到終於兩個字呢,蘇禮想,她才該用終於兩個字吧。
終於能正視他的情感,終於終於,不能裝傻了。
她被寒氣嗆得咳嗽了兩聲:“玩玩而已的話,你不用到這種地步的。”
或許其實某些時刻,早就學會裝傻了吧。
她怕自己淪陷於他的靠近,他的每一步冥冥中都與賀博簡是如此相似,於是她在必要的時刻將曖昧朝另一種方向解讀,隻要不貼上戀人未滿的標籤,就永遠不會有發展成為戀人的機會。
因為那時候的她更確定,就算程懿有什麼,也隻是玩玩而已,她無需當真。
“玩玩?”程懿笑了笑,將氧氣口對準她的鼻腔與嘴唇,貼上,“公司,學校,校企合作,就差把我想追你做成牌匾掛在車頂全程展覽了。”
男人的聲音好似從很遠的地方飄來:“我這都不算認真,怎麼樣才是認真?”
他拍了拍她的背,按下氧氣按鈕說:“吸。”
氧氣迎面而來灌入肺腑,思緒也在某些時刻開閘,無法抵抗洪水。
蘇禮堅持著爬到了山頂,景色很美,隻是這終究不是觀賞雪山的最佳季節,薄薄的雪斷斷續續,一直接連到頂點。
實在沒有力氣,她又猛吸了幾口氧氣,轉身走了兩格臺階,準備下山。
“冬天再帶你來,那時候雪山更漂亮。”
程懿說著,加快兩步走到她面前,微微彎下了腰。
蘇禮幾乎將氧氣瓶掛在鼻尖,講話瓮聲瓮氣:“幹嘛。”
最高點海拔近五千米,視線所及是漫長得仿佛看不到盡頭的樓梯。
爬上來有多艱辛,下去也一樣。
蘇禮聽到他說。
“上來。”
“我背你下去。”
第26章 戀愛
是怎麼趴到男人身上的, 蘇禮已經不記得了。
隻記得那天山頂的風特別大,遊客又破天荒地少,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睛, 肺裡的氧氣幾乎在呼吸之中被榨幹。
她就乖乖地趴在他後背,程懿有力的雙臂託住她的腿, 每一步都走得穩穩當當。
她想, 剛剛耗費了那麼多體力, 他怎麼還能有精力背起一個她?
沿途都有人頻頻側頭看向他們,目露羨慕, 大概路實在是太難走,誰都想有個“人肉代步機”。
蘇禮低頭。
他穿得其實很少,唯一能御寒的衣物還給了她,雖然看起來不受什麼影響,但蘇禮能感覺到他的體溫低於平時, 託住她膝蓋的手也有些涼。
她忽地支起小半個身子, 將身上羽絨服的拉鏈打開, 然後展開雙臂,把他也裹了進來。
少女穿的是一件淺黃色的針織衫, 很薄,為了讓衣服更多地蓋到他,隻能拼命擠壓自己和他之間的距離,幾乎是嚴絲合縫地貼緊他後背,軟綿綿地壓上來。
她的雙手越過他胸前,交叉拉攏著衣服,生怕瀉出一絲熱氣。
像極了正在從身後擁抱他。
她一言不發, 下巴擱在他肩上,瞳仁沒有焦距地望向前方, 湿漉漉的呼吸如潮汐般落在他耳根。
程懿步伐亂了一拍,又頓了頓,這才繼續走下樓梯。
雪山最下面是連甘湖,這裡的第二個景點,底下的天氣就要暖和不少了,蘇禮脫掉外套,感覺流失的元氣也一點點補了回來。
湖水碧藍,清澈見底,像是濾鏡調和下才會出現的清透色澤。
天氣逐漸放晴,粼粼碎光灑落在湖面上,拂動不遠處冷杉樹的倒影,水波搖漾。
蘇禮從他的背上下來,聽見程懿問:“要拍照嗎?”
她笑了笑,面上卻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拍什麼啊?”
“隨你。”男人想了想,忽而道,“雙人自拍?”
她也不知道是怎麼,腦子一抽就開了全景照片模式,結果總是拍著拍著就開始手抖,弄得人臉也扭曲到不行,一陣折騰後總算是完工,一張屬於二人的連甘湖合影也就此誕生。
程懿看了她很久,她知道,但她還是很有原則地什麼也沒有做,隻是回到酒店之後,悄悄打開朋友圈,把那張照片裁了一下,做成背景。
她在這一天動了不該有的念頭,但她悄悄、悄悄地小聲慶祝,把種子埋在眾人都可以發現卻不會立刻抵達的位置,好像這樣,等待它萌芽的喜悅,就會久一點,再久一點。
///
接下來的兩天,蘇禮都是在酒店度過的。
程懿就住在她樓下,偶爾她踩上木地板時,能聽見清淺的吱呀聲,曖昧得人心口發緊。
他們偶爾會碰到,有時候在最後方的花園,有時是在茶室,有時甚至隻是蘇禮在陽臺上曬太陽,就能看見男人坐在樓下看報紙。
她將雪墅來回逛了數遍,就差數清楚牆邊有多少根野草了,終於耐不住寂寞,定了城外主題公園的門票,然後打電話給前臺,約一輛送自己過去的車。
下午的時候,前臺給她電話回復:“程總今天剛好也要出去,說可以順帶送您。”
“您看可以嗎?”
她順手將香水扔進包裡:“好,幾點出發?”
……
下車後,程懿會跟著她進園幾乎是預料之中的事,她甚至做好的準備就是跟他同行,一起挑項目。
就當是補上很久之前,她缺席的遊樂場之約吧。
這兒的遊樂項目大多都不溫和,就連跳樓機和過山車都是魂飛魄散型的,還有人從大擺錘下來都快吐了,就這樣,蘇禮排到了一個“漩渦飛龍”的水上風暴體驗遊戲。
系好救生衣上船之前,工作人員挨個檢查安全措施,並重復說明:“本遊戲存在一定的危險性,風暴、海浪、龍卷風都是超真實模擬,請大家一定要穿好救生衣。”
“由於船隻是靠水下的漩渦進行移動,左右搖擺中船隻可能會進水,屬正常現象,大家不必驚慌,抓穩座椅旁的安全扶手即可。”
“千萬不要擅自行動,以免水深發生意外。”
“緊急情況下閥門會關停,關卡門關閉時,所有特效停止。”
……
“一次遊戲共有五條船隻相連入場,未排到的旅客請耐心等待。”
“請穿好救生衣的遊客有秩序地上船,本趟遊戲即將開始,祝大家玩得開心。”
由於蘇禮系救生衣的速度較慢,就落到了最後一條船上,而程懿乘坐的是倒數第二條。
好在都趕上了這一班,不用再等半小時了。
伴隨啟動聲響,船隻借助水下的推力開始行駛,最開始他們穿過的是一條黑暗冗長的隧道,安靜得隻有嗚嗚的風聲。
等待的時間有些無聊,也讓人緊張,蘇禮旁邊的女生跟她搭話:“你也是跟男朋友出來旅遊的吧?我看你男朋友也在前面那條,我男朋友也是。這遊戲真不人性化,穿好衣服就必須上,連等一下同伴都不行,工作人員還板著個臉,難道我們是來受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