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人完全沒想到這個突然出現的女王,竟能扭轉整個戰場的局勢。
她帶領的那支軍隊,配備著一種前所未見的武器,形似燧發槍,卻不需要像燧發槍一樣從槍口裝填彈丸,隻需要打開後膛裝填即可;這樣一來,上膛的時間幾乎和滑膛槍一樣快,卻因為槍管裡仍然有膛線,比滑膛槍更加精準,士兵的作戰能力堪稱大漲。
羅曼國雖然有精通巫術和魔法的精銳士兵,卻仍然拼不過快、準、狠的槍支——這並不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槍械比巫魔更加致命,而是因為在此之前,沒有哪一種槍支,能像光明國的槍械這樣,射程極遠且命中率極高。
隨著作戰的時間越來越長,地上的屍體也越來越多,斷裂的頭盔和盾牌漂浮在血水之上,幾乎匯成一條可怖的屍河,汩汩流進不遠處的海灣裡,使海水呈現出悲愴的淡紅色。
闊刀女人咬緊牙關,最後看了一眼將領的屍體,嘶聲宣布道:“撤——快撤!羅曼一族,聽我的命令——往後撤!”
然而,已經晚了。
現在進攻的一方變成了光明帝國。
艾絲黛拉並不是為了羅曼人能撤軍而來。
她想吞並整個羅曼帝國。
見羅曼人紛紛丟盔棄甲,開始撤退,所有人都以為戰爭要結束了,艾絲黛拉卻舉起一隻戴著白手套的手,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繼續前進,不能讓他們就這樣離開,一定要讓他們為我們同胞的死,付出慘烈的代價!”
光明士兵聽見這話,面面相覷,有些猶豫。他們隻想擊退羅曼人,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能追擊羅曼國的軍隊。
不等他們權衡利弊,隻見話音一落,艾絲黛拉就一抖韁繩,衝向了前方。
沒人知道她一個女子,騎術為什麼如此精湛,簡直能和騎兵媲美;就像沒人知道她的槍法為什麼如此精準一樣。
在戰場上,一切細枝末節都被拋到了腦後。
人們隻能看見她冷豔而俊美的面孔,高超的騎術,準得可怕的槍法。
她頂在最前面,一個人屠戮出一條血路。
Advertisement
鮮血濺在她的白手套上,如同湿漉漉的紅寶石主動攀附在她的素腕上。
與此同時,埃德溫對號手點了一下頭。號手立刻舉起號角,用力吹出象徵著衝鋒的嘹亮音符。
一個騎兵順勢舉起長劍:“——為了女王陛下,為了神聖光明帝國,勇往前進,殺死那群野蠻人,把他們趕出我們的地盤!!”
“為了女王陛下——”
“殺死那群野蠻人——!!”
光明士兵怒吼著,激奮著,第一次朝驍勇的羅曼人追擊而去。
羅曼人隻能被迫迎戰。
一個巫師咬牙舉起法杖,正要像攔下箭陣一樣攔下光明人的槍林彈雨,然而,他的咒語還未念完,一顆縈繞著白光的子彈就迅疾穿透了他的頭顱。
他最後看見的畫面是,艾絲黛拉居高臨下的面孔。
她面無表情地收起燧發槍,看也不看一眼倒下的巫師,一踩馬镫,繼續前進。
戰鼓擂響,吞沒了馬蹄聲。
她銀白色的鎧甲折射著明亮的天光,似乎已經和清澄的天空融為一體。
毒箭、硝煙、殘破的旗幟、被砍裂的法杖、激烈碰撞的刀劍……如同啞劇的背景般,映襯著她冷峻而耀眼的姿影。
她猶如泥土裡帶刺的玫瑰,美得充滿惡意和腥氣。
凡胎肉身無法阻攔魔法,魔法也無法阻攔神力。
自從掌控了議會和騎士團,艾絲黛拉就用神力對武器進行了改造。
在此之前,雖然一些教士也能借用神力,但沒有哪一個教士想過用神力在武器上做文章。艾絲黛拉是第一個。
除了用神力提升燧發槍的射程和精準度以外,她還改進了燧發槍的裝彈方式,從“前裝”改成了“後裝”,大大提高了裝彈效率。
當她站在五百米開外,伏低身子,一槍擊穿靶子上的鎧甲時,所有人都發出了激動的歡呼聲。
有這樣的武器,他們必勝無疑。
羅曼人再驍勇善戰又怎樣?
他們徵戰四方的底氣是巫師,而培養一個優秀的、能上戰場的巫師,需要花費數十年——培養一個能上戰場的槍手需要多少年?幾個月,甚至幾天。
隻要拿著這把用神力改造過的燧發槍,剛上戰場的新兵都能殺死羅曼國的巫師。這不是必勝是什麼?
這的確是一場必勝的戰役。
闊刀女人以為隻要撤退就沒事了,誰知光明人士氣大漲,宛如嗅到腥味的餓狼一般追了過來,邊追邊殺。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們面對這群孬種光明人,居然連半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該怎麼辦?
是跟他們拼了,還是……
“如果我是你,就選擇投降歸順。”一個低啞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了起來。闊刀女人回頭一看,居然是弗朗西絲,第一個提議攻打光明國的軍官。
“向這群孬種投降歸順?”闊刀女人說,“你腦子進水了?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那你繼續跟這群孬種打吧,”弗朗西絲聳聳肩,“反正我害怕了,他們手上那玩意兒看上去邪門得很。再打下去,我恐怕會死在這裡。你繼續抵死頑抗吧,我要去投降了。”
“你瘋了……”闊刀女人說。
說到這裡,她忽然反應過來,弗朗西絲自從逃回羅曼帝國以後,就一直說這是最好的開戰時機,勸國王發兵攻打光明帝國。
當時,她並沒有當回事,以為弗朗西絲隻是想要報復光明帝國……現在想想,她給的那些信息全是錯的……光明帝國的確被一個女人掌管沒錯,但那個女人根本不像她說的那樣毫無頭腦,隻會大吃大喝鋪張浪費……反而帶領軍隊把他們打得四下逃竄……
——弗朗西絲,是叛徒。
怒火湧上心頭,闊刀女人怒吼一聲,舉起大刀,策馬衝向弗朗西絲,想將她斬於馬下。
“你這該死的叛徒——”
弗朗西絲早有防備。
她當即跳下馬,翻身躲過這致命的一擊,單膝跪地穩住身形,抬頭朝闊刀女人笑道:“這話可不能瞎說。請問我背叛什麼了?羅曼人隻忠於野心,那邊的人能給我想要的一切,我當然要忠於他們。以後如果有更強的國家邀約我,我還是會忠於自己的野心。”
“你這叛徒,走狗,蛆蟲!去死吧!”闊刀女人被她大逆不道的發言氣得頭暈腦脹,不停地劈砍,“——你害死了將軍!害死了無辜的士兵——你是千古罪人,你會下地獄的——”
弗朗西絲哂笑一聲,躲過迎面而來的一刀,喝下一管煉金藥劑,扔到一邊,渾身上下的咒文頓時爆發出明亮的紅光。
闊刀女人拽住韁繩,忌憚地往後退了一步。但是,晚了一步。弗朗西絲猛地一個箭步衝上前高高躍起,雙拳砸下來,直接打歪了闊刀女人的臉龐。
不等闊刀女人揮刀反抗,她趁著藥效繼續揮拳。上顎,左臂,右臂,腹部,胸口。每一拳都直擊闊刀女人的要害。最後,她一把拽住闊刀女人的頭發,在她的耳邊說道:“這話留著去騙三歲小孩吧。你打了那麼多年的仗,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真要說的話,你的罪孽比我深多了……要下地獄,也是你先下地獄。”
弗朗西絲放輕了聲音,嬉笑著說道:“我親愛的朋友,抬頭看看周圍吧,看看那些士兵的表情有多迷茫——他們不明白兩個長官為什麼起了內讧,正在悄聲議論呢。這可是戰場上的大忌……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因為你而丟掉性命。你說,我們兩個,誰害死的羅曼士兵更多呢?”
闊刀女人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下一秒鍾,她被後面的流彈擊中,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弗朗西絲冷冷地看著闊刀女人,眼中沒有絲毫同情。
在她看來,闊刀女人死於不識時務。
很明顯,屬於羅曼帝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光明帝國的領導者比羅曼帝國的君王更強大,更殘忍,也更有野心。
鳥擇良木而棲。如果艾絲黛拉沒能展現出她的實力,她也不會背叛羅曼帝國。既然艾絲黛拉已像她所說的一樣,打敗了羅曼帝國;那她當然也要像她承諾的一樣,還她一份大禮。
想到這裡,弗朗西絲彎腰撿起闊刀女人的武器,高高舉了起來,喉嚨嘶啞地喊道:
“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戰役!我們對光明帝國真實的實力一無所知……我們都被騙了!……再打下去,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裡!我們打仗,是為了更有尊嚴地活著,而不是為了流血、殘廢和馬革裹屍!我們的王,發起了一場錯誤的戰爭!我不想看見全軍覆沒的結局,打算投降歸順光明帝國——有人願意跟我一起嗎?”
沒有人回應她的呼聲。
弗朗西絲看到這個場面,並不氣餒。她翻身上馬,朗誦著吟遊詩人的詩句,徑直朝艾絲黛拉而去。
在她的身後,又有一個羅曼士兵被流彈擊中。
她聽見了血肉和塵土相碰撞的鈍響,但沒有回頭。
“他不敢逼視的不是閃光的金屬,
不是大理石墓石,而是玫瑰。⑴”
弗朗西絲騎著馬,來到了艾絲黛拉的身邊。她本想翻身下馬,向艾絲黛拉表示臣服。艾絲黛拉卻阻止了她這一舉動,遞給她一把特制的燧發槍。
弗朗西絲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大笑一聲,接過燧發槍,舉起來,瞄準一個正在奔跑的羅曼士兵,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打燃了火石。隻聽“砰”的一聲,那個羅曼士兵遽然倒地。
還有什麼自相殘殺更能擊潰士氣的?
在那個士兵倒下的地方,一個士兵顫巍巍地舉起雙手來。
接著,越來越多的人扔下武器,舉起雙手。
轉眼間,隻剩下巫魔精兵還在負隅頑抗。她們手持法杖,背對著背,在沙場的中央制造出一個巨大的保護罩,裡面是奄奄一息的羅曼士兵。
但這最後的頑抗,也被艾絲黛拉三言兩語化解了。
她以頭上的王冠起誓,決不再燒死任何一個女巫。隻要她們投降歸順,等待她們的絕不會是火刑架,而是比羅曼國更加優厚的封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