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藥泉山莊是附近許多達官顯貴常來之處,所以莊園裡的樓閣也異常華美。如今因為淮陽王入住進來的緣故,莊園內外遍布崗哨,戒備森嚴。
眠棠繞著莊園外圍走了一圈,看著那山上引下來的溪水匯聚的河渠,心裡頓時有了主意……
這天淮陽王如往常一般,在藥泉池子裡泡了一會傷腿後便躺在暖閣的軟塌上休憩。
他從小便跟高人習武,加上天資甚高,耳力出奇的好。
所以當門口的侍衛像被砍的蘿卜一般倒下的時候,他立刻就警醒了過來,眼看一股子迷香從窗縫裡吹了進來,崔行舟迅速用一旁盆子裡的湿帕子掩住了口鼻,然後拉起被子,蓋住了自己半張臉,作昏迷狀。
不多時,那股迷煙散盡後,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影出現在了暖閣裡。
崔行舟不動聲色,隻眯著眼,等著這刺客挨近他動手時,他再給刺客致命一擊。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刺客似乎並不急著拔刀,而是先看了看他,然後取了一旁的凳子,放在了他的軟榻邊,還順便看了看他寫了一半的書信。
這種消磨時光的書信往往寫得漫無目的,略輸文採。
崔行舟最近的幾封寄往西州的書信裡,已經無聊到講述小貓眠兒是如何在他的鞋子裡撒尿的日常了。
果然這樣的書信也遭到了刺客的輕視,他突然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呸”……
崔行舟聽到這細微的動靜後,卻渾身一僵,復又松懈下來,不動聲色地那“刺客”過來。
再然後,刺客終於撸胳膊挽袖子準備做正事,直接掀起了被子,然後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就在崔行舟覺得有些凍腿時,才覺得有什麼清涼的東西塗抹在了他的傷腿上。
崔行舟騰得一下起身,一把就鉗住了“刺客”的手。
她也是一一驚,壓根沒有想到,他竟然沒有被迷藥蒙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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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行舟略顯貪婪地看著那張許久未曾看到過的明豔的臉兒,淡淡道:“你來看我,我又不會不見,幹嘛這般鬼鬼祟祟?”
柳眠棠當然要鬼鬼祟祟。她生怕崔行舟不肯用藥,生生讓她擔了一份人情,便打算潛進來,替他塗抹上,到時候再將藥罐子留下。
反正剩下的藥也不夠她用的了,崔行舟想通這一點,應該就會痛快地用剩下的藥了。
當然千萬般的借口背後,是眠棠想要親自看一看崔行舟的傷勢,想看看他現在是不是一切安好。這麼趁著他睡夢時見一面最好。既不拖泥帶水,也不兒女情長。
可萬萬沒有想到,這位竟然能避開她那麼霸道的藥煙,神態清醒地一把抓住了自己。
她想掙開他的手,可是他卻不肯放,隻一用力,就將她扯入了自己懷中。
當帶著湿漉漉冰涼一片的馨香軟玉入懷,崔行舟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當初兩人分手時,他是絕對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這麼思念這個狠心的姑娘。可是現在摟著她,崔行舟死都不想再松手!
“放開我,我就是來送藥的,王爺既然醒了,便喚人上藥就是了……”
崔行舟死死摟著她,鼻尖抵住了她猶帶水珠的臉頰,貼著她的耳朵道:“你說是來送藥的,卻放倒了我一片人,我不審審便放了你,豈不昏聩?”
她的膽子真大,世間還有什麼是她不敢幹的?以前,自己還真是小瞧了她呢!
眠棠聽他這麼一說,倒不掙扎了,以為他不放心,懷疑自己圖謀不軌。於是老實說道:“我是順著莊園的引水的河渠潛進來的。那河道的鐵網也不結實,一扭就開了,你回頭叫人堵住這漏洞吧……”
崔行舟聽得一陣怒氣攻心,大聲道:“胡鬧!水那麼涼,你卻潛進來,你的手腳哪能受得了這樣的寒氣?”
說完,他立刻扯下一旁的小毯子,將她緊緊裹住,然後高聲喚人給她準備幹淨的衣物。
第64章
可連喊了幾聲不見來人,崔行舟挑眉問:“你撂倒了多少人?”
眠棠沒有回答,她總不好直接說一包順風迷煙將整個內庭裡的侍衛都撂倒了吧。
接下來崔行舟一瘸一拐地去屏風處拿自己平日放置換洗的寬袍,讓眠棠先換上。
眠棠方才是親眼看到他的傷,那猙獰發腫的傷口讓人看得觸目驚心,白骨也隱隱可見。難怪趙泉說他將來會落下殘疾。
現在她見他一瘸一拐地走,趕緊拉著他的手道:“都傷成那樣,怎麼還亂走?且坐下,我隻是想將藥送給你,既然送到,這便走了……”
說完,她起身要走,卻被崔行者的大掌一把捏住了手腕:“都說了,審完你再走,如若不然,我去西州找你外祖父細說……”
眠棠氣得一瞪眼:“你敢!”
兩人以前相處的模式有些深入骨髓,眠棠以前想要吼相公,是不需要斟酌的。
而現在,在這靜僻的暖閣裡,眠棠直到看著崔行舟垂眸望著她,冷冷地問“你說我敢不敢”時,才想起他並非商賈崔九。
屠戮西北蠻族三千裡,平定朝廷心腹大患的淮陽王,有什麼不敢的?
想到這,眠棠抿了抿嘴,不說話了,隻接過了崔行舟遞過來的衣,自行去了暖閣的屏風後悉悉索索地換衣去了。
崔行舟又走出了暖閣,將手裡的一盞茶潑在倒臥在門口的侍衛臉上。
潑醒了兩個侍衛後,便跟一臉懵愕的侍衛冷聲道:“去,叫人把其他人弄醒……順便將內河的河道柵欄堵上,多派人守……另外,叫人熬煮一鍋驅寒湯來。”
吩咐完這些,他轉過身來時,眠棠正穿著他的寬袍,用幹巾擦拭著披散的長發從屏風後走出來。
原本是隨意寬大的白袍,著上了她的身子,抬手走動間,就透出了幾分玲瓏的曲線,嫵媚之氣頓時浮現出來。
當然崔行舟略顯久遠的記憶裡,對於眠棠的曼妙有著更為細膩爾深刻的體會,一雙眸子緊盯著她時,舊時裡的帷幔往事翻湧,喉結便忍不住上下動了動……
眠棠卻不知自己穿件寬大的袍子,都惹了別人的眼,隻跪在暖閣地板上,低著頭,老老實實等著王爺審。
崔行舟方才的確牽動了腿傷,此時一陣疼痛翻湧,一時壓住了旖旎想法,又臥躺回了軟塌上,對她道:“這裡是沒有椅子嗎?跪在地上裝什麼樣子?若真是個恭順的,我那些侍衛也不用全躺在地上了。”
眠棠抿了抿嘴道:“我聽趙侯爺都說了,您將靈藥全給了我,自己的腿傷卻沒有著落。這樣的恩典,眠棠承不住,便將藥盡給您送回來了。還請王爺莫要拿自己的金身當兒戲。”
崔行舟也猜到是趙泉嘴不嚴,給眠棠泄了底兒,還是忍不住皺眉道:“難怪是一直擔著闲職業,果真是個不經大事兒的……”
方才他看了看罐子,藥量剩了那麼多,可見眠棠這幾日都沒有用,卻全留著給自己,生氣擔心她的傷時,這心裡不由得一暖。
說實在的,眠棠當初走得那麼決然,真是傷透了崔行舟的心。
他自問雖然蒙騙了她,可是後來對她的情有哪一份是假?可她說走就走,毫無斡旋的餘地。
但是現在,看著她千裡送藥,又礙著臉面,別扭鬼祟地回到了自己的身邊。崔行舟仿佛再次看到了那個一路從靈泉鎮追撵過來,說要生死不離,一定帶他回家的小娘子。
往昔的美好浮上心頭,就算腿疼也能忍了。
想到這,他聲音一柔,說道:“不必擔心我的腿傷,雖然看著嚇人些,日後尋些法子也能醫好,你先顧著自己,你的手腳好了才是正經。”
崔行舟沒有說來的是:他的腿傷乃是自己故意為之。
當初太後有意招他為婿的消息早早傳入了他的耳中。崔行舟聽聞那公主飛揚跋扈,乃吳太後從小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
崔行舟自問非好脾氣之人,更不想自己的寢室內,衝個女人俯首稱臣,處處小意恭維。所以這位嬌娥,他消受不起!
可是如今他並非身處廟堂,朝中總有人進他的讒言,強硬拒絕並非上策,少不得自己要吃些苦頭,委婉些打消了太後的意思。
據說這門好姻緣,還是那位石將軍極力撺掇的,背後少不了綏王出謀劃策。崔行舟將這筆賬記在了綏王的頭上,待得他日,一並奉還!
於是算好了時日,他便設計讓自己在朝廷特使的面前負傷,並且在傷口上塗抹了蝕骨草,看起來腿傷更加嚴重,更是放話會腿瘸,現在京城裡關於他腿傷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不怕那個刁蠻公主不知。
因為他口風緊,加之法子高妙,就連趙泉也被蒙混過去。但是這樣一來,也有些風險,藥量若是掌握不好,便真的將自己弄殘了。
不過在崔行舟看來,弄殘一條腿,若能拒了妖妃的女兒也是劃算的。大丈夫當恣意而活,別的一時低頭都可以,可若是違心娶個女子,當真是一輩子想想都憋氣的事情。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傷腿竟然一箭雙雕,將個狠心腸的小娘子也給吸引回來了。早知道這樣管用,他一早就要陣前負傷了,何至於忍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