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娘喜氣洋洋地道,仿佛是她要進京。
“不用,這次進京,我一人出發。”趙宴平叫住翠娘道。
此言一出,湊在一起看文書的柳氏、沈櫻同時抬頭,震驚地朝他看去。
趙宴平自然不是要丟下母親妹妹不管。
能不能進京,如何進京,趙宴平都考慮過了,今日收到了調任文書,他也終於可以說了出來。
“接了文書不表示我這個官已經坐穩了,還要考核,倘若我沒通過大理寺的考核,最後還要回來,你們與我同去,豈不是白折騰一場?且京城的風土人情與本縣多有不同,我先過去,等我在那邊安頓好了,寫信回來,你們再動身北上。”
趙宴平不放心家人太早過去。
他這次進京,除了要去大理寺任職,也要打探京城的形勢,查查永平侯為何要賞識他。京城的大人物,做什麼都有目的,也許會讓他做一些危險的事。趙宴平一來想博個前程,二來也要還侯爺的人情、知遇之恩,他不怕遇險,卻不能在一無所知的時候帶著家人一起承擔風險。
趙宴平隻說了表面上的理由。
翠娘失望極了,想說什麼,被郭興瞪了一眼,不許妹妹多嘴,該怎麼做,官爺自會安排妥當。
既然官爺進京已經確定了,郭興與秋月拉著翠娘走開了,讓官爺與太太、小姐說話。
柳氏都聽兒子的。
沈櫻也覺得兄長的話有道理,反正她與母親今年年底才出孝,她急匆匆跑去京城,也不好馬上做胭脂生意。
“大人的信裡說了什麼?”沈櫻好奇地看向另一封信,“有沒有提到小嫂的消息?”
趙宴平皺眉道:“她年紀輕輕,以後定要改嫁,你這話若傳出去,豈不是給她添堵?”
沈櫻自知失言,乖乖認錯,心中甚是可惜,可惜阿嬌壞了身子,不然兄長再將她娶回來,有情人終成眷屬多好。然轉念一想,阿嬌的身份變了,有大將軍姑父撐腰,又過去了那麼久,說不定阿嬌已經忘了兄長,也嫌棄兄長官小,不願與兄長再續前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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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這樣,她確實要注意言辭,不能讓京城那邊知曉阿嬌給兄長做過妾,免得給阿嬌添麻煩。
“大哥放心,我也會提醒翠娘他們改口的。”沈櫻鄭重道。
趙宴平頷首,旋即解釋謝郢的信:“大人讓我動身前寫封信過去,他好為我接風洗塵。”
除了這個,謝郢沒有提及旁的事。
沈櫻很是失望,她還以為會得到阿嬌的一些消息,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改嫁之類的。
收起兩封信,趙宴平對母親妹妹道:“我去收拾收拾,明早便動身。”
柳氏道:“帶上郭興吧,路上有人照應。”
趙宴平正有這個打算。
沈櫻想了想,道:“這邊地方小,大哥走了,我先帶母親、翠娘她們去我那宅子住。”
一家人又聊了聊些起居安排的瑣事。
趙宴平去西屋收拾東西了,過了一會兒,柳氏走了過來,將一個錢袋子遞給他:“宴平,這裡有七十多兩銀子,你初進京,各處打點都要花錢,都帶上吧。”兒子當捕快這麼多年,或許存了些家底,可先是納妾之禮,又是給老太太做喪事,銀子都花的差不多了。
趙宴平去年將家裡的銀子交給母親保管,雖然沒細數有多少,但肯定超不過十兩,多出來的那六十多兩,都是母親的。
“官員上任,做官船不用花錢,我到了那邊很快就能拿俸祿,您給我十兩足夠了。”趙宴平一邊收拾包袱一邊道。
柳氏難受道:“你是不想用娘的銀子嗎?嫌娘的銀子都是沈家給的?”
趙宴平立即停了手裡的事,轉身看著母親道:“不是,您別這麼想,兒子隻是不想動您的養老錢,而且我也用不上那麼多。”
柳氏紅著眼圈看他:“什麼叫我的養老錢?娘既然搬過來跟你一起住了,以後就靠你養老了,自己藏私做什麼?窮人富路,你帶上這些娘才放心,若真用不上,等娘過去了你再把錢袋子給我,娘繼續替你管家。”
趙宴平看到了母親眼中的淚,他再不答應,母親就要哭了。
“好,我先收著,您過去了再給您。”趙宴平接過錢袋子,數出幾兩放在身上,其他都裝進了包袱。
柳氏不放心,拿了針線,將錢袋子縫在了兒子的一件舊衣上,這樣不容易丟。
等柳氏忙完出去了,沈櫻又來了,進屋後也從手裡拿出了一個荷包。
荷包裡是一張百兩銀票。
“大哥,你……”
“我有銀子,不要你的。”趙宴平不容商量地將荷包塞回妹妹手裡,對母親他不敢太強硬,對妹妹,趙宴平直接訓了沈櫻一頓。
柳氏在外面聽見,趕緊進來將女兒拉走了,她的兒子責任心強有擔當,不像隔壁的朱時裕,病得要死了,還惦記著讓金氏快點給朱雙雙找個婆家,換聘禮買藥供他續命。
“你哥有錢,你的你自己收著。”
兄長不要她的銀子,沈櫻很生氣:“就你們倆是一家人,我是外人行了吧?”
柳氏瞪她:“胡說八道,你不是打算出孝後繼續做生意嗎,你大哥是不想動你的本錢。”
沈櫻都明白,可她也想對兄長好,萬一兄長因為沒銀子在京城被同僚瞧不起怎麼辦?
這話又不能明著說出來,第二天早上,趁兄長去解手,沈櫻偷偷溜進西屋,將荷包塞到了兄長的包袱裡。
吃過早飯,李管事就要趕車送趙宴平、郭興去碼頭了。
一家人都出門來送,明明進京是好事,此時分別在即,柳氏、沈櫻、翠娘的眼圈卻都紅了,隻有秋月還算平靜。
“到京城後馬上寫信回來報平安,千萬別忘了。”柳氏戀戀不舍地道。
趙宴平點點頭,叫四人進去,他帶郭興上了馬車,讓李管事出發。
李管事一甩鞭子,啟程。
“就這麼急著走嗎,也不多跟咱們說說話。”眼看馬車走遠了,沈櫻小聲抱怨道,雖然心裡知道,兄長是不想看她們這麼傷感。
“行了,進去吧。”柳氏牽著女兒回了東屋,再把兒子私下交給她的荷包還給了女兒。
沈櫻急得跺腳。
柳氏被女兒逗笑了:“傻丫頭,你也不想想你大哥是做什麼的,連你這點小手腳都發現不了,他憑什麼破格提拔去京城做官?”
沈櫻不聽,趴到床上生悶氣去了。
柳氏看向窗外,窗外春暖花開,風和日麗。
柳氏忽然想起來,去年阿嬌隨著孟氏進京時,也是這個時節,也是這樣的好天氣。
一晃眼,兒子也要去京城了。
兩人會不會在京城遇見呢?
第89章
通州碼頭, 謝郢帶著順哥兒站在岸上,每當有官船靠岸,主僕二人便一起看過去。
終於, 又一艘官船的船門打開時, 從裡面走出來一道熟悉的身影。
順哥兒立即揮手招呼:“趙爺,這裡!”
趙宴平在船上就發現二人了, 朝謝郢笑了笑。
謝郢回以一笑,目光投向趙宴平身後,然而郭興出來後,趙宴平便直接朝這邊走來了, 說明船上再也沒有趙家的旁人。
“勞大人久等了。”雙方碰頭, 趙宴平朝謝郢行禮道。
謝郢按下他的手,笑道:“在縣衙你喊我大人也就罷了, 如今你我同朝為官, 你再那麼叫,便是存心與我生分。”
趙宴平頓了頓, 改口叫他謝兄。
“怎麼隻有你們倆, 太太她們沒一同前來嗎?”謝郢關心地問。
趙宴平解釋道:“她們孝期未滿, 等出了孝再啟程北上。”
謝郢懂了, 招呼趙宴平走向他的馬車。
“數月不見, 趙兄越來越白了, 頗有文官風範啊。”上了車, 謝郢打量趙宴平片刻, 突然調侃道。
以前趙宴平當捕頭,天天在外奔波抓人破案, 曬得臉、脖子與衣領裡面兩個顏色,這一年孝期他幾乎沒有出過門, 每日讀書,竟把臉給捂白了,恢復了本來的膚色。若不是謝郢回京前去見了趙宴平一面,今日突然瞧見,第一眼謝郢可能都認不出他。
趙宴平沒怎麼照過鏡子,並不認為自己有多大變化,他也不習慣調侃,沉默以對。
謝郢了解他的性子,也不計較,敘敘舊,開始給趙宴平介紹京城這邊的風土人情,以及大理寺現在的任職官員情況。前任大理寺卿盧煥盧老太公卸任後,短短四五年裡,大理寺卿連換了三人,聖上都不滿意,又親自去將六十五歲的盧老太公請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