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自己多事來此,招惹到了他,下次一定長記性,再不管他就是了。
依著大舅舅陸羨的意思,是立刻要走了。
但是崔行舟卻讓大舅舅停留幾日,待享受夠了幽州的溫泉和美食再走。
西北的的戰局已經發生了明顯變化。
林思月——也就是本名為淳月的王女正式得了大燕的敕封,成為蠻族部落的女單於。而阿骨扇被崔行舟的部下一路追擊逃到了雪山以北,早就不成氣候了。
崔行舟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便肅清了西北,一時戰功赫赫。按理應該回朝述職,並移交軍權。
可如今因為腿傷的緣故,他可以名正言順地在幽州療傷,享受近一年來難得的清闲。
如今雖然隻是二月初,可是幽州因為地處盆地,春天也來得格外溫潤暖和。幽州城外的斜坡上開了漫山遍野的蝴蝶花。
紫色渲染山坡,形成浩瀚的花海,引得成立許多的男女結伴而遊,遇到繁盛的花叢,便鋪展席子,席地而坐,飲著自帶的美酒冷食,欣賞春芳美好。
淮陽王乃微服前行,帶著的僕從雖多,但是也與那些結伴而行的富家子弟沒有什麼兩樣。
隻是他的腿傷還沒有好利索,依舊拄著拐杖。
遠遠看去,玉冠儒衫的翩翩俊美公子,卻走路顛簸,叫人看了著實心生遺憾。
而那位氣質不俗的公子旁邊,站立的那位白衫女子更是讓人移不開眼。
女子在春日裡多貪靚麗,喜歡穿豔麗的衣裙。可惜花色正好,衣裙太豔,反而顯不出明麗的感覺。
可是這白色立在一片淡紫的花海裡,卻恰到好處,加上人美腰細,烏發盤髻,回眸凝望時,觀者無不屏住呼吸,隻覺得花裡的精靈跳脫在了花海上了。
陸羨並沒有跟過去,而是坐在距離他倆不遠處的席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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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河邊的那一對,不知在說著什麼,隻見眠棠引得淮陽王一陣開懷大笑,可是外甥女好像還很生氣的樣子。
接下來,那淮陽王不甚符合禮教地伸手去拉眠棠的手,跟哄小孩一般來回搖晃著她的手臂。
陸羨看得心急,立刻站起來準備衝過去,分開二人。
可人還沒站起來,就被一旁的小廝莫如絆住了手腳:“哎呦,陸先生,剛給您燙好的酒,您趁熱喝了啊!”
陸羨急得說話都結巴了:“喝……喝……喝什麼喝!他……他拉……拉……”
莫如順著他的手看過去。此時王爺已經不拉柳小姐的手了,而是帶著她一起蹲在河岸邊,用一根樹枝在河灘上寫著什麼呢。
兩個人的頭挨得有些近,不知在竊竊私語著什麼,儼然是春日裡少男少女攜伴遊春定情的纏綿樣子。
莫如看了看,覺得那一對可真夠養眼的,又轉頭跟陸羨道:“說句不中聽的,當初在武寧關,要不是老先生你突然冒出來,我們王爺跟柳小姐好著呢。結果您一來,全都亂了套,您又招呼都不打,就將人悄悄地帶走了……給我們王爺晃閃得夜不能寐!虧得我們王爺是大才,定力足,能耐大,將蠻人打得是落荒而逃,不然的話,就憑你不聲不響帶走柳姑娘,攪得王爺心神大亂這一點,就能治你一個攪亂軍心之罪!”
陸羨太耿直,被莫如的話氣得一口氣沒上來,噎在那裡:“治……治……”
一旁的碧草聽了,可不幹了,立刻幫襯自家大爺道:“治你個大頭鬼!你們王爺都對我們家大爺客客氣氣的,你這小鬼兒倒做起筏子編排人來了!敢問莫爺,您現在是將軍還是元帥,開口閉口就是治人罪過?”
莫如不服氣,立刻跟碧草鬥嘴起來。
最後還是李媽媽臉色一沉,低聲道:“都像什麼話!再吵,都回去自領板子去!”這才止了他們的鬥嘴。
不過,這時陸羨再閃眼一瞧,那兩人已經走得甚遠了。他舉步走到方才的河沿便,正看見地上的龍飛鳳舞的一句詩:“昨夜幽夢未拾起,隻記孤燈映微光。重逢如隙亦短暫,顧盼他日燕成雙……”
那詩寫得可真夠纏綿!
陸羨年輕時可沒有作詩撩過小姑娘。可是他爹說過,酸臭文人最不要臉,本該是男女默默之情,都能明目張膽地寫出來,搞不好,還要弄個被人口口相傳的千古名句。
能寫下那等子酸話的,都不是什麼正經東西!
如今看來,他老人家何等的英明。可偏偏年輕小姑娘都吃這一套。
陸羨真是怕自家的外甥女,再次被會寫酸詩的淮陽王迷惑得暈頭轉向,一時耐不住他的纏,松口答應了給他做妾。
其實淮陽王也是有感而發,才在灘塗上寫詩的。以前表妹給他寫詩月下傳情時,他還一臉的不耐,想著哪有闲工夫醞釀這些個。
可現如今才發覺,自己寫起這等子傳情的情詩時,也可信手拈來。
可惜眠棠卻不領情,看了那詩後,反而不高興了起來。
“總是鼓著臉兒,都快成包子了,不是說好今日出遊隻想著些高興的事情,不提掃興的話嗎?”崔行舟拉著她的手,一邊走一邊說道。
其實眠棠生氣時,也很好看,河邊粼粼的水波閃動得她的臉兒也瑩瑩發亮,眉色都籠罩在光靈裡。
眠棠嘆了一口氣道:“鏢局子的事情太多,有許多要我親自處理,實在不能耽擱,還請王爺體諒,準了我和大舅舅明日就回去。”
崔行舟停頓下腳步道:“不是說好了,再留一段時間嗎?”
眠棠低頭,垂著眼皮道:“隻是你自己說罷了,我可沒有答應。”
崔行舟拉著長音道:“以前我每次要走的時候,你可都是千萬般的不舍,現如今是怎麼了?眼巴巴地要趕緊跟我分開……”
眠棠別過臉去,冷冷道:“以前人傻,被騙了也不知。如今又痴長了一歲,總不是一直傻乎乎的。王爺若是覺得不爽利,可再尋個,依著王爺的樣貌文採,盡可找著大把願意給您縫衣做飯,舉案齊眉的。”
崔行舟吸了一口氣,心知轉到這類話題上,自己毫無勝算可言,於是緩了口氣,輕輕拍著她的後背道:“好了,以前是我的不是,不該欺瞞著你。你既然要走,我也不多挽留了。反正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去西州……你什麼都不要想了,以後的一切,盡是由我安排。等咱們回了眞州的時候,一切都可著你高興……”
眠棠沒有說話,反正她是抵死都不會跟他回眞州的。他若還是存了娶她做妾的心思,以後也要有死心的一天。
第二天時,眠棠便跟大舅舅上了船去。可是跟武寧關的不告而別不同的是,這次是崔行舟親自將兩人送到了船塢頭處。
“這回子,我讓李媽媽跟著你回去。”崔行舟指了指一旁背著包裹的李媽媽道。
眠棠聽聞他要李媽媽跟來,立刻張嘴道:“不必了。陸家又不是沒有下人,我並不短缺人伺候。”
她如今明白了李媽媽就是崔行舟用來監視自己的耳目,所以老婆子做飯再好吃,她也不敢要!
可是崔行舟卻說:“不缺人伺候,你怎麼將自己養得那麼瘦?隔三差五想要吃李媽媽做的拿手菜,卻又嫌著你們陸府的廚子手藝不精。如今本尊跟你回去,你想吃什麼都能點。另外……想學些禮儀,也可讓媽媽盡心教你。姑娘家,總不能隻學拳腳,卻不通禮儀。”
眠棠聽到這,客氣地表示,自己就是個開鏢局的,跟下面的伙計們用茶盞吃茶都嫌著造作,用大碗牛飲才叫爽利。李媽媽教的那些禮儀一類,大約是小姐夫人們入茶會時用的。而她以後大約都用不上。
崔行舟看她又跟自己唱反調,不禁臉色一沉道:“總之,人是派給了你。若是不中意她,你就找人牙子發賣了她吧。”
淮陽王說這話時,李媽媽就站在一旁,隻端直了腰板,就算王爺說要將她賣給人牙子,那眉梢都沒有動一下。
當真是王府大嬤嬤的做派,寵辱不驚,風雨不亂!
隻是老媽子看向柳小姐的眼神幽幽,臉兒也黑黑的。
眠棠覺得李媽媽這麼大年歲了,受了驚嚇可不好,立刻轉頭跟她道:“王爺在說笑呢,我如何能賣了媽媽你……”
李媽媽規矩福禮道:“王爺說得極是,小姐若是覺得奴婢不夠忠心盡職,別說發賣,打死都是應該的!”
這將下人活活打死,應該也是那些個王侯高門的家傳絕學,李媽媽說得跟吃崩豆一般,嘎嘣酥脆。
這話聽得芳歇和碧草直縮脖子。
因為以前李媽媽訓她們的時候,不止一次說,就她們倆不長進做派,若是進的是王府侯宅,一早就被草席子卷著入了亂墳崗子了!
以前她們以為李媽媽是在說笑,現在才後知後覺品出,李媽媽說這話時,絕對帶著騰騰的殺氣。
想到黑臉婆子這次又要跟來,兩個小丫頭都有點哭喪臉。
接下來,淮陽王又是一陣不放心的叮囑。
最重要的是,收了他的回信的話,一定要及時回。像先前那般,連信都不收的行徑是絕對不能忍的!
等到好不容易上船後,陸羨看了看還站立在船塢頭沒有離去的淮陽王,心有餘悸地問眠棠:“你說,王爺能徹底撒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