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崔九入了屋子時,便看見美人慵懶於榻上,素手捏螺慢輕啄的美景。
眠棠吃得正起勁,見夫君回來了,連忙用絹帕拭手,問他吃過了沒有。
崔行舟說也在外面吃過了,眠棠便捏起碟子裡盛裝的滷得入味的田螺,用小竹籤子挑給他吃。
淮陽王以前很少吃這種平民小食,吃幾個倒也新鮮。不過吃幾個後,便也不要了。剩下的時光裡,他都是看著眠棠吃。
她倒是吃得嫻熟,也不用籤子,隻用纖長的手指捏住螺,先在捏開口的螺錐上吹一下,再吮住螺口,檀口輕輕一吸,很輕松便吸出了螺肉來。
崔行舟專注地看著她吃,不過一會的功夫,便不自在地換了一下坐姿,轉頭不再看,隻拿起一卷桌上打開的書看了起來。
眠棠又吃了幾個,看夫君專注得很,半天也不翻頁子,便好奇地伸脖子也看了一眼,立刻臉紅了起來,小聲問:“這一頁醫術是講女子舒緩痛經的,夫君為何看得這般用心?”
她方才闲著無事,翻出這本醫書來看,尋思著下次小日子時,讓李媽媽按照方子給她熬煮暖湯喝,誰想到夫君居然看地這麼認真,羞煞人也!
崔行舟聞言,這才發現自己正看著一副暖宮的方子,微微愣了一下,便泰然自若地放下了書卷,然後問她:“可開了什麼方子調理?每個月都疼嗎……既然體寒,怎麼還吃螺這般性涼的東西?”
說著崔行舟一伸手,便將她那碟子撤了,叫屋外的丫鬟芳歇將田螺端走。
眠棠意猶未盡地吮了吮手指,道:“也不是常吃,今天看了,實在饞得不行才買些的……趙神醫也說了,若是吃這個,隻要避開喝湯藥的時間,間隔一個時辰左右,也無妨的。”
崔九不動聲色地問:“你今日見到趙先生了?跟他說了什麼?”
眠棠一邊坐在崔行舟的身邊寫字,一邊老實地回答:“街上買田螺的時候見到了他。他說他家買了船,要去垂釣,說些一起遊舟的怪話。我當時手邊就是沒有水盆子,不然差一點要潑他,後來我沒搭理他,他便說要尋你同去……”
崔行舟微微一笑,很滿意眠棠的乖巧聽話,一邊拿著碧草遞過來的湿帕子給眠棠擦手,一邊溫和道:“下次不用等他說話,可以直接潑,也免了糾纏。”
眠棠聽了,側目看看夫君,疑心夫君跟趙神醫友盡。不過相公的吩咐也合著她的心意,自然也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
此時下午陽光正好,書桌旁的落地花瓶裡插了一大把漸紅的南天竹,延伸出的花枝堪堪綿延到桌面上來,很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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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行舟看著眠棠仰頭看著自己,一雙嫵媚的大眼細彎,睫毛忽閃,嘴角微微提起,微露貝齒,心內微微一松,忍不住伸手撫上她的臉頰。
眠棠見丫鬟還在屋裡,怪不好意思的,便微微一躲,卻被他的鐵腕牢牢握住了。
“夫君,輕些氣力,手腕子疼……”眠棠吃不住痛,忍不住小聲提醒道。
崔行舟這才發現自己又有些失態了,不覺有些蹙眉,覺得自己雖然憐惜這小小娘子的孤苦,決定收留下她,可是若為她牽動太多的心神,便不應該了……
他決定以後要減少在北街逗留的時間,男兒志向高遠,豈容小女子牽動心神?
崔九正起身要走的時候,眠棠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開口道:“對了,夫君你若有空,今天下午時,陪我回鋪子裡看看。鋪子裡有一面牆一直空著,陳先生說若是掛畫,顯得有些凌亂,不如刷白了題字來的文雅。你的字好看,正好給牆寫上一首詩,也免了僱請外人,讓人白賺了潤筆的銀子。”
這等子狗屁事情,崔行舟才懶得管,可他剛要開口回絕,便看見眠棠眼巴巴看著自己的眼神,那嘴便鬼使神差地應道:“不要耽擱太久,我下午還有事情……”
眠棠一聽夫君答應下來,十分高興,立即吩咐碧草將筆砚裝在盒子裡,放到馬車上。眠棠同崔行舟一起上了馬車,向店鋪奔去。
到了店鋪時,崔行舟看到空牆已經塗白,而眠棠親自研磨好砚臺,轉身對崔行舟道:“夫君,還請題字。”
崔行舟問道:“你可有腹案寫些什麼?”
眠棠瞪著眼睛道:“腹案?我的文採不行,夫君且看著寫……”
崔行舟瞟了一眼牆面大小,單手挽住寬袖,略想想,便筆走龍蛇寫了一副行草七言律詩。
那字寫得筋道穩健,秾纖相宜,一看就是多年的火候。而且詞句也相得益彰,鋪陳了制瓷匠心,瓷品亦如人品的至理名言。
眠棠看著夫君身著月白長衫,腰杆挺直,腕力灑脫的樣子,兩隻眼睛看得直了。
她知道夫君有才,卻沒想到這般的出眾!
問過這詩句乃是夫君臨時起意而創後,一旁的陳先生也是贊不絕口。
一向高傲的恨筆居士還說有時間要向夫君討教書法的要義呢。
就在店鋪裡洋溢著濃厚墨香,文雅氣息的時候,卻突然有人上門來了。
來者是個富家公子,身後的隨從有四五個。
那人看上去很胖,一臉的肥肉,穿著件藕荷繡著底花的長衫,看上去倒是很鮮亮。他一入店鋪,不理迎上來的伙計,隻直勾勾看向了柳眠棠。
那一雙眼兒漸漸瞪圓,高聲大喊:“這……這不是我的娘子眠棠嗎!”
眠棠聽見這個胖公子叫自己的閨名,登時唬了一跳,忙抬眼仔細打量他。
待確定不認得後,不由得回頭茫然回頭望向了崔九。
崔行舟舉步來到了柳眠棠身前,阻擋住了那胖公子要上前的步伐。
胖公子原本幾步過來,伸出黑毛大手要拉拽眠棠的,沒想到來了個長相不俗的小白臉,格擋出了他的手,登時不快,橫眉大嚷道:“你是哪個?竟然敢攔本公子?”
崔行舟沉穩道:“不知閣下衝內人亂嚷,是何道理?”
那胖公子瞪著一雙油膩的眼兒道:“你的內人?啊呸!這女子是我三書六聘的妻子,隻是與人私奔,一直不見蹤影,如今被我尋著竟然是跟了你這白臉兒私奔!看我不捉了你們這對奸夫淫婦,一起審過公堂,再浸了豬籠!”
那胖公子說完,手下的人便一湧而上,砸櫃臺,敲瓷碗,眼看是要大幹一場的架勢。
一時間,街市上的人也紛紛湧過來看熱鬧了。
此時店鋪對面的茶攤子上,倒是穩穩做了個戴著紗罩鬥笠的女子。
看見對面的瓷鋪子被砸,芸娘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冷笑。
失憶了就能過安穩日子?想得倒是美!
當初柳眠棠可是與京城三十裡鋪子的崔家的九公子定下的婚書。但是芸娘見過她的那個未婚夫崔九,就是個肥油滿溢的胖子!絕不是那日瞧見的眠棠身邊的俊美青年。
由此可見,是那青年依仗著柳眠棠失憶,行了騙財騙色之事。
也不知眠棠私卷的錢銀是不是都入了這個假冒的“崔九”之手。
芸娘決定將計就計,名手下人去尋了個肥胖油膩的溜子,換了綢衫帶著幾個地痞,假裝是那京城富戶崔九,上門去詐那個騙色的“崔九”。
雖然這個胖子人是假的,但是他懷裡揣著的婚書是真的!
當初柳眠棠被子瑜搶親救上山時,那婚書在混亂中被芸娘偷偷抽走,一直保存至今。如今倒是可以派上正經用途了。
隻要那騙色的假崔九看到婚書心內慌亂,必定要露出馬腳,不敢去公堂過審。
他若是想要私了,那麼芸娘倒是可以親自跟他聊一聊,讓他明白破財保平安的道理。
芸娘安排了一切,便帶著侍衛和丫鬟在這裡候著,隻斟茶看戲就是了。
那胖子乃是外州裡的混不吝,接了這等子封銀足的肥差,原本就是賣了七成氣力。等他受了人指點,來到這鋪子上看到了要認的娘子竟然如此貌美時,七成的氣力竟然翻了倍的上漲。
竟然是如此美人!
既然這眼前的小白臉是假丈夫,他現將這娘子搶來再說。
反正他有婚書在懷,待搶了人,補過了洞房,也是天經地義!
一想到接下來的美事,胖混子渾身都是膽,且豪橫呢!
可惜,他今天算是揣著鐵板了。
就在他繼續衝著假“崔九”叫囂的時候,那個看上去白淨斯文的青年,伸出手指頭在他肥下巴上一擰,就卸掉了他的下巴,再也說不得話!
而那幾個鬧市的無賴一看,互相看了一眼,齊齊往上衝去。
可就在這時,人群裡突然走出了幾個大漢,幾步上前踹腳擰胳膊,幾下子就將那幾個搗亂的無賴給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