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清晰明了了起來。
怪不得遇見艾絲黛拉之前,無論那些惡念如何美味,都不能勾起他想要獨佔的欲望。
隻有艾絲黛拉,能讓他蘇醒,能讓他產生渴望,能讓他斷然來到她的身邊。
因為,他本就是為她而生的。
他原本是阿摩司的一部分,無意識產生的一種衝動。這種衝動在人類涉足於文明社會之前,就潛藏在他們的體內。他本來沒有意識,也沒有思想,是阿摩司對艾絲黛拉的感情喚醒了他。
阿摩司無時無刻都想要得到她,像野獸追捕獵物一樣得到她。
他表面上高高在上、冷靜理性、無情無欲,實際上體內的感情就像蛇一樣陰暗黏湿,充滿獸性的粗暴和過激,已經快要壓制不住。
他越是壓制,野獸般暴烈的感情就越是躁動,到最後,生出了自我意識,毫不猶豫地離開了他。
換句話說,他就是阿摩司,阿摩司就是他。
怪不得他能夠創造生命,能從神殿以及神殿的信仰汲取力量,能隨意越過世界的法則,對造物進行處罰,能被信徒的禱告激發出體內的神性。
因為阿摩司是神的化身,而他和阿摩司是一體的。
——不,他們從前是一體的,現在是一體的,不代表以後也是一體的。
既然他已經有了自我意識,就決不會再屈從於這人的控制。
他會想盡辦法吞噬他,殺死他,讓他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也是艾絲黛拉第一次親吻一個人的嘴唇。
阿摩司的反應令她感到有趣。這人遠比她想象的要容易引誘,她幾乎沒有感到他的拒絕,他就順從於她的親吻之下了,甚至開始主動回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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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吻,讓她想起了他當年對著蛋糕做出的吞咽動作。現在,她似乎變成了他的蛋糕。他喉結急切地滑動著,發狂似的吻著她,仿佛一隻餓了很久、也饞了很久的小狗。
她一邊回應他,一邊不緊不慢地拍著他,試圖安撫他那類似於飢渴的情緒。
不知過去了多久,她的唇瓣都被他親腫了,他卻還沒有停下來。她忍不住蹙眉拍了拍他:“夠了,阿摩司,”她貼著他的嘴唇,抓起他的袖子擦了擦自己的下巴,含糊地抱怨道,“你把我的下巴都弄湿了……快松開我。”
洛伊爾本想聽從她的命令,將她松開,看到她湿潤的下巴和紅腫的唇後,又不想服從她了。
他和阿摩司的融合並不穩固,很快,阿摩司就會奪回身體的控制權,他要趕在阿摩司奪回身體前,把他在艾絲黛拉的嘴上留下的痕跡全部抹去。
於是,他第一次違背了艾絲黛拉的意願,一隻手託起她的下巴,另一隻手扣住她的手腕,強勢地把她壓在了側廊的玻璃窗戶上。
艾絲黛拉悶哼一聲,低罵了一句。
洛伊爾不想她看見阿摩司的臉龐,松開她的手腕,單手捂住她的眼睛,俯下身,重新吻了上去。
這是一個真正的、野獸一般的、疾風驟雨的吻。
他兩隻手牢牢地扣著她的臉龐,重重地吻著她,咬著她,吮著她,像是要用她的唇延續自己的生命一般。在他不顧一切的親吻中,她的頭發全散開了,流瀑般拂過了他的手背。滴答一秒之間,他的腹部被這抓撓似的輕拂點燃了罪惡的燭焰。之前也有過這種情況,是他借用邊境教區神殿的教士的身體時,他沒想到阿摩司的自制力比普通教士還不如。
洛伊爾立刻松開了艾絲黛拉,倒退一步。他不想阿摩司的罪惡汙損了她。
剛好這時,阿摩司也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
阿摩司剛剛看清艾絲黛拉蓬亂的頭發、緋紅的面頰、微腫的唇瓣,就被她用手套使勁抽了一記耳光。
“……沒想到殿下是這樣不道德的人,”她一邊擦著自己的嘴,一邊抽噎著譴責他,演技和以前一樣高超,難分真假,“我隻不過是想和您開個玩笑……您卻把我弄成了這樣……我一直以為您是個忠貞的教士……虧我以前特別崇拜您!”
這是赤裸裸的汙蔑,換作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被他輕饒,他卻沒有生出任何懲罰她的想法,而是思考剛才身體為什麼會失去控制,甚至在明知道她在說謊的情況下,鬼使神差地問道:“你……崇拜我?”
“是的,”她憤憤地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崇拜您了……”
這是她頭一回對他說花言巧語。
他回味著她的吻,幾乎是著了魔似的聽著,恨不得每一個字都刻進心裡。
她邊說邊哭,他情不自禁地想要為她擦掉眼淚,手卻被她狠狠地打掉了。
“您刊登在報紙上的每一篇講稿,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至今還記得,軍隊出徵前,您在廣場上演講的風姿。上一任至高神使之首,寧願帝國被其他國家侵略,也不願發動戰爭……您和任何一任至高神使都不一樣,您聖潔的外表有一顆徵服者般殘忍的心……如果沒有您的默許,約翰二世不可能從其他國家帶回這麼多黃金。”
她抬起一雙通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我就是欽慕您這點,既虔誠又冷酷,既是神的化身,又是殘狠的徵服者。”
他幾乎要信了她說的這些鬼話,因為她的確會崇拜徵服者,難道她真的……崇拜他?
後面,她還說了什麼,他漸漸聽不清了。
他的眼中隻剩下她一開一合的紅唇,心裡也隻剩下一句話:既然她吻了他,還說崇拜他,似乎對他有感覺,他為什麼不試試追求她呢?
反正他的理性已經瀕臨垮臺,他的道德還差一步,就會被徹底地汙損,他為什麼不試試呢?
這個想法剛從他的心頭閃過,一雙紫藍色的蛇瞳驀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頭畜生再一次纏住了艾絲黛拉,以龐然的身軀擋住了他的目光。
怎麼能忘了這頭畜生。
他剛才突然失去意識,應該和它脫不了關系。
阿摩司閉上眼睛,仔細回憶了一遍失去意識前後的事情。
他之所以會被艾絲黛拉抽耳光,是因為他不顧她的意願強吻了她。但即使他徹底失去清醒的頭腦,也不可能做出這麼不道德的事情。
那麼,隻剩下一種可能——這頭畜生強行奪走了他身體的控制權。
也就是說,剛才強吻艾絲黛拉的,其實是這頭畜生。
阿摩司倏地睜眼,望向洛伊爾。
……也許,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這頭畜生已經發現了他們之間的聯結,暫時與他融為一體,是為了想辦法搶奪他的身體,徹底地抹殺他的意識。
一時間,阿摩司看著洛伊爾的目光森冷無比,也陰鬱無比。
他想要鏟除它的衝動,前所未有的冰冷與強烈。
第39章 “你是我的小蛇……
轉眼間,一個星期過去了。
艾絲黛拉極迅速地適應了至高神殿的生活。
她比神殿裡苦修的教士還要刻苦,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找書、看書。
普通神殿的教士和神女每天隻需要禱告三次,分別是晨禱、晚禱和睡前禱;至高神殿的教士卻需要禱告七次——凌晨兩點鍾一次,早晨六點鍾一次,早晨九點鍾一次,中午十二點鍾一次,下午三點鍾一次,下午六點鍾一次,晚上九點鍾一次。
很多教士想盡辦法考到至高神殿,又想盡辦法調離出去,就是因為無法忍受這樣苛刻的作息時間。教士也是人,普普通通的人。隻要是人,都會厭倦和逃避刻板的生活方式①。
凌晨兩點鍾禱告時,總有幾個教士忍不住打瞌睡,艾絲黛拉卻像是天生的神女一般,面色沒有半點倦意,始終帶著天真又嫵媚的微笑,聲音柔和地朗誦禱告詞。
在她的帶領下,一些本來喜歡在夜禱時間小憩的教士,都不好意思偷懶了。
之前,阿摩司巡視夜禱的祭壇,總能抓住幾個睡著的教士;但自從艾絲黛拉來到至高神殿,那些教士比他在旁邊監視時,顯得還要聚精會神,幾乎是滿面恍惚地望著艾絲黛拉的背影。
阿摩司冷峻美麗的面孔不由掠過一道陰影。
旁人不知道他是吃醋了,還以為阿摩司殿下又抓到了夜禱偷懶的人,嚇得趕緊打起精神,以免被阿摩司殿下趕出神殿。
誰知,他們越是精神奕奕,阿摩司越是妒忌不已。
最後,他神色冷漠地離開了,留下一群教士膽戰心驚地面面相覷。
阿摩司過來巡視時,艾絲黛拉至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他一眼,卻能感到他的目光一次又一次焦躁不安地投向她。
她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合上書,享受似的摩挲著《頌光經》古老而神聖的封面。
在她進入至高神殿之前,這本書在祭壇放置了幾百年,從來沒有被女人的手觸碰過,就像那位高高在上的殿下,從來沒有被女人親吻過一般。
現在,無論是這本書,還是那位殿下,都被她毫不留情地玷汙了。
當然,她用“玷汙”這個詞,並不代表她自認為是髒汙的一方。她隻是覺得,這個說法很有趣,有一種摔碎精致瓷器、毀滅美好事物的快感。更何況,這種說法還是用在她討厭的神殿和神職人員身上,就更令她愉悅了。
這些天,除了在祭壇扮演溫柔莊重的神女外,她還在至高神殿的藏書殿裡看了不少書。
這可能是整個至高神殿,她最喜歡的地方。一眼望去,如石磚般整齊壘起的書脊,置於將近六十五英尺高的深紅色書架上,整個宏偉的殿堂足足有二十個這樣的巨型書架,這裡是真正的知識的海洋。
殿堂中央的臺座上,有一本紅皮革封面、流轉著純淨白光、平攤開來的魔法書,隻要用手指點一點上面的書名,就能拿到想要的書籍。
還好至高神殿不禁魔法,不然這麼高的書架,光是搬樓梯、爬樓梯找書,上上下下,就要花費好幾個小時。
不同等級的教士隻能借閱與自己職位相等的書籍。比如,那天不自量力羞辱她的神學教授,屬於至高神殿的編外人員,是整個神殿級別最低的一類人,隻能借閱普通的藏書,連測繪得稍微精準一些的地圖都沒辦法翻看;教士們則根據職位的高低,可以借閱一些與政治相關的卷宗和書籍。
在普通神殿裡,神女其實是僕人般的存在,就像低級教士一樣,但低級教士有晉升的空間,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往上爬,神女隻能日復一日地苦熬,直到熬成老神女,靠著年紀與閱歷,得到他人施舍般的尊重。
艾絲黛拉以為自己就算成為了至高神殿唯一的神女,在借閱藏書的權限上,最多和普通教士差不多;誰知,阿摩司直接給了她最高的權限。
上至地圖卷宗,下至人文歷史,全部任她閱覽。
艾絲黛拉忍不住眯起卷翹的黑睫毛,心想,這位殿下是不是有點兒缺心眼?
但阿摩司敢借,她就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