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何二立跟金美雲都有些意外。
陳寄北頷首,“先租給你們,等你們拿到貨款,再買也來得及。”
何二立跟金美雲一聽就明白,他這是在照顧他們,讓他們把更多流動資金用來僱人和收菜。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再拒絕反而是不把陳寄北當朋友。
兩人都沒再說什麼,回到家,何二立突然問金美雲:“你說寄北讓我跟著去,是不是早就有這打算?不然他上哪兒找不到人,我腦子不好使,幹體力活也不行。”
“你對你自己還挺清楚的。”金美雲橫他一眼。
“這點再不清楚,我這些年白活了。”何二立嘿嘿笑,又問:“你說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頭一年我不知道,但去年讓咱倆單獨去,八成是。”
何二立聽了沉默良久,突然嘆了口氣,“我這輩子做過最對的事,就是交了寄北這個朋友。”
頓了頓又趕緊補充:“還有娶了你這個媳婦兒,這兩件事並列的。”
金美雲沒理會他的求生欲,“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也是遇到了他們兩口子。”
如果沒碰上陳寄北和夏芍,就算她沒為了給母親治病嫁給傻子,也因為舅舅逼債嫁了。哪會遇見何二立,有了兩個孩子,又哪能在城裡有一份穩定的工作?
可能對於夏芍跟陳寄北來說,隻是舉手之勞。對她,對他們,卻是改變了一生。
知道何二立跟金美雲接手了這門生意,又有多少人在說他們是走了狗屎運。
可當初陳寄北在食品廠備受打壓的時候,隻有何二立什麼都不聽,實心實意拿他當朋友。
當年的陳寄北性格孤僻尖銳,臉又冷,還不受師父待見,被傳啥也不會幹。誰又能想到他先是做了土產的大師傅,又轉銷售賺了不少錢,最後甚至自己開了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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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何二立當初跟陳寄北交朋友的時候,也沒想過他日後會有這麼大的出息,自己能跟著沾光。
有些人是要講緣分的,也講心。
就在何二立和金美雲忙著收菜的同時,又一年五一勞動節,江城糕點廠正式落成了。
這年代還不興什麼剪彩,糕點廠正式掛牌,投入使用的那天,隻在門前放了幾掛鞭炮。
沒想到鞭炮還沒響完,那邊木材加工廠開過來兩輛車,車上扎著大紅花,也開始
跟著放。
夏芍忍不住望向身邊的男人,來人放完鞭炮,也在看陳寄北,“老板,十萬響都放完了,您看老板娘這排場夠不夠?不夠我再叫來幾十人,給老板娘鼓鼓掌。”
都沒等陳寄北說話,夏芍立即正色道:“夠了。”
知道糕點廠今天掛牌,孫清跟何二立兩口子送來的也是鞭炮。現在糕點廠門口的地面上全是紙屑,空氣中還飄浮著硫磺味,夏芍都怕有環保部門上門來給她開罰單。
當然這年代還沒人講究什麼環保,但再拉一群人來鼓掌,也太羞恥了。
夏芍瞪了男人一眼,跟市裡來祝賀的領導合影去了。
這麼大的事,廠裡肯定要拍照做為建廠留念,記者也會對此進行報道。
等拍完照進入廠內,隨著夏芍一聲聲開工,八個車間數百號人更是齊齊動了起來。嶄新的廠房,嶄新的設備,嶄新的工作服,也象徵著一個嶄新的開始。
這一回夏芍再出現在報紙上,不僅有簡單的個人履歷,還有大篇幅對她的採訪。
最傳奇最具創造力的糕點師,最年輕的女廠長。記者問她是怎麼做到的這一切,她思忖了下,笑著道:“可能是因為喜歡吧,也因為我有這世界上最好的師父。”
如果不是喜歡,當初工作那麼忙,她不會選擇用做甜品來解壓。
如果不是喜歡,她厭倦了社畜生活,也不會想著辭職,回老家開一家甜品店。
有時候想想,她這個目標是不是也算實現了?
雖然甜品店變成了糕點廠,小店長變成了廠長,還收獲了一個相貌英俊的老公和一對討人喜歡的孩子。有弟弟,有朋友,也有能陪伴自己這麼多年的母親。
就連她上輩子怎麼也買不起的房子,這輩子她也有了好多套,以後還會擁有更多。
唯一的煩惱大概是弟弟又來跟她搶媽了。
今年年初,夏萬輝終於升了團級,住進了軍區大院,家屬可以隨軍了。
然後信件就像雪片一樣,每周一封,來催夏母去他那住一陣。夏母經不住磨,已經決定要去了,最近正在收拾東西,準備等夏芍這邊步入正軌就去看兒子。
夏芍可以想象,隻要夏母一去,夏萬輝還會繼續寫信來跟她曬媽。
所謂男人至死是少年,就是男人怎麼也長不大。不隻夏萬輝,陳寄北也一樣。
新廠一遷,陳寄北來接她更方便了。有一天廠裡有事,她耽誤了會兒才跟幾個年輕車間主任一起出來,男人還認真提了建議:“我覺得你們廠可以隻招女同志。”
並列舉這麼做的好處若幹,說得還挺像那麼回事。
如果他沒總盯著那幾個年輕主任看的話。
夏芍也不知道都老夫老妻了,他哪來那麼大危機感,最近連身材都注意上了,怕有啤酒肚。
她隻是問男人:“今天承冬和半夏都打電話,祝咱倆結婚二十周年快樂,你跟他們說的?”
陳寄北沒說話。
但沒否認就是承認了,夏芍看著,忍不住摸了摸胸前。
那裡有一個玉質的掛牌,是陳寄北早上給她戴上的。
在玉料上刻東西,和在木料上刻東西還是不一樣的,也不知道他刻了多久。
夏芍眉眼彎起來,“晚上別回家吃了,去飯店,吃完一起去看電影。”
結婚二十年,他們連一次正經的約會都沒有過,但好像又不是那麼重要了。他們給過彼此最美好的年華,最默契的陪伴,還將一直給下去,直到歲月盡頭。
兩人回家說了聲,夏芍又提起承冬的電話,“他跟我說他想學計算機。”
計算機啊,多麼熟悉又久遠的名字。
夏芍還以為要到自己老了,家用計算機開始普及,自己才能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沒想到承冬學的明明是數學,兜兜轉轉在大學讀了近一年後,竟然愛上了計算機。
是不是有些東西,冥冥中自然有其緣分在的?
夏芍眼底有些懷念,笑著問陳寄北:“計算機你知道嗎?”
陳寄北注視著她的笑顏,“沒聽說過,不過我可以知道。”
“那承冬要去學這個,你沒意見吧?”
“我什麼時候幹涉過他們的選擇?”
這麼多年了,陳寄北始終有些寵孩子。比起卷孩子,他卷的從來都是自己。
如今家裡條件好了,日子其實還是那個日子。隻是他們每個人都有了更多的底氣,去走自己想走的路,做自己想做的事,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夏芍就沒再問,誰知吃完飯出來,竟然碰到一對夫妻在街邊吵架。
二十年過去,李來娣早已從當初那個處處針對夏芍的小姑娘,變成了個眉心皺紋深刻的中年女人。因為人生際遇,她明明比夏芍小四歲,看著卻更顯老。
當初結婚的時候有多風光,她這些年的婚後生活就有多難過。
女兒早產,身體一直不好,三天兩頭就要生病,她自己也沒再有過。
李常順下放後鬱結於心,沒幾年人就沒了,田翠芬也沒能熬到那十年結束。隻有李寶生回到了江城,靠打零工為生,身上再也沒有了原主記憶中的清秀溫和。
李來娣為什麼會跟石科長爭吵,理由也很簡單——石科長退休,讓自己的小兒子接了班。
他大兒子大閨女都因為在本地結婚,不得不留在了農村。可隻有一個全民工,他也要留給前妻生的兒子,他們的女兒算什麼?
她跟了他這麼多年又算什麼?
李來娣再看向石科長,眼裡早沒了當初的幸福和期待,隻剩下恨。
隻是這些都和夏芍沒什麼關系,她和陳寄北直接從看熱鬧的人群後穿了過去。
沒想到李來娣那樣歇斯底裡,竟然看到了他們,追上來叫他們站住。
兩人都沒理,她就喊陳寄北:“你以為她是真心跟你過的嗎?她就是看上你表哥有錢!不然她怎麼明知道你是街溜子,還願意嫁給你?”
這一喊,陳寄北終於回頭了,說出來的卻是:“那我也願意。”
李來娣一怔。
陳寄北就那樣望著她,“就算是為了錢,我也慶幸自己能遇到她,讓她看看我。”
李來娣整個人都愣住了,“我不信……我不相信!”
男人已經不再看她,轉頭繼續和夏芍並肩而行。
夏芍也沒看她,目光隻是望著男人,“你就不好奇,當初我到底為什麼願意跟你結婚?”
“為什麼都好。”陳寄北斂眸,神色十分平和。
夏芍卻偏要說給他聽,“因為那天劉大軍盯著我看,你借口要出去抽煙,幫我擋住了。”
那個時候她就知道,這男人不管看起來多冷多尖銳,內裡都是暖的。
一個會不著痕跡保護女性的男人,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
不知不覺間,兩人走到了當初相親時走過的那條路,隻是這一次,陳寄北緊緊牽住了夏芍的手。!
第149章 番外1
剛下飛機就是會,從會議室出來,陳寄北忍不住扶了下辦公桌。
“您要不要回去歇歇?”見他臉色不好,秘書放下文件,輕聲問。
陳寄北看了下表,“還有半個小時,我躺會兒,澤濤來了你叫我。”
辦公室裡就有沙發,他忙起來常常不回家,秘書應聲退了出去,關好門卻搖了搖頭。
他們這位老板,有錢、英俊,才四十幾歲就坐擁數十億身家,誰看了不羨慕。可過得也的確不是人過的日子,一個禮拜有七天都在工作,別說娛樂,睡眠時間都少得可憐。
公司裡常有人私下議論,他賺那麼多錢到底是為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