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寄北眼睜睜看著夏芍掏出二十八塊錢,買了兩個小號毛巾被,“郵局離這不遠,咱們這就去把東西郵了。也不知道表哥哪天結婚,來不來得及?”
走到二樓又買了包奶粉,“明天再郵也行,正好家裡還有花生,做點牛軋糖給表哥當喜糖。”
陳寄北沒說話,他也不是很想說話。
兩人繼續下樓,走到樓梯轉角,夏芍卻突然停住了。
陳寄北下了幾階臺階,才發現她沒跟上來,回頭看她一眼,夏芍還看著窗外沒有察覺。
陳寄北幹脆轉身回去,“怎……”
一個字才出口,夏芍立即豎起食指,“噓!”皺眉拉著他,鬼鬼祟祟躲到了窗邊的牆後。
隔著薄薄一層布料,那隻小手又軟又輕,陳寄北愣了下,才順著她的視線往窗外看去。
然後隻一眼,他也皺起了眉。
第32章 牛軋糖 那麼普通,卻那麼自信
夏芍和陳寄北走的這個樓梯在百貨商店東南角, 窗外就是百貨商店後面的居民區。
從他們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一戶人家門開著,門裡面,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撸著袖子劈柴。
陳寄北望了夏芍一眼, 輕聲:“李寶生?”
夏芍擰眉點頭。
重點不是李寶生,也不是李寶生在劈柴, 而是這裡顯然不是李寶生或者李常順家。站在李寶生身邊跟他說話的姑娘尖下巴細身段兒, 顯然也不是李寶生懷孕七個多月的妻子程文華。
因為離得近,還能聽到那姑娘輕聲細語說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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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虧有你寶生哥,我跟我媽才搬過來,連個能幫把手的人都沒有。”
李寶生顯然累得有點喘, 動作卻沒停, “沒事, 你以後有什麼活就找我, 順手的事。”
“寶生哥你歇會兒,喝口水吧。”尖下巴姑娘給他端來了一杯水。
李寶生放下斧子,接過來喝了, “你看劈這些夠不夠?”
尖下巴姑娘蹙著眉看了眼,“好像不太夠,我怕過兩天下雨, 就沒法劈了。”
“那我再幫你劈點。”李寶生把杯子還給她。
尖下巴姑娘接過, 又抬起衣袖幫李寶生擦了擦汗,“沒事, 不著急,寶生哥你多歇一會兒。”
“我劈柴,你都沒幫我擦過汗。”陳寄北睨了夏芍一眼。
“也沒倒過水。”又一眼。
“也沒叫過我寄北哥。”再一眼,這回幹脆連視線都不收回去了。
下面那兩人一看關系就不太對, 夏芍正皺眉呢,被他三連問,人都懵了。
“你不覺得起雞皮疙瘩嗎?”她下意識說了句,說完又覺得不對,“我比你還大一歲,叫什麼哥?”
這回陳寄北頓了下,下巴指窗外,“你是不是也叫他寶生哥?”
男人嗤了聲,語氣譏嘲,“你倆以前在老家,也是這麼相處的?”
夏芍牙疼了,“我都另結婚了,你怎麼還抓著綠帽子這事兒嘲笑我?”
他那是嘲笑她戴綠帽子嗎?他明明是……
明明是什麼,陳寄北又說不太出來,幹脆抿住唇,不說話了。
不過他平時話少,剛才這一長串絕對是透支份額了。
這還真是要麼不開口,一開口難聽的就比好聽的多,夏芍無奈,“我就是跟他訂了個娃娃親,又不是喜歡他,真沒把這個綠帽子當回事,你不用總提。”
能大大方方說喜歡不喜歡的,也就夏芍了。
陳寄北看她一眼,“你怎麼什麼都掛在嘴邊?”神色卻沒有剛才那麼冷沉了。
夏芍沒注意,因為李寶生剛好朝這邊抬了下頭,她怕被看見,趕緊縮回了牆後。
陳寄北都沒反應過來,她就軟軟貼了上來,發間門還有很清新的皂角香。
夏芍屬於那種天生的美人,皮膚白,發質也好,一點不見營養不良的枯黃,養得黑油油的。額前幾縷蓬松的空氣劉海,襯得一張臉隻有巴掌大,又乖巧又溫柔。
陳寄北目光不覺被吸引,落在她小巧圓潤的耳垂上。
夏芍卻隻貼了他一下,就又探出頭,“走吧,他又開始幹活了。”
原主認識李寶生那麼多年,也沒見他這麼勤快過,估計連拿兒子當寶的李常順和田翠芬都沒見過。
“你說這事兒要不要告訴程文華?”夏芍走出幾步,發現陳寄北沒跟上來,又回頭,“怎麼了?”
男人還靠在牆邊,見她回頭,才低眸拍了拍身上蹭到的白灰,“沒怎麼。”一邊沿著樓梯往下走,一邊漫不經心問:“你說的程文華,是李寶生媳婦兒?”
“嗯,蔬菜副食商店程經理的女兒。”
“你跟她很熟?”陳寄北看了夏芍一眼,似乎是有些搞不懂。
“不熟。”夏芍很坦然,“我就是覺得她人不錯,不想她被蒙在鼓裡。”
“那她要是願意被蒙在鼓裡呢?”
她和李寶生那還隻是毀婚,李寶生這次可是疑似婚內出軌,還有人會願意被蒙在鼓裡?
夏芍想不通,抬頭看了看陳寄北。
上次碰到有人家暴也是,這個男人似乎對在婚姻中處於弱勢的女方是否會反抗,持一種悲觀態度。
不過事實證明,他上次還的確說對了。想想程文華還懷著孕,再有兩個月就生了,李寶生和那尖下巴姑娘又隻是曖昧,還沒有實質性證據,夏芍沒再說話。
兩人回到家,剛進門洞,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滷水味。
夏芍看了眼天色,沒錯穿過來久了她也大概會看點天色了,這個時間門不早不晚,孫清家吃的是哪頓飯?
結果一進門就看到孫清搬著個小板凳坐在小鍋邊撈啊撈,聽到動靜,還下意識把碗藏了下。
這動作……怎麼這麼像偷吃呢?
夏芍有點無語,孫清察覺是她和陳寄北,也有些尷尬,“你倆回來了?”
“嗯,剛去買了點東西。”
毛毯和毛巾被陳寄北已經拎進去了,夏芍手裡拿著袋奶粉,正要進屋,孫清壓低聲音又道:“我就是想試試還能往裡下什麼,不是聞到味兒覺得香,背著你姜哥偷吃。”
夏芍:“……”
夏芍覺得吃了就吃了,大可不必此地無銀三百兩,“我知道。”
管夏芍信沒信,反正她不是多話的人,孫清放下心,又從鍋裡撈了一塊蘑菇。
現代做牛軋糖喜歡用棉花糖,但棉花糖做的牛軋糖過甜還粘牙,不如老式用麥芽糖做的好。
夏芍這兩樣都沒有,隻能用白糖代替。不過她買的奶粉本來就是甜奶粉,也不需要太多糖。
花生下鍋幹炒,炒熟了搓掉皮,拿擀面杖擀成大塊的花生碎。接著熬糖漿,打發蛋白,一點點把糖漿加到蛋白裡攪勻,加奶粉攪拌至看不到幹粉,最後才放花生碎。
攪拌到後來,夏芍實在攪不動了,陳寄北還接手幫她攪了會兒。
打蛋白剩下的蛋黃夏芍也沒浪費,加糖加油做了一小份三不沾。
這東西本就是大廚們怕剩下的蛋黃浪費,研究出來的,特別費油,夏芍也沒法做太多。陳寄北估計也是覺得費油,一開始還皺著眉頭,隻吃了一口,就悶不吭聲把剩下的吃完了。
夏芍記得他好像愛吃甜的,“牛軋糖我給你留點?”
“你做主就行。”
懂了,翻譯過來就是:我愛吃,你給我留著。
於是糖漿用擀面杖壓好,放進地窖裡冷卻。等徹底冷透了,夏芍拿刀切成了手指那麼粗的方條,一部分去單位要了點油紙包了,準備郵給陸澤同,一部分留著自己吃。
夏芍蛋白打發的剛剛好,冷透了的牛軋糖一點都不軟,切邊角的時候孫清還跟著吃了兩塊。
一口下去先是濃濃的奶甜香,咀嚼幾下,花生的香味又和奶香混合在了一起,越嚼越好吃。
“這個好,比商店賣的大白兔奶糖還好吃!”孫清瞪大眼睛驚嘆。
她長得並不如何漂亮,但性子爽利,表情也生動,看得夏芍直笑,“你還吃過大白兔?”
孫清一點不臉紅,“沒吃過,好歹也看過。”
第一塊大白兔奶糖是59年生產出來的,江城也有賣,但很貴,少說要五六分錢一塊。
相比之下橘子瓣糖就便宜多了,一分錢兩塊,連糖紙都沒有,五顏六色裝在一個大玻璃罐子裡。罐子肚子很大,開口朝著櫃臺內側,隻有服務員能伸手進去抓。
這種糖塊食品廠就有生產,就是糖加一點食用色素做的。味道嘛,隻能說這年代有糖吃就很不錯了。
自從周小梅走了,面包班效率又提升了一點,下午四點多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因為周小梅的事情,周雪琴還被上面訓了一頓,要沒有夏芍表現得好,還會被訓得更兇。因此她最近消停了不少,沒再整幺蛾子,夏芍也就提前下班,去郵毛毯和糖。
沒想到還沒到郵局,她又碰到了李寶生和那個姑娘。
李寶生扛著兩個大牛皮紙糧袋子,天還沒太熱,他倒是累得臉通紅,臉上、脖子上也全是汗。
實在扛不動了,他把袋子放在路邊歇歇。
那尖下巴姑娘在旁邊,趕忙噓寒問暖,“寶生哥你歇口氣,我去給你買根冰棍兒。”
“我去。”李寶生哪能讓她掏錢,趕緊進了路邊的商店。
郵局附近也有蔬菜副食商店,不過論地段論規模,都遠不及程文華父親所在那個。不多會兒李寶生重新出來,三分錢一根的冰棍買了兩根,一根自己吃,一根遞給了那姑娘。
“已經麻煩寶生哥幫我扛糧食了,哪能再要寶生哥的冰棍兒?”
尖下巴姑娘嘴上不好意思,到手的冰棍卻沒推回去,打開秀秀氣氣咬了一口。
似乎是覺得好吃,她眉眼彎彎,猶豫了下,輕聲問:“寶生哥平時也會給嫂子買冰棍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