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棠問:“你們幾個的容貌有沒有被淮陽王或者是他的手下看到過?”
陸義搖了搖頭道:“兩軍對壘時,我們都是有爐油抹臉,在東州時,也戴了假胡須易容,他們認不出我們……”
眠棠松了口氣道:“那你們緊張個什麼,且放松下來,待官兵們走了,你們再走就是了……”
可惜兄弟幾個跟官兵一直都是貓跟耗子的關系,隻要聽到“官兵”兩個字就松懈不下來,饒是眠棠這般寬慰,也緊繃著神經。
偏偏這些官兵似乎不走了的樣子,一直在這附近盤磨著馬匹,聲音似乎越來越吵的樣子。
眼看著有人是朝著這茅草屋子走來了,眠棠也忍不住走出去了看一看。
可是這一看,正看見了領頭的那個疾步走來的高大男子。
他的發髻看上去有些散亂,不知幾日沒有梳理了,幾绺頭發垂在臉側,更顯劍眉長目帶著一股莫名的肅殺之氣,而下巴更是胡茬點點,帶著莫名的滄桑感覺,倒是減了往常的儒雅謫仙氣息,卻平添了讓人怦然心動的男人味道。
眠棠一眼認出崔行舟,頓時像個歡實的兔兒,向他奔跑過去,可是跑到一半時,卻突然想起身後茅草屋子裡的人,又急急收住了腳兒。
可是崔行舟也看到了她,邁開長腿箭也似的衝了過來,一把便將柳眠棠緊緊擁入了懷裡。
這幾日來,那綏王倒是託人帶話,可大抵都是撇清關系,隻說眞州禍亂與他無關的屁話,似乎並不急著換人。
要不是後來他派出去的官兵前往鄉鎮核查有無可疑人員,找尋到了範虎和兩個姨娘他們,崔行舟還真以為綏王沉得住氣呢。
原來並非綏王拖延時間,而是他壓根就沒有抓到眠棠和母親。
可是排查了所有的鄉鎮,也不見眠棠他們,可見他們躲得可比姨娘他們隱蔽得多。
崔行舟怕夜長夢多,她們在外面再出什麼意外,也不等她們自己尋過來,便開始令人到處巡查。
今日來到此處時,崔行舟的人馬原本都要過去了,可是崔行舟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打獵時,路過此處,曾經發現一處隱蔽的歇腳避雨的地方,所以便勒住了馬匹,又回轉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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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真有收獲,正好看見柳眠棠從茅草屋子裡出來,她似乎清瘦了些,穿著一身的男裝,臉兒抹得跟髒貓兒一般,卻讓崔行舟看得眼眶發疼,心裡發熱,隻想將她狠狠地摟在懷裡,哪也不放她去。
此時茅草屋子裡的那幾個兄弟也看見自己的大當家被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子摟抱在懷。
陸全急了,隻想衝過去一拳幹翻無禮的登徒子,卻被碧草一把拉扯住道:“我們王爺跟縣主團聚,有你什麼事兒!別急火火地去討沒趣!”
陸全這才定睛去看,那個男人果然跟東州戰場上看到了那個穿著金甲的大帥很像。
隻是在戰場上,淮陽王有金甲護身,又戴著頭盔,樣貌看得不夠真切。現如今再看,竟然長得比那子瑜公子都俊美颀長,也要難怪能迷住大當家的,讓她不管不顧地要嫁給他……
陸義緊咬著嘴唇,看著眠棠露出無法遮掩的歡喜羞怯,仰頭專注地看著摟抱她的那個英俊男子。
那等子濃情蜜意的恩愛,是騙不了人的。
大當家的,似乎又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再說淮陽王,緊緊摟抱著自己的心肝寶貝,焐熱了好一會後,便抬頭看見了茅草屋子前站著的那幾個眼裡掛著殺氣的小子。
“他們是誰?”崔行舟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著他們道。
眠棠一臉鎮定地道:“是一群古道熱腸的大兄弟。我和碧草下山尋食物,遇到了無賴糾纏,是這幾位兄弟替我解圍,有一位還因為救下我受了傷,所以我方才替他縫補了傷口,剛上完藥,你就來了……”
崔行舟拉著她的手,來到了茅草屋子前。
柳眠棠立在崔行舟的身後,衝著“忠義兩全”瞪了瞪眼,嘴裡卻是溫溫柔柔道:“這位便是眞州淮陽王了,並非什麼歹人,爾等還不見禮?”
陸義木著臉,率先跪下道:“草民叩見王爺……”
其他的三兄弟也在柳眠棠的瞪視下低下頭,斂了鋒芒,跪下磕頭行禮。
崔行舟不動聲色地環視了一下屋子,隻見縫合肉皮的針線還在,藥酒的氣息彌漫,可見方才眠棠這個蹩腳郎中的確又行醫了。
他略問了問這幾人的籍貫,卻聽聞他們從小就流落街頭,一直靠乞討行走江湖為生,並無什麼落腳的戶籍。
眠棠適時插話道:“太妃正在山上洗漱,想來這會子也該收拾停當了,王爺快些去迎接太妃吧。她這些日子身子欠奉,很是擔驚受怕了一場呢……”
第92章
眠棠及時打岔,果然吸引了崔行舟的注意力。
淮陽王知道自己的母親膽小嬌弱,加上生了病,得快些接回去醫治才行。於是他也暫時管顧不得那四兄弟,徑直上山先接了母親再說。
楚太妃剛剛洗完了髒臉,又讓芳歇绾了頭發,總算是能見人了。待看見兒子時,那顆懸著的心也終於落了地,隻哽咽地抱著兒子哭。
崔行舟環視著山上簡陋的窩棚,鍋裡稀稠的米飯,眠棠隻帶了一件御寒的衣服,也盡給了母親鋪蓋。
他的心裡是一種百味雜陳,後怕、自責與憤恨交織在了一處。
想想自己年少從軍,這些年來,生死戰役不知經歷多少,可是朝廷卻是一朝利用了,未等卸磨就想殺驢。
現如今,新帝根基未穩,難以震懾四方妖魔。自己在前方浴血奮戰,像綏王之流卻罔顧天下社稷,趁他作戰之際,潛入眞州來偷襲他的家眷,用來拿捏勒索。
此番若不是眠棠機警,察覺到不對,及時帶人救出了母親,那麼自己此時必定要被困住手腳,受限於人……
此時他越過哭得哽咽的母親,看向那個正指揮著芳歇和碧草收拾東西的女人,她看上去依然纖瘦嬌軟,可是在最關鍵的時候,這般纖瘦的身板卻成了他最堅強的後盾……淮陽王生平第一次感謝上蒼,讓他能遇到這樣一個女子……
當崔行舟從範虎的嘴裡知道眠棠為了救出太妃,親自潛入冰涼的河水裡時,心裡隻如被鐵拳緊緊擰住了一般。
那水那麼涼,她受過傷的手腳……怎麼受得住?
隻是以後,他絕不會讓自己的女人如此以身涉險,也再不會甘為他人做嫁衣!
今日眞州之仇定然加倍報償……
想到這,崔行舟的心裡默默有了決定,便將母親和眠棠帶上馬車一道回轉眞州。
隻是這一路上,眠棠似乎疲累了一般,話語極少,隻靠在車窗邊,望著窗外的景物發呆,不知是不是還沉浸在這幾日的驚魂歷險之中……
崔行舟看著一旁的母親在搖曳的馬車裡睡著了,便伸出大掌握住了眠棠的。
她被他用力一握,倒是回轉了心神,抬頭問:“到王府了?”
崔行舟好笑地將她拉入懷裡,小聲道:“想什麼呢?還沒入城門呢。”
眠棠可不好說自己方才心裡所想,隻笑了笑,然後小心翼翼問:“東州的禍亂了結了嗎?”
崔行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雖然叛亂暫時平息,不過那個魯王負傷逃走,還沒又擒獲,不將這賊子拿住,我的心裡不夠安生……”
眠棠緊了緊嗓子,又道:“不過是群造反的泥腿子,借著飢荒生事,現在大勢已去,不過是喪家之犬,王爺將他們看得太厲害呢。”
崔行舟卻挑了挑眉道:“我派去的探子說,那些人似乎與陸文有關,他們曾就說陸文是死在我的手上……要為舊主報仇一類的。倒像是陸文與子瑜不是同一人……你現在還記不記得仰山上有個叫陸文的?”
眠棠的神色微變,一推崔行舟道:“你不是說不提子瑜,怎麼又提?我在仰山那些年的事情,半點都想不起來……”
崔行舟以為她惱著自己提起她先前的舊人子瑜,便低聲笑道:“是我不對,今夜跟你好好賠罪……”
說著緊緊摟住了她低聲道:“這些日子,想你想得骨頭都疼,回去之後我們便成親……”
可是眠棠此時的思緒,全然不在她以前也隱隱期待的婚禮上,隻過了一會,悶悶道:“若是那個陸文還活著,王爺會如何處置‘他’?”
聽到這,崔行舟的目光轉冷:“那廝若不是如今皇庭裡的那位……我自然要跟他細算一下以前的那些個舊賬……”
當初剿滅仰山匪亂時,陸文陰險狡詐,很是難纏。原本崔行舟都以為忘了的往事,倒是在這次東州剿匪,遭遇類似路數的時候,盡數給勾挑起來了。
若不是陸文舊部餘孽生事,他怎麼會離開眞州,讓母親和眠棠差點遇險呢?
想到這,崔行舟的眼睛裡都是騰騰殺氣。
眠棠熟悉極了崔行舟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平時的淮陽王基本是喜怒不行於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