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面包班茶餘飯後最大的八卦全來自於李來娣和石科長。
先是李常順和田翠芬找上了石科長,讓他給自己一個說法。石科長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把老兩口哄回去了,沒過幾天,還傳出了兩家訂婚的消息。
接著石家幾個孩子聽說要被送走,大鬧了一場,石家大丫頭還帶著兩個弟弟去她媽墳前哭了一通。
大冷的天,山上雪有人膝蓋那麼高,石科長最小的兒子才四歲,被姐姐背在背上。路上誰看了不得說一聲孩子可憐,說完誰又不帶上一句李家不做人。
李常順和田翠芬都氣死了,隻有李來娣,堅信著石科長一定會把孩子送走,臉上依舊甜蜜。
這事兒還沒個結果,酒廠那邊有消息傳來,借調陳寄北這事兒他們拒絕了。
“他們今年不是要修桶嗎?也說了會考慮,怎麼又不借了?”劉主任皺眉。
聽那邊總沒個動靜,胡副主任今天特地去問了下,臉色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氣的,有些發青,“他們嫌小陳太年輕了,怕小陳幹不好,浪費了他們的橡木。”
食品廠做桶用的是一種松木,重量輕又耐腐爛,做出來的木桶十年八年都不會壞。
這種松木自然沒有酒廠用的橡木貴,可張嘴就是怕浪費他們的木料,也太埋汰人了。好像食品廠自己培養不起人,故意把不成手的送去他們那,拿他們的木料練手。
而且陳寄北剛剛從土產公司借調回來,修的就是這種圓肚子木桶,他們又不是不知道。
“他們這是今年不準備修了?”劉主任聽了臉色也不好。
“哪能啊?”胡副主任冷笑,“人家廠有錢,特地從省城的啤酒廠請了個木匠回來。說是那人師父專門做圓肚子木桶的,他跟著學了好幾年,手把比老馬還強。”
酒廠這是不僅沒看上陳寄北,連馬四全這個老師傅都看不上。
從省城請人可不比在江城本地借調,光補助費就得花一大筆,何況還有工資。
當然錢是人家酒廠的,人家愛怎麼花怎麼花。隻是這樣一來,食品廠要想把陳寄北借調出去,就得另找地方了,還得去附近其他兩個市找,平添許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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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品廠這邊還沒想好怎麼跟陳寄北說,酒廠那邊倒是有人先出來說了。
說食品廠自己有矛盾處理不好,想把人丟去他們酒廠,拿誰當冤大頭呢?
消息一傳出來,木匠房剛有好轉的氣氛迅速冷下來,尤其是馬四全,狀態重新變得緊繃。
馬小寶原本也松了口氣,聽到消息,又不得不每天強撐著起來鍛煉。雖說陳寄北沒再動過手,可待他也沒客氣過,每次看到陳寄北那張冷臉,他都更不想來食品廠了。
夏芍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剛換上找孫清鑲過毛領的條絨棉鞋。
新做的棉褲蓬松又厚實,雖然容易顯胖,可夏芍個子高,骨架又小,看著並不如何臃腫。棉褲下隻露出一點兔子毛,等她坐下來,才能看到毛領,好看又暖和。
不僅鞋口,棉衣的領子也被她鑲了一圈。本就是小立領,這麼一鑲立即襯得她俏臉愈發精致雪白。
郭姐一看就笑道:“完了,這下山上的野兔子該遭殃了。”
說著又仔細看她是怎麼做的,“回頭我也去土產買點皮毛,給我家那幾個孩子鑲上。一個個皮猴似的到處跑,天天回來鞋都是湿的,不在炕上烘烘第二天根本沒法穿。”
除了山貨,土產也收皮毛,隻不過賣往外地的多,留在本地的少。
牛亮就是這時候進來的,進門頓了頓,才跟夏芍說起酒廠的事。
“這酒廠有毛病吧?不借就不借,到處嚷嚷啥?”郭姐聽了不快。
夏芍也蹙了蹙眉,晚上下班,不由打量了下陳寄北的神色。
十一月底的天愈發短了,四點半走出去,黑沉沉的天色就已經要靠路燈和手電筒維持光亮。陳寄北帽沿壓著,隻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一雙比夜色更加深邃的眼睛。
見夏芍打量,他側眸望來,“怎麼了?”
“圓肚子的木桶你做出來了嗎?”夏芍問得直接。
男人聞言斂了眸,沒說什麼,轉身上車,把她的手揣進自己棉衣的口袋裡。
夏芍看他情緒不高,猜測他應該也聽說了,沒再說什麼。
東北冬天冷,一張嘴就灌一肚子涼風,也不適合說話,尤其是騎車的時候。
兩人一路沉默著回到家,陳寄北又去抱了柴把炕燒上,才洗手進屋,摘了帽子。
“你問我那個桶,”還未熱起的室內他聲音比空氣更涼,“我已經做出來了。!
第72章 蘋果醋
東西陳寄北是當著夏芍的面裝的。
打好的木葉側面打三個孔,以小木棍相連,接著裝底裝蓋,箍上竹箍。
做好的圓肚子木桶足有80工分高,上下蓋直徑60工分,中間粗,兩邊細。夏芍圍著轉了一圈,又拍了拍,感覺還挺結實,“你什麼時候做出來的?”
“剛做出來。”陳寄北把她抱到了木桶上。
夏芍一開始還有些緊繃,稍微動了動,發現這桶不僅結實,還很穩當,又放了心。
陳寄北個子高,夏芍雖然不矮,平日和他站在一起,也隻到他下巴那裡。這麼一坐倒是高出來一大截,隻要微微仰起頭,就能和男人烏黑的眼眸對個正著。
夏芍幹脆不急著下去了,兩手向後支在木桶上,“大概多長時間能做出來一個?”
“兩天半吧。”陳寄北皺了皺眉,“做得還不太熟練。”
別看三十塊錢好像很多,接近一個月的工資了,買回的木料滿打滿算也就能做兩個半桶。陳寄北用料已經很省了,夏芍後來還抽錢幫他又定了一回料,也遠不到讓他手熟的程度。
見男人眼簾低垂著,夏芍安慰他:“我聽說馬師傅做一個桶也要兩天,他那個還比你這個簡單呢。能做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能做出來,就已經很不錯了。”
這種直白的誇獎大概很少能聽到,男人抿了抿唇,“嗯。”
過了會兒,又低頭在她唇上碰了碰,黑眸直視著她,像是在無聲回應她的安慰和鼓勵。
這男人雖然不長嘴,有時候一些小動作還挺可愛的。
夏芍抬腳在他膝蓋窩勾了勾,眼睛水盈盈彎起個弧度,“桶咱們雖然做出來了,可總不能去其他單位毛遂自薦吧?顯得太主動了,自薦了人家也未必會相信。”
如果陳寄北隻是想換個工作,一開始被打壓,他就可以找陸澤同幫他換。
可他這人驕傲,絕不會開口麻煩陸澤同。他要走,就得憑自己的本事走。
夏芍是他老婆,不僅希望他憑自己的本事走,還希望他走得風風光光,“最好能讓人主動來廠子要你,讓那些欺壓過你瞧不起過你的人都看看,咱有的是人要,還不稀罕在這待呢。”
這話一口一個咱們,全是在為陳寄北著想,陳寄北忍不住傾身抱住了她,“嗯。”
隻是怎麼讓其他單位主動要人,這就是個問題了。
夏芍琢磨著,“咱們得想個辦法,不動聲色把你能做圓肚子木桶的消息放出去。光耳聽為虛還不行,最好眼見為實,這樣有需要的單位自己就會找上來。”
見她思索起來,陳寄北頓了頓,“你說我做個小號的木桶,裝點東西送給徐副經理怎麼樣?”
夏芍的眼睛就如黑夜中的星子一樣亮了起來,“好主意!你走的時候,是他做主送了你十斤蜂蜜。咱們回送,也隻說謝謝他的照顧就行了。他又不傻,不可能注意不到裝東西的木桶,到時候自然會知道你已經可以做圓肚子木桶了,比說什麼都直觀有用。”
夏芍捧住男人的臉,身體後仰笑盈盈看著他,“小同志挺精明的嘛。”
平時又冷又尖銳,看著一點都不好相處,還以為他真不懂人情世故呢。
可一個未來能白手起家成為首富的人,怎麼可能真不懂人情世故?
隻是不知道原書中的他是怎麼變成那個溫和穩重的大佬的?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和事業的打拼一點點磨去了稜角,還是經歷了什麼,讓他收斂起全部的尖銳?
纖細的手指柔軟、滑嫩,還帶著一點護手脂的清香,淡淡縈繞在鼻端。
陳寄北忍不住拿下她的手放在自己頸後,低頭在她唇瓣上細細摩挲,“你說送點什麼?”
他問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正經,手卻沿著夏芍毛衣的下擺探了進去。
“我看送酒最好……”夏芍剛說了個頭,就被粗糙、溫熱還帶著點薄繭的指腹摸到了腰窩,忍不住把頭抵在男人肩上扭了一下,“你別鬧!我還沒說完呢!”
怕她從桶上掉下來,陳寄北沒再動,手卻默默把人摟緊了。
夏芍靠在他胸前緩了會兒,坐直身,“不過送酒太常見,家裡有蘋果,還可以做點蘋果醋。”
送什麼無所謂,最主要的是能不動聲色把木桶送過去。
陳寄北沒有意見,“你做主就行。”低頭又在她唇上吻了下。
夏芍最近算是發現了,每次出了點什麼事,心情低落,這男人就會變得格外粘人。
他也不說,就低垂著眼簾不時挨兩下,像個求撫摸求安慰的大狗。每到這個時候,夏芍總是忍不住心軟,由著他挨,有時候還會主動抱抱他,摸摸他的頭。
誰叫這男人放在她前世,也就是個上大學的年紀,誰叫他還比她這具身體小一歲。
然後挨著挨著,男人的吻就像這剛燒起炕的屋內一樣開始升溫。
這回夏芍踩剎車了,一口啃在男人嘴唇上,“還沒吃飯呢。”
陳寄北被她推著不得不退開少許,一雙漆黑的眸子就定定看著她,唇抿起,顯然不太情願。
想想酒廠那件破事,夏芍抬手摸摸他發頂,“等晚上的。”
這就是承諾了,男人聞言,抿緊的薄唇總算放松少許,隻是依舊沒放開人,就這麼默不作聲抱著。直到夏芍第二次推他,他才松了手,放夏芍去做飯。
之前漬的酸菜還不到時候,倒是辣白菜已經可以吃了。
夏芍本就會做辣椒醬,沒有直接塗抹辣椒面,而是調成醬均勻地抹在每一片葉子上。做好的辣白菜被染成了淡淡的橙紅色,鹹辣爽口,細品還有蘋果的甜香。
夏芍又炒了個熱菜,兩口子吃完飯刷完碗,已經六點多了。
既然有了主意,陳寄北沒再耽擱,飯後就切了幾塊木料,研究怎麼等比例縮小。這個做起來比大號的木桶還要細致,直到他開始收拾工具,也隻做出了兩片木葉。
“才七點半?”夏芍抬頭看了眼小座鍾。
話剛說完,就發現男人眼也不眨看著她,黑眸幽深,眸底隱有暗火。
夏芍想起來了,隻是依舊有些無語,“是不是太早了?”
陳寄北沒說話,就那麼看著她,見她半晌沒有表態,又垂眸把工具拿了出來。隻是那動作怎麼看怎麼有點磨蹭,完全不像平日那般幹淨利落又有條不紊。
夏芍在心裡嘆了口氣,放下連環畫,“洗漱睡覺吧。”
原本還有點磨蹭的動作倏然變快,沒到八點,男人已經熄了燈,鑽進了她的被窩,“媳婦兒。”
自從捅破最後那層窗戶紙,他就喜歡跟夏芍在同一個被窩裡面睡,尤其是事後,鑽的還通常都是夏芍的被窩。他自己的要麼闲置在一旁,要麼就蓋在夏芍的被子上面。
夏芍有些無奈,“明年找人換點布票棉花票,做個大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