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那陸文的名姓,太過平凡,滿天下大把都是。應該是化名而已,不過是隨口起的罷了。
看那子瑜的氣質,應該並非江湖人物,舉手投足間有很好的教養。這一點,跟柳娘子刻意做作的禮節儀態大不相同。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個子瑜壓根沒有保護好柳眠棠,任著他的新歡將眠棠欺辱成這樣,再美好的情誼,也萎縮成了枝頭昔日黃花。
就這樣,淮陽王難得腦子裡一直反復琢磨著無聊的事情,一直到入夜時,領頭的暗衛一臉凝重地來報:“王爺,那芸娘逃脫了,末將無能,還請責罰!”
崔行舟眯了眯眼,問:“她是如何跑的?”
“我與部下原本已經將那芸娘捆了裝入麻袋上了馬車,可是出客棧時,就遇到了綏王手下的將軍公孫葉。他帶人包圍了我們,直言那位孫小姐乃是綏王的義女。若不放人,立刻就要放亂箭……”
待那暗衛一臉羞愧地說完後,崔行舟沉默了。他沒有想到青州相鄰的惠州綏王劉霈竟然也摻和進來了。
那部將以為崔行舟會大發雷霆,可是崔行舟起身來回踱步,然後命人拿來前些日子誊抄的青州官吏卷宗。
上面赫然寫著“石義寬永和六年曾為綏王都護,後右遷青州任總兵。”
崔行舟今次原本隻是想捉了芸娘來審,沒想到居然釣出了綏王這條大魚!
想到這,崔行舟揮了揮手,並為沒有責備部將。
畢竟綏王劉霈身為先皇甚是寵愛的嫡親弟弟,原本就豪橫異常,先帝在世時,都對他容讓三分。
可惜先帝去世,熹妃一黨當政,綏王這等昔日榮光的皇親也變得黯然失色。
在朝廷打壓的一幹異姓王爺裡,也不乏大燕皇姓的子孫。
他淮陽王要被朝廷剪掉羽翼,精兵簡政,而綏王被切尾巴的日子也不遠了。
現在看來,石義寬與仰山反賊議和,除了是附和朝廷,壯大自己的實力外,這個綏王在背後起的作用也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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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再說芸娘,白日裡被眠棠掌摑,青了半邊的臉,原本就怄氣異常,誰想到夜裡居然被人包抄,龍衛們被霸道的迷煙嗆倒,她迷迷糊糊中差一點就被塞入麻袋丟進馬車上。
等她好不容易得救才知,是惠州綏王出手相救。
而此時,她已經在綏王府上了。
劉霈身為先帝的幼弟,又是當年太後老蚌懷珠,嬌寵得很。吃食眼界都是依著當年京城裡排場,所以綏王府向來以奢靡名震八方。
當芸娘醒來洗漱後,便在幾位身姿曼妙的侍女帶領下,去見綏王。
她先前雖然曾經隨著父親拜謁過綏王,不過因為不過寥寥數面。父親與那位綏王稱兄道弟,順水推舟,讓她認了王爺為義父。可是仔細算起來,那位王爺不過比自己大了十二歲而已。
他雖然年紀不大,輩分卻是劉淯的皇爺爺,其實芸娘更想管他稱作爺爺的。
不過芸娘現在自然要順了父親與綏王之間的輩分,面對正值而立之年的綏王,那一聲“義父”叫得也算順口。
綏王正在欣賞著新招入王府的歌姬輕掃琵琶,舒展靈韻歌喉。肖似先帝的黝黑面龐露出迷醉之色。
那芸娘俯首跪拜,他也隻作不見,依然手扶玉如意,敲打著節拍。
“今日若不是義父出手相助,芸娘今日便要慘遭劫擄,大恩在上,女兒沒齒難忘!”
當芸娘再次將頭磕得山響時,綏王這才調轉目光望向了她,和顏悅色道:“既然是父女,何必言謝?”
芸娘得了綏王賜座,這才又問:“隻是不知劫持我的是何人,在靈泉地界如此囂張?”
綏王揮手命歌女們推下,隻留了一名美豔妾侍喂茶,然後慢悠悠道:“那地界,除了淮陽王,還有誰會那麼囂張?若不是你父親今日求我,說要護送你去我別莊住上一段時間,我的侍衛尋你時,發現客棧外有人影晃動,這才通知了在青州的公孫將軍救下了你……本王倒是好奇,你是如何惹了那淮陽王的眼兒?”
芸娘也不知,仰山教眾一直是淮陽王的眼中釘,肉中刺,若是自己下山走漏了風聲,被那淮陽王知曉了,派人來抓也是有可能的。
隻是父親要讓她離開仰山,實在叫芸娘不喜,當下心內有些急。
綏王跟這義女共敘了一番天倫之樂後,也無甚聊下去的意思,看芸娘還像說服自己放她回去,便徑直道:“孫將軍不想你攪合了子瑜公子的婚事,他娶了石總兵的女兒,才好正身受職,前往京城接受萬歲的冊封……多年的圖謀,能不能成,全在這一舉。你就莫要添亂了。若不想去,也好辦,公孫將軍那兒……可有的是麻袋!”
芸娘的身子一抖,抬頭看向了義父朝著自己投遞過來的毫不掩飾的威脅目光,連忙低頭道:“父親和義父的意思,女兒豈敢違背?隻是眼下靈泉鎮有一件未了的事情,若是不斷幹淨,女兒怕徒增後患……”
綏王先前就聽手下人匯報,說芸娘的半邊子臉都叫人扯破了,如今親眼看見她臉上的青紫,果真傷得不輕,一時好奇心起,便問了一嘴。
芸娘正中下懷,便低聲道:“義父不是一直好奇陸文其人嗎?‘他’在仰山時,一直千方百計阻撓義父與公子聯合討伐京城奸佞。如今……‘他’就在靈水鎮。”
綏王剛吸了一口美妾遞呈上來的水煙,正閉著眼,聞聽此言,猛地睜開眼道:“陸文?‘他’不是被本王的人挑斷手腳筋,沉入江中了嗎?”
芸娘看綏王眼冒精光的樣子,心裡一喜。
當初父親並不贊成除掉仰山的教眾的頭領陸文。畢竟仰山從無到有,都依靠著陸文的凝聚力,父親覺得陸文若在,還有大用。
可是在芸娘的眼裡,陸文卻是眼中釘,肉中刺,必須除之而後快。於是她背著父親,偷偷向綏王告密,終於借了他的手,除掉了“陸文”。
可是誰想到“陸文”居然陰魂不散,再現在靈泉鎮上。解鈴還需系鈴人,既然子瑜看得緊,不讓人動“他”,那麼還是綏王出面才更穩妥些。
當然,這些個也要背著仰山的一眾人等,偷偷行事才好。
綏王一直不曾親眼見過陸文,隻知道“他”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跟自己的義女爭搶著孫兒劉淯的情愛。
隻是除了仰山重要的首腦,誰也不知那陸文真正的底細。畢竟是禍滅九族的罪行,也許是怕連累了家人。大部分時候,“他”甚至都不會出現在人前,隻假作了是陸文被劫掠上山妾侍,迷惑了仰山部眾的眼睛。
原以為趁她與劉淯爭吵之際,偷襲於她,已經斬草除根,誰想到那個陸文竟然這麼命大,居然再次回到了靈泉鎮上……有點意思……
於是芸娘便知無不言,說了“他”身負重傷,如今失憶,全忘了前塵,被個商人偏色霸佔成內室的事情。
綏王當然知道芸娘的這些個婦人的小心思,不過是借了他的手除掉情敵罷了。
不過,那陸文當初跟隔壁崔行舟那小子鬥得如火如荼,著實讓他坐收漁利,避開了朝中奸妃一黨的耳目。
從這點看,他還要感謝這位陸文才是。
既然“他”如今已經成了廢人,記憶全失去,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若是得了闲,趁她還活著的時候,倒要抽空看一看這個“陸文”緣何能迷得劉淯神魂顛倒。
當然,最後這人還是要死的,畢竟……她擋了他的路不是嗎?
此時三州風起雲湧,眾人各自打著算盤。眠棠亦不能免俗,在商會將算盤打得噼裡啪啦直響。
最近靈泉商會裡的商賈都是一片哀鴻。原因無他,隻因為廉家變臉毀單子了。
也不知賀三小姐如何跟廉小姐交際的。好好的情誼,最後酸了臉,不但賀珍沒有被抬進王府,還鬧得廉家舍近求遠,改在相隔五百裡的勤德鎮定制瓷器。
月頭裡,商會一時熱鬧極了,眾位老爺將賀二爺與賀三小姐圍得水泄不通。直直追問廉家毀了單子,那他們備了的料該怎麼辦?
一時間,諸位同仁再不見喝湯吃肉的和諧,吵鬧得有些失控。
眠棠倒是清楚內裡的緣由。看著賀二爺忍氣吞聲,頻頻怒瞪賀珍的樣子,有點替三姑娘不落忍。於是她開口解圍道:“行啦行啦,都少說幾句吧。瓷器原料又不是米面,放久了會生蟲子。諸位備下了,也省的日後求爺爺告買奶奶的選買不是?”
這幾位老爺事先商量好要從賀家嘴裡扣出賠償金,聽崔夫人這麼一說,立刻不幹了,陰陽怪氣道:“我們可不像你,接的都是廉家的零碎單子,自然不受損失,有得空闲在這做好人!”
柳眠棠被幾位老爺懟,卻也不惱,微笑道:“我這也是好心,不希望諸位傷了和氣,好好好,容我說了正事,你們再管賀老爺要賠償也不會遲。”
說完,她徑直說道:“賀三小姐,你前些日子跟我提過,那淮陽王府跟崔家不走一個單子。太妃用慣了賀家瓷器,想來兒子大婚,還是請管事來選買的。到時候哪個單子有肥水,還是要給我們玉燒瓷鋪留些啊!”
賀珍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柳娘子在這節骨眼兒說些壓根沒影兒事情的用意,當下連忙接道:“哎呀,這事還未定,夫人怎麼就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出來了……”
這兩位雖然不是結拜的異姓姐妹,但是配合起來十分自然流暢,糊弄得那些老爺有些遲疑,猛然醒悟自己有些短視了,原來賀家手裡還有王府的訂單子。於是一個個都緩下臉皮,將話往回拉。
而賀珍借口著要去柳眠棠的瓷鋪看她新訂的染料成色,便拉著柳眠棠先一步出了商會。
待走出了青石巷子,賀珍不由得感激道:“要不是你,我現在還脫身不得,隻是回去少不得被爹爹罵。隻是,你說的那王府單子也沒有蹤影。如今廉小姐不知道為什麼惱我,若是撺掇太妃也不再光顧賀家,其他的老爺豈不是又要鬧我爹?”
關於這點,柳眠棠倒不愁,笑著將汗巾子掖在腰間道:“用吊起的蘿卜逗弄驢,隻管騙著驢子往前走就是了,還管它能不能吃上?這樣的道理,不用我說給三小姐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