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助手從來沒有見過阿摩司在處理公務時出神,不禁有些擔心,“您是不是太累了?需要我去傳喚醫官嗎?”
“不用。”阿摩司簡潔地答道,兩三下籤完了文書,還給助手,轉頭看向艾絲黛拉,“還想參觀主祭壇麼,不想的話,我想失陪一下。”
話音落下,他對上了那頭畜生略顯得意的眼神。
也是,他說這話的語氣太粗暴了。艾絲黛拉一定對他產生了不好的印象。
阿摩司閉了閉眼,把目光移向了別處。
他仍然對那條蛇感到難忍的嫉妒,想要殺死它。他胸腔內恐怖的妒火就沒有熄滅過,可處理完這個教士的事情後,他實在沒有精力再面對艾絲黛拉了。
疲憊的時候,最容易失控。
他不能失控。
他以為艾絲黛拉會像從前一樣急於擺脫他,誰知,她偏了偏腦袋,面色甜美地搖了搖頭,聲音幾乎有些甜膩地說道:“再帶我看看主祭壇吧,不會耽誤您多少時間的。”
說完,她對他眨了眨眼睫毛,看向他的目光也變了,從文靜、淡漠、疏遠變成了興致盎然的估量,眼中滿滿都是頑劣的壞心眼。
他記得這個眼神。在她還是個小女孩時,每當她露出這個眼神時,他都要吃一番不小的苦頭。
她的玩興太旺盛了,而且每次都是毫無徵兆地生出了興致,突如其來地和他開一個玩笑——比如,冷不丁地在他的耳邊打一個響指,或是夜行動物般地低吼一聲,這些都是最輕微的玩笑;最惡劣的玩笑,是那次她用燧發槍的槍口指著他。
他明知繼續陪她參觀主祭壇,不會有好事發生,卻還是答應了下來。
他完全無法拒絕她。
助手拿著文書離開了。
他們繼續前行,走進了一條長而空曠的側廊,金紅相間的天鵝絨牆衣,色彩鮮豔豐富的穹頂畫,紫寶石和紅寶石似的鑲嵌玻璃窗戶上,描繪著神創世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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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懸空的寶座上,伸出無所不能的手掌,首先創造了光明,然後是秩序、時間、法則、自然、生命、智慧和生死。
永遠不能忘記神創世的恩德,也永遠不能忘記供奉神,不能獻給他殘疾的、有病的、不潔淨的供物,否則神會降臨天災,懲罰那些失去敬畏之心的人們。
供物尚且如此,要是神在人間的化身、至高神使之首、神聖不可侵犯的阿摩司殿下被玷汙了……神會怎麼做呢,會對整個至高神殿降下懲罰呢?
艾絲黛拉不知道,但她非常感興趣,而且願意一試。
“殿下,”她走到阿摩司的身邊,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笑盈盈地問道,“每個被玷汙的教士都會被流放嗎?”
阿摩司看了她一眼,頓了片刻,才說道:“他們沒有被玷汙,而是沒有抵御住誘惑。”
“那您抵御得住誘惑嗎?”她問。
這樣的問題已經越界了。
他應該冷漠地呵斥她,讓她別再問這樣引人誤會的問題。
可看到那頭畜生躁動不安的眼神,他又改變了主意,看著她狡黠的雙眼,平靜地說道:“人隻要還活著,就會面對無窮無盡的誘惑。這不是能否抵御誘惑的問題,而是誘惑與信仰孰輕孰重的問題……”
他理智冷靜的發言驟然中斷。
她猛地把他推在了神創世的玻璃窗戶上。
他狹長的眼睛微微睜大。
她用兩條胳膊環住他的脖子,優美地踮起腳尖,重重地吻上了他的雙唇。
第38章 他們從前是一體……
這是懲罰,還是美夢?
阿摩司不知道。
他隻知道,這是他第一次被女孩——或者說,女人親吻。
他的頭腦完全混亂了,理智全部停轉,思緒如同脫韁的野馬似的開始亂跑。
她為什麼要吻他?她的嘴唇簡直像花瓣一樣芬芳柔軟。他想起一種以玫瑰花蕾為原料的甜點,吃起來就像是在咀嚼玫瑰花蕾。
這是一個危險的聯想,可他無法阻止想象把她的嘴唇和嬌嫩的花蕾掛鉤,他甚至還想品嘗玫瑰花蕾甜點似的,用唇摩挲並回應她的親吻。
這是錯誤的。
他回過神,猛地往後退一步,短暫地離開了她的唇。
可是,她卻上前一步,使勁勾住了他的脖子,又一次吻住了他。
她的唇像是膠粘在了他的唇上,抑或是他的唇膠粘在了她的唇上。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連他都不知道,主動的人變成了他。
他用一隻手掌扣住她的後腦勺,另一隻手掌緊摟住她的腰身。他真是無恥透頂,居然如此自然地攬住了她的腰。但他不想放開,甚至為了更好地親吻她,而將手指插進了她的發絲裡。她的頭發濃密而順滑,帶著她溫熱的體溫,略有些潮湿。
他的手指開始發麻,仿佛觸碰的不是柔軟的發絲,而是一簇簇尖銳的鋼針,再撫摩一會兒,他的手指就會血流如注。
可是,他不想放開她,誰也無法讓他放開她。
強烈的、幸福的、灼燒似的眩暈之中,他對上了那條蛇驚愕乃至暴怒的眼神。
這眼神不僅沒有使他清醒,反而加劇了他的體內暴烈燃燒的渴欲與妒火。
既然它想看,他就讓它看個夠。
他就不信,它會當著艾絲黛拉的面現身,讓她知道,它一直在跟蹤她、糾纏她和監視她。
阿摩司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過去的幻想在這一刻盡數實現。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大汗淋漓的夜晚。
她被判處火刑,他想要偏袒她,想要維護她,想要救下她,卻因為無法違背原則和理智而痛苦不已。
盡管現在的他仍然痛苦不已,但他突破了自我設置的限制。他終於違背了自己的信仰,汙損了自己的忠貞,朝著地獄前進了一步。消失的渴欲又回來了,來勢洶洶,比從前更加強烈,他幾乎是兇狠而瘋狂地吻著她,以大火燃燒似的熱情,緊緊擁著她。
他是一個又飢又渴的旅人,在荒蕪的沙漠裡無望地步行了將近五年,終於喝到了夢寐以求的生命之水。
沉重的、激烈的、滾熱的擁抱之中,不知是誰的骨頭被擠壓得發出了壓碎似的聲響。
阿摩司以為自己古怪的熱情,會讓艾絲黛拉感到不適。誰知,她竟像是感到有趣般迎合著他,不疾不徐地逗弄著他。
她每一個輕描淡寫的回應,都會激起他更加瘋狂的進攻。
他再清楚不過,她為什麼會引誘他。
這是一個陷阱,她是勝券在握的獵人,用枯枝爛葉掩藏住捕獸夾,站在旁邊,篤定他會走過來,踩進去。
其實,根本不需要捕獸夾,隻要她一個眼神丟過來,他就會心甘情願地成為她的獵物。
阿摩司沉迷於接吻,沒注意到他和艾絲黛拉逐漸被一片骯髒的陰影籠罩。
洛伊爾化為黑霧,冷漠地俯視著這兩個人。
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靜,簡直如磐石般平靜,或者說當妒火和暴怒燃燒到一定程度,就會進入這種灰燼般的平靜狀態。
他不是沒有想過割掉阿摩司罪惡的嘴唇,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臉上,打到他吐血或死亡。
可是,他要怎麼跟艾絲黛拉解釋他的人身?他可以變成高大強壯的男人,卻始終以小蛇的模樣匍匐在她的膝頭,糾纏著她,討好著她,卑鄙地騙取她的親吻和溫存。
她親吻阿摩司,是因為阿摩司對她有用。
他對她也有用,但對她而言,他的用處跟兇猛可怖的看門狗沒什麼區別。
假如他過早地暴露自己可怖的佔有欲,她可能會毫不猶豫地換一條狗。
……他真的是她的一條狗,直到現在,還在以她的角度思考問題。
就在這時,洛伊爾忽然發現,黑霧能輕而易舉地融入阿摩司的身體。
他可以像蜘蛛用編織的細網控制和捕捉獵物一樣,控制和捕捉阿摩司的感官。
至於原因,他沒有細想,畢竟他們一開始就有一種特殊的聯結,能共享感官也正常。
而且,沉浸在熱欲裡的阿摩司,比他還要像蛇。
洛伊爾看著阿摩司用力託起艾絲黛拉的下巴,雙唇幾近下流黏湿地膠貼著她,唇角弧度冰冷地微微上揚。
不知道當阿摩司發現他也能感受到這個吻時,是否還能吻下去?
洛伊爾閉上雙眼,自虐一般地融入了阿摩司的身體。
蜘蛛用細絲纏住了獵物的手腳。
剎那間,獵物的手腳變成了他的手腳,獵物的感官變成了他的感官,獵物的心跳變成了他的心跳。
他們密布的血管逐漸重合,他們的骨骼熔融般化為一體,他們頭腦裡的神經網絡如同兩張蛛網般精準無誤地連接在了一起。
洛伊爾睜開眼睛,用阿摩司的耳朵聽見了艾絲黛拉的呼吸聲,用阿摩司的眼睛看見了她紅潤的面頰,用阿摩司的嘴唇……吻住了他的心上人。
與此同時,潮水般洶湧滯重的回憶湧入了他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