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好了侄女,晚上單獨與薛敖在一起時,孟氏又囑咐薛敖了一堆話,讓薛敖不能對侄女客客氣氣,以防侄女時刻覺得自己是外人,但也不能對侄女太大大咧咧,以防他的山匪做派嚇到了侄女。
薛敖站在她的梳妝椅後面,星眸始終看著鏡子裡媳婦美豔的臉,聽得心不在焉的:“又不是紙做的人,哪那麼容易嚇到,當年我把你搶回去,也沒見把你嚇得如何。”
孟氏瞪他。
薛敖舉起雙手:“行行行,你是大觀音,她是小觀音,我把你們當大小菩薩一起供著,行了吧?”
孟氏撇撇嘴,突然笑了出來。
薛敖早等不及了,抱起孟氏朝床頭走去,參軍分別五年,媳婦下江南又走了快仨月,他容易嗎?
急歸急,孟氏的話薛敖都聽進去了,除了不抱阿嬌不摸阿嬌腦袋,他怎麼對女兒薛寧就怎麼對阿嬌,真的沒把阿嬌當外人。
阿嬌感受到了姑母一家的心意,她很滿足,滿足還能遇到這麼好的親人。
隻是,這裡終究不是她的家,阿嬌仍然覺得束縛。
每當有官太太來姑母家裡做客,看到她都會打聽一二,姑母特意隱瞞了她在花月樓的經歷,隻說她嫁過人,盡管如此,那些官太太看她的眼神仍然讓阿嬌覺得沉重,是一種負擔。但阿嬌也不想表現出來,讓姑母因為她斷了交際。
搬到京城兩個月後,阿嬌找姑母商量,她想搬出去住,再租個店面開個繡活兒鋪子。
在阿嬌的堅持下,孟氏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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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冬月,京城下了一場洋洋灑灑的大雪,阿嬌第一次看到鵝毛大的雪花,驚豔極了。
千裡之外的江南,則是淫雨霏霏,屋裡屋外同樣潮湿,怪煩人的。
謝郢坐在馬車上,想到自己就要感受不到這樣的雨,竟覺得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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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到了。”將馬車停在趙家門前,順哥兒一邊下車一邊對車內道。
謝郢收起思緒,下了馬車。
順哥兒上前叩門,郭興來開門,看到主僕倆,一邊通傳一邊開了門。
謝郢站在門外,郭興開口的時候,他看見堂屋裡坐著三人,趙宴平起身朝外走來了,另外兩道女子身影匆匆避去了東屋,沈櫻白皙的側臉一晃而過,如這他再也感受不到的特屬於江南一帶的綿綿細雨。
“趙兄一切可好?”收回視線,謝郢朝趙宴平笑道。
趙宴平很好,隻是守孝的日子過於枯燥,他想活動活動筋骨,然而身在孝中,不能隨意出門。
寒暄過後,趙宴平將謝郢請進了堂屋。
謝郢是來向趙宴平辭別的,三年知縣任期已滿,父親要他回京任職。
京城有大好的前程等著謝郢,趙宴平表示恭喜。
謝郢笑道:“你也別急,家父早在大理寺給你物色了一個官職,暫且讓旁人頂上了,等你孝期一過,吏部的文書便會送過來,可惜趙兄非科舉出身,隻能從最末等的小官做起,家父也不便直接給你謀更好的缺職。”
能有這樣的造化趙宴平已經非常感激了,大恩不言謝,他以茶代酒,敬謝郢。
兩人正在敘離情,隔壁朱家突然傳來一陣爭吵。
“大哥要買藥,你自己花錢給他買去,憑什麼拿我的私房?”
“你的私房也是我給的,我怎麼就不能拿了?你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我辛辛苦苦拉扯你長大,花了多少心血,現在拿你一兩銀子你便跟我鬧,沒良心的,以後嫁了出去,你怕是再也不肯孝順我跟你爹了吧?”
“別跟我提嫁人!要不是你造的孽,我也不會到現在都嫁不出去!”
“都給我閉嘴!”
伴隨著朱昶怒氣衝衝的吼聲,金氏與朱雙雙的爭吵終於結束了。
謝郢疑惑地看向趙宴平。好奇之心人人都有,京城的貴公子也不例外。
趙宴平解釋道:“董氏與朱時裕和離了,當時鬧得很不愉快,致使朱時裕舊病復發。”
病不至死,但很耗藥錢。
謝郢懂了,當年朱時裕犯病,金氏賣了外甥女阿嬌換錢,現在阿嬌去了京城,金氏無人可欺,隻好搶女兒的私房。
想到阿嬌,謝郢看向趙宴平,低聲問道:“孟姑娘進京半年多了,趙兄可還會掛念?”
趙宴平皺眉道:“我與她已毫無關系,大人慎言。”
他剛說完,東屋門簾後突然傳來一聲少女的輕嗤。
聲音傳過來,趙宴平的眉頭皺得更深。
謝郢笑了,沈櫻姑娘還是一如既往地直爽。
他繼續調侃趙宴平:“我本想回京後替趙兄打聽打聽孟姑娘的近況,看她在姑母家過得好不好,若是受了什麼委屈,看在趙兄的面子上,我能幫的便幫她一把。既然趙兄已決意與她撇清關系,那我也不好再多管闲事。”
趙宴平抿唇。
翠娘焦急的聲音突然從南門一側傳了過來:“大人你別聽我們官爺胡說,我們小娘子在京城就姑太太一個親人,若姑太太都讓小娘子受委屈,她也太可憐了,您能幫的一定要幫,您若嫌麻煩,就派人把小娘子送回來!”
謝郢笑容更深。
趙宴平眉心直跳,這一個個的,怎麼都喜歡偷聽?
第88章
謝郢早上來的, 與趙宴平暢談了一上午,用過午飯方走。
這一別,便隻有進京才能再見了, 如果他能順利進京的話。
守孝的日子枯燥, 趙宴平除了幫家裡做些事,每日都與書為伍。
謝郢提醒過他, 大理寺選官十分嚴格,凡是入品的官員,從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到從九品的大理寺司務廳司務,都必須熟記朝廷律例, 官員入職大理寺前, 需先通過律例考核,通過考核方能任用, 否則便沒了資格。
趙宴平剛在武安縣當捕快時, 便將捕房裡的律例藏書都讀遍了,這些年時常溫習, 那些律例他基本爛熟於心, 然而他草民一個, 不必通過科舉考進士便能得到正式封官的機會, 趙宴平不敢松懈。謝郢的父親永平侯賞識他, 用了人情將他安排進去, 他若連大理寺的考核都通不過, 愧對自己, 也愧對謝家。
他埋頭苦讀,博的是正經舉人老爺甚至末等進士們都難得的機會, 此事甚大,柳氏與沈櫻都不去打擾他, 沒有大事說話都輕聲細語的。
在街坊們看來,趙宴平守孝丟了縣衙捕頭的官職,與他交好的侯府公子謝郢也回京去了,趙家大概要沒落了。
謝郢離開不久,董家重振旗鼓,又將玉樓開了起來。
沈櫻已經沒了父親剛去世時的悲憤,那事是因董家而起,但根本原因還在於沈文彪夫妻不孝氣死了父親,去年與董家的大鬧足夠她發泄對董家的怨恨,現在兄長要專心讀書,沈櫻不想再去找董家的麻煩,亂了家裡的安寧。
不過玉樓關門一年,首飾、胭脂生意早被其他鋪子瓜分得幹幹淨淨,重新開張生意一一落千丈,想要恢復其鼎盛時期的風光,恐怕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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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在江南最冷的時候來了。
街坊們熱鬧,趙家一家三口分別守孝,翠娘花心思多做了幾樣素食,算是慶祝過年了。
趙老太太是去年二月底過世的,三月初一,趙宴平正式出孝。
也就是從這日起,柳氏、沈櫻日日盼著京城來信,翠娘、秋月、郭興更是沒事就去趙家門口轉悠一圈。官爺在縣城衙門做捕頭也很威風了,但本朝多少個府城縣城,多少個捕頭,戴著佩刀看起來威風凜凜,其實隻是吏,根本算不得官。
侯府替官爺安排的京官再小,都是真真正正的官,此事真能成,隔壁朱家兩個秀才加起來都沒一個官爺厲害。
他們盼著,趙宴平隻是坐在西屋,該晨起練武的時候練武,該看書的時候看書,一如往日。
終於,三月中旬,縣衙派人將吏部發來的調任文書送到了趙家,同時送來的,還有謝郢的信。
文書上說,趙宴平在武安縣認捕頭期間屢破案件,功勞卓越,特破格調趙宴平進京,補大理寺司務廳司務的一缺,官職從九品,月俸二兩五錢,命趙宴平即刻進京,若五月前不能到任,此文書便作廢。
趙宴平念文書的時候,柳氏、沈櫻坐在他身邊,郭興、翠娘、秋月就站在門口,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念完了,趙宴平神色如常地放下文書,去拆謝郢的信。
“我再看看!”沈櫻激動地搶過文書,展開與母親一起看。
從九品的官乃最小的官,在京城遍地的官員中如黃牛身上的一根毛毫不起眼,但對於縣城小民來說,能做官已經是家裡祖墳冒青煙了!
翠娘不懂官職,她隻知道官爺做捕頭的時候一個月拿一兩五錢的月俸都讓左右街坊羨慕了,現在官爺升官了,月俸變成了二兩五,一年就是三十兩,小娘子的生意那麼火爆,折騰小一年也隻賺了三四十兩呢!
怪不得人人都望子成龍考進士當官,當官真的很賺錢啊!
更喜的是,小娘子在京城,官爺去了京城,她也可以去京城找小娘子了!
“我去收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