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絲黛拉不徐不疾地說道:“證據都在我的侍女手上。我剛剛本想讓埃德溫騎士幫忙傳喚我的侍女,誰知被神使閣下懷疑,我試圖勾引埃德溫騎士。既然如此,隻好請神使閣下幫忙傳喚一下了。”
……
他又被耍了!
神使反應過來,艾絲黛拉故意和埃德溫騎士搭話,就是想讓他當庭訓斥她,然後借他的手傳喚自己的人。
隻有他親自幫她傳喚證人,她的證據才顯得真實可信,換作任何一個人,都會被懷疑傳喚的路上,證據被動了手腳。
假如他剛剛不出聲訓斥她和埃德溫騎士說話,她無論如何也請不動他幫忙傳喚,可他偏偏訓斥了。
她把他的心思算計到了極致。
他在她的面前,就像是一張白紙,毫無城府可言。
電光石火間,神使想到了忠誠的助手曾對他反復告誡——小心艾絲黛拉。
可惜已經晚了。
他兩隻腳都踩進了艾絲黛拉的圈套裡,隻能沿著她安排好的路線走下去。
神使深吸一口氣,想抬手擦拭額頭的汗水,卻發現已經抬不起來了。他的雙手和聲音都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告訴我你侍女的名字。”
“瑪戈。”
“傳瑪戈。”神使的語氣充滿了不甘。
他仍抱著一個可笑的願望,希望艾絲黛拉口中的證據是在虛張聲勢。她其實並沒有足以給弗萊徹司鐸定罪的證據,隻不過是在拖延自己獲刑的時間。
然而當瑪戈走上法庭的一瞬間,神使就知道自己的願望是多麼可笑,多麼愚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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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孩把公開審理一切所需要的證據都準備妥當了。
她就等著這一刻,將弗萊徹司鐸的罪行昭告天下。
艾絲黛拉抬眼望向審判席的裁判官:“大人,請問,我是否可以走出被告席,向在座的諸位,一一展示和解釋那些證據?”
神使剛想駁斥回去,就聽見裁判官點頭道:“可以,不過要戴上腳镣。”
埃德溫騎士揚起唇角,唯恐天下不亂地舉手道:“請允許我為這位正義又聰明的小姐,親手戴上腳镣。”
他的請求自然被騎士長駁斥了回去,還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有老嬤嬤上來給艾絲黛拉戴上了腳镣。
艾絲黛拉低頭一看,竟然是老熟人,那天幫她測量腰圍的老嬤嬤。
老嬤嬤沒有看她,也沒有和她說話,給她戴腳镣的時候,卻特意選擇了镣環內有細絨布的腳镣。
這種腳镣僅為罪行不大的神職人員提供,艾絲黛拉的罪行可大可小,可以算作神職人員,也可以不算作神職人員,畢竟她隻當了兩天神女。
老嬤嬤這麼做,是在表達無聲的支持。
艾絲黛拉的心微微一動,忽然明白了自己在做的事情的意義。
腳镣戴好以後,她壓低聲音對老嬤嬤說了聲謝謝,大步走了出去,開始聲音清晰地介紹瑪戈帶來的證據。
除了記名冊,她們還在司鐸的房子裡找到許多足以定罪的證據。
比如,造價昂貴的奇珍異寶、一整套完整的煉金器皿、庭院裡稀奇的毒草,以及還沒來得及賣出去的煉金藥丸。
艾絲黛拉每介紹一樣證據,神使的臉龐就煞白一分。
當她介紹完畢,神使整張臉龐都灰敗了。
他完全沒想到艾絲黛拉居然掌握了這麼多證據,整個人都慌了亂了,額上流下汩汩冷汗。
他隻能將全部希望寄託於智囊團的那句話——隻要人們不相信她說出的每一個字,她再聰明也無計可施。
於是,他張口就訓斥道:“這些骯髒的東西真的不是你自己偽裝的嗎?你有什麼辦法證明這些東西是弗萊徹司鐸的嗎?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試圖誹謗詆毀神職人員!”
話音落下,他卻沒有聽見附和贊同的聲音,反而看見有人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閣下,你當我們騎士團都是無能之輩嗎?我們也是神的子民,也有和神溝通的能力,我們可以借用神的力量,回溯這些證物的過去。這些‘骯髒的東西’究竟是不是弗萊徹司鐸的,問一下萬能的神,不就知道了。”說話的是埃德溫騎士。
神使完全忘了騎士也可以借用神力。
這些年來,至高神殿和王都騎士團愈發水火不容,神殿竭盡全力地壓縮騎士團的活動空間,遏制他們的權力,以至於很少有騎士還願意借用神力,利用神力提高辦案效率。
但眼下這種情況,借用一下神力也不是不行。
埃德溫騎士可太想看這位高高在上的神使吃癟了。
得到騎士長的點頭許可後,埃德溫騎士馬上從陪審席走了下來,開始對著證物吟誦借用神力的咒語。
神使慌亂了片刻,再次勉強鎮定下來。
他在心中不停地安慰自己:神力不是誰都能借用的,需要極其堅定和虔誠的宗教信仰,才能借用那位的力量。
目前神殿能借用神力的教士屈指可數。
連他都借不到神力。
這騎士看上去如此吊兒郎當,還屢次在莊嚴的法庭上插科打诨,這麼輕浮的人能有什麼信仰?
別說借用神力了,說不定他連禱告詞都背不出來。
想到這裡,神使愈發鎮定自若。
半分鍾過去,埃德溫騎士借用神力果然失敗了。
他毫不意外地收起手,剛要對艾絲黛拉抱歉地笑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就見艾絲黛拉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黃寶石般迷人的眼瞳裡有一種純真的期盼,似乎並不知道他已經失敗了,還以為他能幫她主持正義。
埃德溫騎士恍惚了一下,竟不受控制地看向騎士長:“大人,我能再試一次嗎?我有預感,這次一定成功。”
騎士長同意了這個請求。
神使無聲冷笑了一下。借用神力可不是魔法和巫術,魔法和巫術試上成百上千次,總有一次成功;借用神力卻不一樣,隻要第一次失敗了,後面就算試上一萬次都是失敗。
神的想法豈是能輕易改變的?
他就像崇山峻嶺一樣難以撼動,眼目清潔,看不見邪僻,也看不見個體。
他絕不會對一個人施予憐憫。
他從來都是廣施憐憫,正如他從不對一個人發怒,而是瞬間令山嶺發抖,江海震動。
他的眼中隻有世間的秩序,也隻會管世間的秩序,怎麼可能因為你幾句話就改變主意?
秩序是什麼?
是光明與黑暗,新生與死亡,潮汐的一起一落,夜空的鬥轉星移。
個人在他的眼裡是如此渺小,仿佛一粒沙礫,一片樹葉,湖面轉瞬即逝的漣漪,完全不值一提。
他根本不會為了一個人的力量,而改變已經定下的神意。
神使篤定埃德溫騎士會再次失敗。
誰知,他居然成功借到神力了!
證物飄浮起來,散發出明亮的白光,開始回溯過往的畫面。
艾絲黛拉忍不住握住拳頭,藏住唇角一閃而過的笑意。
她的小蛇果然神通廣大。
洛伊爾隱藏在艾絲黛拉濃密的發絲裡,抬起一雙冷淡的紫藍色蛇瞳,望向穹頂同樣擁有紫藍色眼睛的光明神。
他比誰都清楚,他剛剛並沒有出手——或者說,還沒來得及出手。
是穹頂上這位表情平和、冷漠、純潔的神明,自己改變了主意。
洛伊爾吐著無形的蛇信子,不知為什麼,心中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似乎與這個神有一種古怪的聯結,能感到他的顯靈並不是善意的,至少對他來說,這位光明神來者不善。
他無法遏制地弓起了身體,像捍衛領地的猛獸一樣,略顯急促地吐著蛇信子,看向光明神的眼中蓄滿了冰冷而兇暴的敵意。
第27章 至高無上的神在……
第一件證物:造價昂貴的珍奇古玩。
白光裡的畫面,清晰地呈現出弗萊徹司鐸是如何“弄”到這件古玩的。
畫面裡,“德高望重”的司鐸先是迷倒了美貌的少女,拿走了她雪白頸子上的翡翠神像,然後撲到少女的身上,腹瀉一般發泄了令人作嘔的衝動。
直到這時,周圍人都沒什麼感覺。他們大多數都是男人,並不能感同身受少女被玷汙的屈辱。有幾個浪蕩無恥的小混混甚至面露渴望,似乎十分羨慕司鐸的“豔福”。
神使卻不能跟混混抱有同樣的想法——德高望重的司鐸,私底下卻是一個令人憎惡的老淫棍,如同毒蜘蛛一般摧毀了那些可憐的少女。這對神殿的名聲打擊太大了!
想到與神殿不對付的騎士團會怎樣利用此事,行使他們的監管權,神使的面龐變得煞白無比,背上冒出的冷汗幾乎把衣袍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