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顧不得酸痛的手腕子,趕緊回轉清理貨物去了。
圍觀的人群裡,有不少北街的街坊。他們一早對眠棠的潑辣就有些耳聞,今日親眼看她撕人真是名不虛傳!一個個也不忘表示下睦鄰情誼,幫著眠棠收拾店鋪,隨便痛罵那些個混子無賴。
經過這一場鬧,崔行舟也不好走了。他讓莫如留下來幫著伙計們收拾,帶著眠棠和丫鬟芳歇先回了北街。
方才眠棠扯人太用力,一根半長的指甲劈開了,割破了指縫邊,流了一點血。
李媽媽方才沒有去鋪上,看柳娘子好端端的出門,卻有有些四肢酸軟地被王爺攙扶回來,一時鬧不清楚,後來聽芳歇講了事情大概緣由時,卻不由得暗自連聲叫著“造孽”!
崔行舟讓李媽媽給眠棠備熱水敷一敷手腳,為她配的緩解傷痛的藥膏子也放到熱鍋蓋上烤,待藥化一化,再給她包裹上。
也許是方才太用力,眠棠的兩個手腕子都略略有些腫了。原本白皙的玉腕如今微微鼓起。
看得崔行舟直皺眉,這才真心斥責起她來:“街上與人動手,像個什麼樣子?你不知道自己手上不好,不能用力嗎?”
眠棠如今過了氣頭,也覺得心虛。其實她也說不清為什麼,方才看見那個女人時,心裡就有抑制不住的火氣,恨不得撕碎了她才好……結果忘了自己不好手腳使氣力的事情。
她當初大病一場後,曾經問過趙神醫,自己的手腳怎麼了。但是神醫說的含糊,隻說她當初逛街,被疾馳馬車撞了,落下了後遺症,這身子和腦子就都不行了。
眠棠因為手腳無力,難過了許久,但是能在車輪子下活下來,已經是上蒼賜福,倒也不好抱怨太多,所以她很少為了自己的手腳悲春傷秋。
如今她聽出了夫君心疼的意思,隻心裡一甜道:“當時在氣頭上,哪裡顧得了那麼多?誰想到我當日隻闲說自己記性不好了,那個女人竟然那麼上心,找了人來算計著我。也不知她打的什麼主意?”
崔行舟其實挺納悶這個精明的女子為何從來不曾懷疑自己,當下正好可以出言試探。
於是他問道:“今日那個公子也自稱崔九,說是你丈夫……”
還沒等他說完,眠棠就柳眉打結,似乎還惡心了一下道:“夫君快別說這腌臜事情了。什麼公子?就是圈裡的年豬!我若真嫁給這樣的,寧可跳崖死了都不成婚!”
崔行舟被她的反應逗得有些想笑,一邊替她按摩手腕,一邊漫不經心道:“那你要嫁什麼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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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棠歪著脖子看相公,他的眉眼如塗黛般深邃,挺鼻薄唇,怎麼看都是毫無挑剔的富貴俊美氣質,讓人越看越愛看!
“自然是夫君這般斯文多才的公子了!”
眠棠說得是真心話,可不知道為什麼,崔行舟的臉卻莫名陰沉了下來。
天下的斯文公子太多!
說起來,那位子瑜公子樣貌不俗,為人儀表堂堂,而且下了一手好棋,堪稱才子了。
崔行舟以前從來沒有深想過眠棠和那個自稱子瑜的陸文情誼有多深。
可是今天聽了她的話,卻突然想到,若她當初真嫁給個肥胖不堪的男人,會不會真心愛上劫走了她的斯文流寇頭子呢?
想到這裡,一股子從來沒有過的酸味竟然在心頭蔓延開來——這柳娘子竟然是個好男色的!
膚淺女子看人不講私德,隻一味挑俊帥的愛,當真是毫無見識可言!難道她當初對陸文,也是這般乖巧體貼,愛意甚濃嗎?
眠棠的手腳都敷藥了,一時不能動彈,隻能老實地躺在床榻上。
她今天也許是動了氣,總覺得頭疼。便蹭著夫君的手,讓他揉按。
崔行舟平時練武,手指上有薄薄的繭,按摩頭穴的時候會很舒服。
因著前幾次,夫君給她按過,眠棠倒有些上癮了呢。
淮陽王原本自己在生著悶氣。看她像貓兒一般將頭伸過來,頓了一頓才用長指輕點頭穴為她按摩,嘴裡卻又在試探問:“你可想起那個女子的什麼事情,她為何要這般欺你?”
眠棠枕在崔九的腿上,舒服地逼著眼兒,嘴裡喃喃道:“不記得了,我最恨別人騙我,像她這樣的,忘了也罷……”
崔行舟的手指再次頓了下,突然騰得站起來,冷冷說要去官府問詢情況,便起身走人了。
眠棠的頭被他這麼一趔趄,便落到了軟綿綿的被子上了。她單手支著頭,不覺愣愣——夫君近幾日的脾氣不定,似乎總是跟自己生些說不出來的悶氣……難道……男子也有一個月裡的幾天不方便?因著身體不適,而亂發脾氣嗎?
淮陽王出了北街家宅時,略略吹了吹晚風,可卻吹不散心頭的鬱氣。
那小娘子說話怪氣人的。難道她以後知道真相,便臉兒一變,也不理他了?
崔行舟覺得若真是如此,他倒也得了清闲,才懶得挽留,管顧她的死活!
這時車夫駕著馬車過來接他了。他便抬腿,頭也不會地上了馬車。
那幾個溜子已經被暗衛扭去了軍營審問,所以崔行舟也一路回了自己的大營。
這幾個潑皮不是上次劫持柳眠棠的狠角色,抽了幾皮鞭,烙鐵還沒燒熱呢,便很快便審出來了。
雖然他們並不知芸娘的名姓,可是卻供出了給他們封銀的小子當時就在茶鋪裡,跟在一個戴帽兜的女子身後。
從那胖子身上搜到的婚書也原封不動地呈送到了淮陽王的眼前。
淮陽王捏著那婚書看——這是一張陳舊發黃的婚書,不過保存的還算精心,上面的字跡,還有大燕的戶印清晰可見。
這封婚書是真的,但是那個自稱是京城商戶子的崔九卻是假的。
崔行舟現在倒是很好奇,那個芸娘為何保存了柳眠棠的婚書這麼久,看上去是存心要找柳眠棠的別扭一般。
闲著無聊,崔行舟又命人拿來當初徹查柳眠棠底細時,她和親友們的卷宗。
那時雖然有人呈送給他,可是他隻略看看柳眠棠父家的卷宗,別的倒沒有細看。
畢竟當初他也沒有太費心,不過拿了她當釣餌罷了,用過就丟棄的棋子,哪裡須得王爺上心?
現在他特意先挑了柳眠棠當初要嫁的商賈崔家的卷宗看。這卷宗裡寫著,當初眠棠被土匪劫走後,崔家嫌著丟人,怕被親友門笑話,便連夜尋了媒婆,又在京城裡另外尋了一戶商賈家的女子,頂替了柳眠棠上了花轎,與那個商賈崔九匆匆拜堂成親了。
如今那崔家老九,已經是一妻兩妾,開枝散葉,早忘了當初被劫掠走的柳眠棠了。
崔行舟冷冷地將那卷宗甩在一旁,真心實意覺得眠棠沒有嫁入這般薄幸人家也好。若那個崔九跟今日假冒的潑皮一樣,都是肥頭大耳的,當真是看一眼,都覺得油了眼睛呢。
這麼想著,他又隨手拿了眠棠外祖父家的卷宗來看。
許久沒曾展開的卷宗落了一層灰塵,當崔行舟抖落開時,斂眉看了幾行,突然目光直直定住,死死盯著一個名字不動了。
柳眠棠的外祖父,是曾經在大江南北小有名氣的神威鏢局的扛把子——姓陸,名武!
有那麼一刻,崔行舟的腦子裡飛快地運轉,想著陸文與陸武之間又是個什麼樣的關系?
他飛快地翻閱陸家的卷宗,可是仔細查閱,也沒有找到一個叫陸文的人。
“莫如!”他突然揚聲叫道。
莫如在軍帳外候著,聽見王爺喊人,便趕緊跑了進來。
“去,命人將神威鏢局陸家的族譜給我找出來,另外陸家出了五服的親友也點抄一份卷宗上來!”
莫如有些不敢看崔行政煞氣騰騰的臉,隻趕緊得令出去了。
崔行舟看著卷宗上的字,心裡隱約有了想法——柳眠棠會不會真像那個假崔九所言,當初是跟相熟的人私奔上了仰山?
這個陸文,又跟她的外祖家有無關系?莫非是戲本裡的表兄妹情誼綿綿不成?
一時間,崔行舟心裡翻騰了無數個念頭,想到眠棠可能跟陸文表哥是青梅繞竹馬,一時間心裡像吞了蒼蠅般的難受。
等抓到芸娘細審,那個陸文的底細也就出來了。他倒要細問問,柳眠棠跟陸文當初是有多恩愛!
今夜,他已經派去了暗衛,將芸娘暫居的客棧包圍得水泄不通,隻待入夜突襲,拿下這一伙人等。
他到底是能控制自己情緒的,發現自己有些失態後,隻合衣倒臥在床榻上,靜等暗衛撒網成功的消息。
待心態平和下來,崔行舟又覺得自己在柳娘子身上多慮得有些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