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嘗到甜頭的崔行舟決定不點破,哄著眠棠看他的傷腿紅了眼圈。
就在這時,李媽媽端著一鍋香氣撲鼻的湯進來。這是李媽媽得了吩咐後,用用老姜,豬肚,胡椒和山藥熬煮成的,能夠祛寒,暖胃。
原以為是王爺要喝,可是李媽媽一路走來,看著路邊東倒西剛剛醒來的侍衛們,心裡也是一陣納悶。
待看到暖閣裡竟然有柳眠棠時,李媽媽還是唬了一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再想想方才聽聞說內院子裡的人都被迷藥放倒了的傳言,李媽媽許多未疼的腦殼又在隱隱作痛,隻忐忑著王爺要怎麼處置突然闖進來的柳姑娘。
沒想到,王爺似乎並不想興師問罪的樣子,隻哄著柳眠棠先喝暖湯驅散寒氣。
那驅寒湯有些發辣,不甚對眠棠的胃口,加上她心事重重,如何能喝下?王爺倒是有耐心,坐在她的身邊,單手擎著碗,跟哄孩子似的讓她喝。
等她勉強喝了一碗,淮陽王又吩咐侍女過來,給眠棠的手腳敷藥。
眠棠似乎不願意,執意要將藥膏子給崔行舟用。崔行舟見此,沉下臉道:“都說了我不礙事,你為何不信?你若再動,我便綁了你再用藥!”
眠棠抿了嘴,終於讓丫鬟給她上了藥。李媽媽這一細看,才發現眠棠還是照比以前在武寧關時,清瘦了一些……
想想這段日子來,王爺的喜怒無常,李媽媽嘆了一口氣:世間小兒女最是磨人,就連一向寡情老成的王爺也不例外。不過看來,柳娘子也是備受相思之苦煎熬。
可惜,他倆怎麼看,都不是一對啊!
待上了藥後,崔行舟揮手吩咐下人們下去。
可轉頭再看,眠棠似乎不妥的樣子。
因為中間隔了一段時間,現在再上藥,手腳傷處有一種新生骨肉的疼痛感,疼得人額頭冒了細汗,躺在床榻上縮成一團。
崔行舟皺眉想要將她摟在懷裡,可是眠棠卻咬著牙避開,隻低聲道:“我來此一遭也沒能讓你用藥,竟然白來了!既然如此,王爺要麼將我投入牢裡審,要麼放我回去。也免了別人誤會,辱沒了王爺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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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行舟見她又是一副想撇甩幹淨的樣子,心裡不覺來氣。可是他如今也學到了——跟柳眠棠不能硬碰硬,她的心腸可硬著呢,真能說走就走。
所以他隻當沒有聽到她說的氣人話,緩和著語氣道:“就算你不來,我也打算過一段時間傷好就去看你。你救下的林娘子原來竟是蠻部才老單於的女兒,她給你準備了許多的藥材,全託了我給你帶去。雖然藥性不如我給你預備的管用,可是驅寒的效果據說不錯……”
說到這裡,他再忍不住,一把將縮成一團的眠棠扯進了懷裡,替她按摩著手腕,低低道:“乖,忍著,一會就好了。”
眠棠不耐跟他這麼親密,便要推來他,可是他立意抱著不撒手,眠棠哪裡能推得動?
她有些惱,開口道:“你這是要幹嘛?也不撒手!”
崔行舟看著她明麗的眉眼,還有長發披散映襯下的粉頰,慢慢拉著長音道:“想跟你煮粥……”
眠棠初時不明白,眨巴著大眼,不解看著崔行舟,可是他抱著自己越來越緊,眠棠突然一下子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
當初跟他做假夫妻時,她曾經半開玩笑地將北街街坊裡關於熱絡夫妻感情的話學給崔九聽,還督促著夫君有空便要從軍營回來,跟她溫熱粥米,別涼了床榻……
可是現在她跟他已經涼得不能再涼了,他突然提起這關節來,真讓人有些猝不及防的羞愧尷尬。
眠棠一拳差點砸在他的傷腿上:“……煮……煮什麼煮!我又不是你鍋裡的!”
崔行舟再也忍不住,低頭親吻上了她的櫻唇,管她是誰鍋裡的,想了她這麼久,一點米湯總該施舍一些吧?
待得一場熱吻作罷,眠棠的櫻唇染著胭脂般的紅,一雙大眼浸在了一層水霧裡,帶著微微的喘,怎麼看都招人。
可是崔行舟卻不能再進行下去了。
因為眠棠真的哭了。
“我真不該來……你既不願意用藥,又拿我當了隨時可以填腹的清粥……你不是要娶公主了嗎?為何要這般招惹我?”
崔行舟見她真的哭了,濃眉也打了結:“又是聽趙泉說的屁話?沒有聖旨,誰說我要迎娶公主?再說我現在腿瘸成這樣,朝廷也知道,太後如何肯將心愛的女兒許配給一個瘸子?”
眠棠吸了吸鼻子,低聲道:“你娶誰都跟我沒關系,若是不審,我便要回去了。”
崔行舟拉住了她的手,也低低道:“咱倆分開了這麼久,我終日不過跟一群糙漢子為伍,終日裡忙著打仗,剩下的時間都是清心寡欲地想你。可你呢?陸府上有個不知哪來的狗屁蘇公子圍著你打轉,還有媒婆子隔三差五地來問,一副恨不得立刻嫁出去的樣子。你這般可對得起我?”
眠棠知道範虎隔三差五地給崔行舟送信,倒也不意外他知道。可聽到他說想她,眠棠倒是半抬起頭:“想我幹嘛?”
崔行舟繃著臉:“你就不想我?當初夫君、相公叫得那麼殷勤,轉臉兒就將人忘了,這像話嗎?”
眠棠有點被他氣著了,隻一骨碌跪坐在了床上,衝著淮陽王道:“你诓騙了我,卻說我不像話!你就像話?”
崔行舟很愛看眠棠氣鼓鼓的樣子,略略緩和下語氣道:“我的意思是,做人要留三分餘地。你平日做生意時,不也說買賣不成仁義在?哪有生意不成就翻臉走人的?難道以後別的生意就都不做了?”
眠棠被他氣直張嘴,瞪著眼兒問:“那王爺倒是說說,以後咱來還有什麼買賣可談?”
崔行舟其實也沒有想好,可他就是不想跟眠棠一拍兩散:“我們倆做了那麼久的夫妻,豈能所散就散?你總要給我些時間想想……”
眠棠雖然拼命提醒自己,眼前的這位是王爺,得罪不起,可是她當初跟他分手的時候,心裡也憋著一股子火氣。
她現如今是忍了又忍,到底憋不住道:“不是,民女就鬧不清楚了,王爺要想什麼?是想你到底是哪裡吃虧了?民女雖然手腳粗苯,但是當初服侍王爺您,服侍的還算殷勤吧?就算民女容貌不堪,不配碰王爺的金身,卻讓王爺喝了興烈的補酒,失身給了民女,是民女的不是。可後來看王爺起不得床的樣子,也……也不像很勉強啊?既然沒有吃虧,王爺能不能高抬貴手,別跟民女計較那些三兩二錢的事情了?”
崔行舟繃臉道:“豈止三兩二錢?哪有你這樣的女人?既然知道失身給了我,卻想著要嫁給別人!這像話嗎?你什麼都知道,卻生怕自己吃了虧,隻卷鋪蓋一走了之,這不是逼著我娶你做正妻?”
眠棠被他說得氣著了,當下伸出了手指,指天發誓道:“我!柳眠棠!對天發誓,這輩子世上的男人都死絕了,我也絕不會想著嫁給……嗚嗚……”
眠棠的毒誓還沒有發完能,就被崔行舟給堵了嘴。
他倒是忘了這小娘子的嘴有多麼毒,這樣恩斷義絕的話也說得出!
一時間,兩個人的唇舌再次挨在了一處,待得分開時,眠棠再次微微細喘,卻也不再說話,隻沉默轉過身去躺,後背衝著崔行舟。
崔行舟緊緊摟住了她的纖腰,將她拉近一些道:“咱倆當初分打得太匆忙,你就當我後悔了,無論以後你我是和,還是分,都得容些時間。我這邊的事情快要了結了,等到進京時,會路過西州,到時候我去拜訪你外祖父可好?”
眠棠被他拉得轉了身,看著眼前的男子。
平心而論,他長得真好,不是單純的英俊華美,而是從內而外的氣質端雅,貴氣逼人。
經歷過這樣的美男子,再看別人都有些味同嚼蠟。
可是眠棠不想跟他扯下去了,隻老實道:“我外祖父身子不大好,不禁氣。請王爺莫要去打擾他。還有,我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傻乎乎的沒有見識,被你三言兩語就哄得做你的外室情人。我若是個貴女公主,倒是能像王爺說的那般,跟你慢慢的分,大不了隻當養了面首消遣著玩。可惜我隻是個平頭的百姓,沒有什麼肆意妄為的餘地,也跟王爺闲扯不起……”
崔行舟有點被那一句“面首”給氣著了,斜著眼兒問:“想不到你的志向倒是大,怎麼個消遣法子啊?”
眠棠不想跟他抬槓,徑自起身下了床,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暖爐子烘烤得差不多了,便轉入屏風後面換,然後探頭問他:“我一會是等著被人押入監牢,還是自己再遊回去?”
崔行舟瞪著她,久久沒有說話,就在眠棠以為他要叫人押送她時,才開口道:“你既然來一趟,就將好人做到底,我腿傷得難受,那些當地請來的侍女手粗,你照顧我幾日,待回轉京城時,我帶你一並會西州……不然的話,你就坐囚車回去!”
這一句話,算是將眠棠釘死在這別館裡了。
不過說是讓她照顧他,倒不如說是他看著她的用藥情況,那藥膏定時定量地用後,眠棠萎縮的手腳筋的確是長好了不少。
崔行舟身邊有個江湖郎中,看上去年歲很大,也不知道崔行舟是從哪裡請來,倒是有本事的。據說眠棠藥膏子裡的草藥,也是這個郎中尋訪來的。
當眠棠的手腳筋蓄長出來時,那郎中就用銀針挑撥著手腳筋,將它們慢慢接上。
等接上手腳筋時,那手腳處都上了夾板子,不讓眠棠亂動。
眠棠就這麼的日日闲躺,由著李媽媽做著各種吃食將養,倒是將這些時日來瘦削下去的肉,全都補齊回去了。
至於鏢局裡的事情,眠棠聯絡到了鏢局的伙計,讓他們將賬目送到幽州的客棧來,再由芳歇送到行館來。
隻是手腳上了夾板,敲打起算盤來甚是不便利。
崔行舟看她用一根手指笨拙撥弄算盤的樣子,伸出長臂,就將算盤拿了過來,長指飛快波動,愣是將算盤撥弄得如上古名琴一般,行雲流水,嘈嘈切切。
不消片刻的功夫,賬目也替她梳理得明明白白了。
眠棠好奇地問他,什麼時候練得這麼好。可是崔行舟卻瞪了她一眼,也不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