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沒見他享受,又沒見他娶老婆養情人,他甚至連個能接自己班的後代都沒有,就孑然一身。
實在想不通,就隻能歸結於他享受這個賺錢的過程了。
秘書再次搖搖頭,設置好半個小時的鬧鈴,忙自己的去了。
辦公室裡,陳寄北先從抽屜裡找出胃藥吃了,才忍著胃部一陣接一陣的痙攣,躺在沙發上。
臨閉眼前他還在想陸澤濤。
陸澤濤聰明、正直,看著跟何二立一點都不像,可那種赤誠熱情愛說愛笑又有點何二立的影子。人也懂得感恩,自從那次聽他說過二立的事,這幾年每年的祭日都會來。
如果當初二立沒迷上賭/博,沒被人誤傷至死,早點結婚,孩子沒他這麼大,也差不多吧……
迷迷糊糊這一覺睡得特別長,等再有了意識,他才發現秘書竟然沒有叫他。
陳寄北猛地睜開眼,坐起身就要去看表,一掀被,才發現自己身下的是床而不是沙發。
再看周圍,也是全然陌生的房間。窗簾半掩遮住了外面大部分光線,卻依舊能看清室內溫馨淡雅的裝修風格,柔軟的床鋪間甚至能嗅到一絲清香,完全不屬於他的清香。
這是誰趁他睡著,把他搬過來的?
陳寄北第一反應是自己著了道了,也不知道誰竟然這麼有本事,能在他公司下手。目光朝身後一掃,瞳孔卻再次緊縮。
身後的牆壁上掛著一張照片,一張婚紗照。
這幾年彩色相片剛剛興起,照得有點模糊,卻看得出上面那個男人正是他,女人他卻不認識。兩人都有了些年紀,靠在一起卻如此親昵、自然,是他做夢都無法想到的場景。
他怎麼會跟人拍這個?
突然外面有腳步聲靠近,陳寄北不敢輕舉妄動,躺下來繼續裝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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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老陳還沒起?”是個脆爽的女聲。
“嗯,早上剛出差回來。”這個溫和又悅耳。
說著門打開,有人進來放了點什麼東西。那個脆爽的聲音也壓低了,“這是我改良過的,保準比那啥還好使,算是給你的生日禮物,晚上你找你家老陳試試。”
陳寄北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但另一道溫和的女聲顯然很是無奈,“你還有工夫弄這個?”
“廠子都
走上正軌了,也有專門的人打理,現在我隻負責做設計就行,當然有時間。你不知道我前陣子去了趟香港,那邊外國品牌多,個個都比這個大膽。”
說著又問:“對了,我聽說市裡還想留你,你真就這麼退了?”
“都五十了不退休,還給他們打工到六十啊?”
“那倒也是,你都把糕點車間做成了糕點廠,又發展成了東三省最知名的食品品牌,也該歇歇了。就是不知道你走了,他們上那啥做桃酥的機器,能不能把市場發展到關內。”
“我倒是覺得手指餅幹可能更好賣一點,畢竟現在有塑料包裝,密封好,送多遠都不怕餅幹不脆。”
這個說話溫柔的看來是做糕點的,那個爽利的應該是做服裝的。
陳寄北想著,就聽那說話爽利的感嘆道:“這塑料還真是厲害,能給地裡扣膜,冬天包門包窗,也比窗戶紙好使。現在連塑料盆塑料桶都有了,還好你家老陳早不幹了,何二立也跟著你們改收山菜了,不然叫這塑料桶一頂……”
話還沒說完,床上的陳寄北倏然睜開了眼睛。
何二立?
他有多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三十年?
自從二立賭/博,被人誤傷至死,已經快三十個年頭了……
饒是經商多年,早已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陳寄北還是沒能控制好自己,失態了。
不過那聲音爽利的女人也沒有在意,反而露出些尷尬,“啊,把你吵醒了?”
陳寄北揉揉太陽穴,借此掩住眼底的情緒,假裝迷糊道:“我剛聽你們說二立。”
“對啊,說他有眼光,交了你這麼個朋友。先是跟著你師父學了木匠,又跟著你收山菜,這幾年手裡十來萬有了,這要指著死工資,一換塑料桶不就完了。”
正說著,樓下門一響,“夏芍生日快樂,退休快樂啊!”
孫清立馬笑道“說曹操曹操到,何二立來了。”
夏芍卻沒有笑,而是留心起了陳寄北的神色。
雖然眼前這個人是她看著睡下的,她卻怎麼看怎麼不對勁,不像她家那專業秀恩愛的老男孩。
畢竟相處快三十年了,陳寄北看她的眼神她還是熟悉的。雖然隻有一瞬,對方就遮掩住了,但那眼裡除了震驚、疑惑、審視和故意做出的平靜,的確沒有一絲親近。
如果是別人,可能還不會多想,可夏芍自己就是穿越的。
此刻她心裡已經沉了,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這人是誰,他家陳寄北又去了哪。
就在這時,腳步聲已經上了二樓,“這都幾點了還睡呢?”
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探進來,何二立人到中年有點發福,肚子大了,臉也更加圓了。身上趕時髦穿了件皮夾克,一笑,依稀還有點年輕時不靠譜的影子。
隻一眼,陳寄北哪還顧得上遮掩情緒。
他甚至有些恍惚,腦海裡不停在想二立如果活到這個歲數,會不會就是這個樣。
“咋啦?不認識啦?”何二立還以為他看的是自己的皮夾克,拉拉敞著懷的外套,“這美雲才給我買的。我說不用不用,穿什麼不是穿,她不聽,非要給我買。”
“這話你今天都跟人說二十遍了。”
金美雲瞪他一眼,過來將一套化妝品遞給夏芍,“知道你不缺,生日快樂。”
夏芍心裡有事,但還是道謝接過,不著痕跡又看了陳寄北一眼。
陳寄北臉上已經看不出任何端倪,人也起來了,隨手疊了被,“家裡最近還好吧?”
“也就那樣,天天瞅著國棟發愁。”何二立說著就想嘆氣,“你說他們姐弟倆咋生的,麗華就像個假小子,國棟就像個大姑娘。昨天我還跟我媽說,不行就把他送去當兵,鍛煉鍛煉,我媽不同意。老太太年紀大了,就喜歡身邊有人,不想讓孫子走太遠。”
“年紀大了是這樣。”陳寄北說,可心裡卻愈發不平靜。
當初二立橫死,何嬸兒就大病了一場,一個多月沒能下炕。好不容易在何叔的勸慰下緩過一口氣,勉強打起精神,雲英又出事了,被戴長慶連騙帶嚇給佔了便宜。
都在傷心二立的事,老兩口也沒有發現,知道後立即去找戴長慶。戴長慶卻不承認,還說是雲英自己不檢點,不知道跟了哪個野男人。
何嬸兒一氣之下又病了,偏戴長慶不做人,還到處宣揚,弄得人盡皆知。雲英受不了,班不上了,人也不敢出門,整天待在家,沒幾個月就有些精神不對。
當時他因為楊巧娟的死自身難保,工作沒了,還被楊家人整天上門來鬧,不得不躲去了外地。
等他收到消息,何嬸兒已經不在了,隻剩何叔帶著個精神失常的閨女艱難度日。縱使他想辦法收拾了戴長慶,又一直照顧何叔,走了的人也回不來了。
陳寄北覺得這可能是個夢,一個太過美好的夢,美好得他都不願意醒來。
幾人來到一樓的客廳坐下,他又旁敲側擊了些情況。知道不僅何嬸兒還在,何叔在,何雲英也嫁了個好人,甚至大女兒都已經結婚了,前年剛當上了姥姥。
跟著何二立一起來那女人叫金美雲,是何二立老婆,跟何二立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
大女兒已經大學畢業了,跟家裡借了點錢自己做生意,聽說做得不錯,小兒子還在上高中。
何二立和老婆金美雲則一直在做山菜出口,從最開始的胭曬,做到現在的真空保鮮菜。
因為金美雲以前在食品廠的醬菜車間工作,她還自己調了些料,做即食的涼拌山菜,聽說銷路也不錯。兩口子這些年賺了不少錢,買了對門的兩套樓房跟何叔何嬸兒一起住。
“我也就這樣了,再就看麗華和國棟的了。”何二立捧著肚子一臉滿足。
如果這是真的,陳寄北覺得他也會滿足。
畢竟有些遺憾,是他賺再多錢,有在高成就也無法彌補的。
比如說二立的早逝,比如說他年輕時留下的身體虧空。
當初楊巧娟跳河,
撈上來的時候人已經泡變形了,劉鐵萍一口咬定是因為他拒婚,楊巧娟才會想不開。事情傳出去,還有人說是他對楊巧娟做了什麼,不肯負責。
楊家人鬧得太厲害,他去哪上班,他們就去哪鬧,表哥出面也沒用,最後他隻能去了外地。
這一去就是好多年,他心裡有疙瘩,吃多少苦也不願意回江城。
後來好不容易站住了腳,有些毛病也落下了,加上工作又忙,剛上了四十歲身體就開始吃不消。不像現在,胃不疼,頭不痛,每到變天就會疼的膝蓋也沒有任何不適。
所以他懷疑過這是夢,隻是搞不懂夢裡的幾個陌生女人是怎麼回事。
金美雲還好說,睡著前他還在想二立要是結了婚,孩子也不小了。那個孫清卻很奇怪,言語間好像認識了他好多年,聽說還開了個工廠,專做內衣。
除了內衣內褲,還有襯衣襯褲,光江城市內就有好幾家店。
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她還專門敬了自己一杯。感謝自己剛剛改革開放那會兒幫她從國外找樣品,後來又幫她找門路進專門的布料,給她投資,她才能建起這個廠。
陳寄北已經開始覺得不對勁了,他一個大男人,身邊又沒有女性,投資內衣廠幹嘛?
但他這人向來情緒內斂,還是溫和舉杯,喝了。
沒想到緊接著那個叫夏芍的女人也舉了杯,笑著問他:“今天我是壽星,你不敬敬我?”
“就是。”何二立立即起哄,“平時一起吃個飯,光見你給媳婦兒夾菜去了,媳婦兒過生日你倒不夾了。咋了?出差太累沒緩過來,還是陳老板也開始要面子了?”
此話一出,孫清沒忍住笑了,“你這是看我們家老姜沒在呢。”
“我可沒說。”何二立嘿嘿笑,趕緊鼓動陳寄北,“給你家夏芍敬一個。”
這才是陳寄北覺得最不對勁的地方,他竟然給自己夢了個老婆。
對於婚姻,說實話他是不怎麼在意的。曾經他離結婚最近的一次,就是準備從表哥家搬出去單過那次。
可惜他還沒找到人搬出去,楊巧娟就跳河了,他不得不離開,耽誤了幾年。再後來他就歇了這心思,覺得沒必要,萬一碰到個劉鐵萍或者汪貴芝那樣的呢?
而且如果這是夢,也太真實了,每一處細節都很真實。
陳寄北不動聲色端起酒杯,敬了那個夏芍,聽孫清又問:“承冬和半夏呢?今天不回來。”
這又是兩個陌生名字。
叫夏芍的女人看了他一眼,笑道:“五十歲有什麼好過的?我沒叫他倆回來。省的一個從實驗室往外爬,一個還得丟下她那些明星。”
聽這口氣,估計是搞研究的和做明星經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