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學什麼都是一看就會,寫字桌也做得像模像樣,已經能拼上一半了,竟然不會殺雞?
被那雙驚詫的眼睛望著,陳寄北正要再次提刀,手裡的小公雞突然奮力一撲騰。
幹嘛呢!幹嘛呢!
要殺就殺,不殺就別嚇唬雞,拿個刀在那比劃半天,講不講武德?
這下好了,兩口子還要抓雞,滿院子都是小公雞尖銳的嘶鳴。
後來還是孫清買完菜從外面回來,一籃子把雞扣住了,“你們要是不會弄,我來。”
夏芍頭頂上還落著根雞毛,笑得尷尬,“那就麻煩孫姐了。”
她以前買雞,都是店家收拾好的。陳寄北看這樣也不會弄,不找人幫忙,今晚就不用吃了。
孫清那是真彪悍,揪住雞在雞脖子上拔了幾根毛,手起刀落,一刀將小公雞脖子抹了。
拿碗放好血,她拎起雞,“你這是要做什麼?用不用我幫你處理了?”
“準備做滷味。”夏芍說。
“滷味?”
“嗯。孫姐家要是有雞蛋、海帶、土豆、幹豆腐,也可以放進來一起煮。”
姜百勝回來的時候,雞骨架和料包已經下鍋了,鍋裡咕嘟咕嘟冒著熱氣,香飄四溢。
他站在門口聞了會兒,又聞了會兒,花了好大的意志力才屏住了呼吸。
進屋正準備戴口罩,卻發現孫清今天什麼都沒戴,飯也沒做好,隻低頭收拾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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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
他給孫清使眼色。
孫清立馬眉毛眼睛全彎了起來,“小夏在做滷味,說咱們要是有食材,也可以一起煮。”
姜百勝一聽,也不戴口罩了,“什麼時候開飯?”
“滷水得多煮一段時間,你要是餓了可以先墊點。”
你怎麼不墊?
姜百勝看她一眼,沒說話,餓著肚子去院子裡劈柴去了。
院子裡也到處都是滷水香,他聞啊聞,聞啊聞,天都黑了才聽那邊夏芍道:“滷水煮好了。”
見孫清準備的食材不少,夏芍幹脆把滷水分了她一半,“這個能用很多次,要吃的時候把食材下進去,開鍋煮一陣兒,關火在泡在裡面入一會兒味兒就行。”
孫清一邊記,一邊點頭,怕忘了,還回屋拿了個小本本。
夏芍做滷味,主要是為了帶飯方便。滷好了碼在飯盒裡,有葷有素,稍微熱一下就能吃。
她覺得這年代調味料有點少,滷出來味道莫得靈魂,孫清和姜百勝卻覺得好吃得不得了。
海帶軟嫩入味,土豆片還帶著微脆的口感,外表滷上顏色的雞蛋咬上一口,蛋黃裡都是香。
晚上拉了燈,孫清竟然打了個飽嗝,“小夏這手藝,能去飯店當大廚了吧?”
姜百勝說:“我去國營飯店吃過,還沒她做得好吃。”
“真的?”
“嗯。”
“你說小夏這手藝是跟誰學的?再這麼吃下去,咱們這個月糧食都不夠了。”
姜百勝有正式工作,一個月四十多斤糧食;孫清沒工作,隻有二十七斤半,還得響應號召,節約半斤。隻是以前還能堅持著過,今晚卻吃了以前兩倍的飯量。
“改天你去小市場,買點苞米粒回來推吧。”姜百勝說。
城裡吃供應糧,月月就那麼多,倒是附近農村有人偷著開小片荒,種一點糧食。
誰家裡孩子多,尤其是養了一群半大小子,糧食不夠吃,就會去小市場買這種苞米粒。買回來放在炕上烘幹,然後上磨推,一斤苞米粒也就能出個六到八兩的苞米面。
“是不是太貴了?三毛錢一斤呢。”孫清猶豫。
“沒事,我這個月漲工資。”姜百勝說完,頓了頓,“多吃點,也好要孩子。”
孫清不說話了。
結婚三年了還沒孩子,雖說之前有兩年半都是三年困難時期,可她壓力還是很大。
姜百勝父母早亡,倒是沒公公婆婆來催她,老家卻有一大幫子親戚,羨慕這邊的好日子。
前兩個月老家來信,還問姜百勝她是不是不能生,不能生家裡有品性不錯的侄子,可以過繼給他們。姜百勝什麼都沒跟她說,以為她不知道,其實那信她早偷看過了。
見孫清不吭聲,姜百勝趕忙又道:“我也不是催,就是吃得飽,身體也能更好。”
“我知道。”孫清悶悶道:“要不我還是聽媽的,去找大夫看看?”
“看什麼看?之前不是看過了嗎?說咱倆都沒問題,沒孩子是緣分不到。再看就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偏方了,我在公安局,可沒少見人吃偏方吃壞了來報案。”
這回孫清又沉默了會兒,“鹿鞭泡酒呢?”
姜百勝一頭問號。
孫清:“咱們沒孩子,也可能是不夠努力。你看對門小陳,炕都塌兩個了。”
姜百勝:“……”
—
做滷味耗費的時間長,夏芍這頓也吃得很晚。
吃完陳寄北打開地窖,沿著梯子下去,把裝滷水的盆放進了地窖裡。
地窖冬暖夏涼,四周還被他打了幾個木架,擺得整整齊齊,可以放不少東西。
夏芍一個心事解決,幾乎沾枕頭就著,因為第二天休息,還難得睡了個懶覺。
這年頭唯一不好的就是沒有雙休日,每個星期隻休一天。不過夏芍上輩子學的是計算機,幹的是996,也沒有雙休日這種奢侈的東西,平時那六天還累得要死。
吃完早飯,她把被單褥單扯下來泡進了盆裡,準備跟陳寄北去趟百貨商店。
陸澤同即將再婚的事,陳寄北已經跟她說了。
當初她和陳寄北結婚,陸澤同忙裡忙外,還給他們送了一輛自行車,一臺小座鍾。陸澤同剛在省城安頓好,回頭又給她和陳寄北捎來一條布拉吉,一套男士成衣。
陸澤同說是婚事不辦,她和陳寄北也未必有時間去,但不能連點表示都沒有。
“表哥是淨身出戶,手裡也沒多少錢,天快熱了,給他和新嫂子買床毛毯吧。”
一邊走,夏芍一邊商量陳寄北。
“你做主就行。”陳寄北沒有意見,“錢要是夠,咱們也買條毛巾被。”
天越來越熱,再蓋大厚被就不那麼合適了。
不過一條純羊毛的毯子少說要近一百,就連羊毛摻雜著腈綸的,也要幾十塊。毛巾被就便宜多了,怕夏芍覺得寒酸,他頓了下,又低聲補充:“以後咱們再買。”
夏芍懂他的意思,“沒事,咱們兩個人上班呢,都會慢慢置辦齊全。”
日子是自己過的,要都想著要“三轉一響”,那都不用結婚了。而且就算是“三轉一響”,也沒法和她見過那些東西相比。
夏芍記得自己最開始想要的是什麼——一份工作。
現在工作有了,小座鍾有了,自行車有了,手表也有了,已經比她想的好多了。
陳寄北騎車背對著夏芍,看不到她的表情,卻從她的語氣裡聽到一片坦誠。
那坦誠讓陳寄北向來冷著的俊臉都柔和少許,“到了。”
為了有更多的款式可供挑選,兩人去的是擁有四層樓的百貨一商店,進門打聽了下直奔三樓。
純羊毛的毛毯果然很貴,大的一百二十五,小的單人的也要八十。不過料子絕對好,夏芍伸手摸了下,又柔軟又舒服,跟腈綸的絕對不是一個手感,樣式也漂亮。
她問陳寄北:“買一條大的還是兩條小的?”
如果是一般小夫妻結婚,夏芍肯定想也不想買大的,兩口子嘛,蓋一個就行。可陸澤同跟秦姐是半路夫妻,秦姐還帶著個兒子,再買一條,就要考慮下合不合適了。
果然陳寄北想也沒想,“買兩條吧。”又問:“咱們錢夠不夠?”
“夠,結婚那錢我還留著,現在花的都是你上個月的工資。”
夏芍挑了一對大紅色,上面印有漂亮大花的,讓售貨員包起來,160塊錢就這麼沒了。
接著買他們自己的毛巾被,夏芍看都沒看大的,直接開始挑小的,還拿起兩個花色問陳寄北:“你喜歡哪個?”
陳寄北拿著毛毯站在旁邊,抿抿唇,“怎麼不買大的?”
大的可是雙人的,夏芍一愣,“你覺得這個小了?”
不過陳寄北少說有一米八幾,一般的尺寸對他來說還真有點小。
夏芍不放心,拿起一條展開,在他身上比了比,“夠了,能蓋住腳。”
“我是說隻買一條。”陳寄北默了下,又道。
隻買一條,那他們就得蓋一條了啊。難道這男人舍己為人,準備隻給她一個人買?
夏芍覺得大可不必。
被她看著,陳寄北依舊面不改色,“買大的便宜,比兩個小的省十塊錢。咱們手裡錢不多,買完毛毯再買兩個毛巾被,下半個月就得勒著褲腰帶過。”
“沒事。”夏芍說,“我手裡還有李家趕的禮錢。”
陳寄北微愕,“多少?”
他以為頂多十塊八塊,結果夏芍一笑,說:“五十。”
陳寄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