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三姑娘看眠棠來了,倒是面色和善地打了招呼,兩人闲聊了些熬參養身,將養滋補一類的話題後,便有些無話了。
眠棠覺的屋內清淨得有些尷尬,便借故想要告辭。
可是賀珍此時,卻幽幽嘆一口氣,再也忍不住,跟眠棠倒起苦水。
“崔夫人,我知道你是玲瓏心腸,也知道前因後果。所以這事兒也隻能跟你說說。”
也不知她從哪裡相中了柳眠棠,總覺得她是個能託付心事的,隻一個勁兒跟柳娘子說起這些日子來,不足以為別人述說憋悶來。
“廉小姐也不知怎麼的,惱了我,不再回我的信,也不再請我,就好像前些陣子她說的那些話,是我自己的夢罷了。”
也許是不夠臉兒,生怕眠棠誤會了她先前的炫耀乃是假話,賀珍甚至拿出了廉小姐前些日子寫給她的私信。
眠棠展開噴香的信紙看,覺得廉小姐應該是個才女,那字寫得真好。
若是品酌裡面的語句,的確是很欣賞賀珍的意思,那種親切之感,恍如失散多年的骨肉姐妹。
眠棠一目十行地看罷,倒是謹記了相公的叮嚀,不可隨便妄自議論封疆大吏的家眷。
於是微微一笑道:“小姐你能得廉小姐的青睞,當真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別人也豔羨著呢。不過想來廉小姐快要出嫁了,要忙的事情且多著呢。她分不開神繼續與你通信交際,也是正常的。我們商戶人家,與官家來往,自然也要帶著分寸,不卑不亢才是正經。賀小姐,又何必患得患失?”
賀珍幽幽地嘆了口氣:“你當日說得對,廉小姐也不會平白無故對我好。那等子大宅院,王爺以後的妾也少不得,像我這樣的商戶女,進去了低人一等,自然好拿捏。原本我還在猶豫應不應下她。許是廉小姐覺得我態度不爽利,便另尋覓了別的人……”
眠棠卻覺得廉小姐尋了別人是好事。於是便趁機勸慰賀小姐,還是自己尋了良人,做正頭娘子才是正經。
想到自己就此可能跟淮陽王失之交臂,賀珍忍不住流下了懊悔的眼淚。總覺得自己當時若表態了,自己可能已經坐了小轎子入王府,與謫仙的王爺雙宿雙飛了……
但是再傷痛的心情,歇了十日也差不多了。
眠棠不耐這些婆婆媽媽,隻趁著她擦眼淚的功夫,抽冷子說了些訂單子的事情,又有意無意地提了提三小姐的兩個庶出的哥哥,最近總是替她走動,很是能幹,似乎深得賀二爺賞識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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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說,果然牽動了賀珍的心腸,讓她語氣略緊繃地問起那兩個冒頭的庶出兄長的日常。
眠棠微笑道:“三小姐不必擔心,依著我看,你那兩個哥哥打理得甚好。我們女人家,若是有人幫襯,不必拋頭露面才最好呢。你且安心在家養著,反正賀二爺也有人幫……”
當眠棠從賀家出來時,賀三小姐已經差不多掙脫了悲傷,隻兩眼冒光,一副精神大好的樣子,要重返店鋪,整治下膽敢染指店鋪生意的庶出兄長。
賀家的買賣,大部分都是從正室夫人那傳下來的。賀三姑娘的母親就是正室的夫人,她下面有個弟弟,乃是嫡出的獨苗苗。她這個當姐姐且得替還未成年的弟弟看顧家產呢!
所以眠棠上馬車的時候,還略替淮陽王委屈了下。
也不能怪那位王爺英姿耽誤了三姑娘出嫁。依著她看,還應該有賀三姑娘醉心掌權,替弟弟看顧家產,舍不得嫁出去的緣故呢!
不過這些個,也不是她該操心的,她如今要做的,不過是整治好自家的買賣,安穩過自己的日子罷了。
幸好店鋪裡僱佣的活計畫匠都是能幹的。這幾日裡,陳先生又出了幾樣精品,買了不菲的價錢。
眠棠手裡的錢銀多了,就開始盤算著買個新的大宅院。
當她把這打算跟夫君說時,他卻有些遲疑了。
“現在的宅院住得還好,且先住著,待以後,我自然給你換個更好的。”
經歷了上次仰山派人來綁架眠棠的事情,崔行舟已經命暗衛加緊了看護。可若賣宅子,少不得工匠雜人整日出入,必然會有疏漏,倒不如緩一緩。
這類事情,眠棠一律都是順了相公的。既然他愛住在北街,她也覺得小宅院不錯,隻是少了夫君的練功場子。
最後她跟李媽媽商量了一下,決定將小院子一側的花圃填實夯平,再購置個刀槍架子,讓夫君用施展拳腳的空間。
這麼決定後,眠棠就讓莫如起了花圃,再用板石鋪好,總算將整治出一片空地。
接下來便是選買個稱頭的刀架子擺在練武場上。眠棠問過夫君,知道他對刀劍也很熟稔呢。
眠棠簡直迫不及待,要看看夫君的英姿,所以這日趁著相公外出,就去鎮子裡的武器鐵鋪上走了走。
隻可惜此地民間好武的並不多,所以鐵器鋪子裡可供挑選的樣式隻那麼幾件。
眠棠都不用費心選,這幾樣全包起來就是了。
隻是她付完銀子後,正跟一位帶了三五個隨從的胖小姐走了個頂頭碰。
“長沒長眼?竟敢衝撞我家小姐!”看上去她應該是富貴人家的家眷,身後歡吠的小廝,叫聲甚響。
跟在眠棠身後的碧草也不是好相與的,也瞪眼回道:“明明是你家小姐往我們夫人身上撞的,怎麼倒問起別人長沒長眼?且看看你的腦子有沒有帶全!”
眼看著你一言,我一語的就要吵起來,還是那位胖小姐先不耐地道:“好了,有什麼可吵的?不是人也沒怎麼著嗎?說著,她便看也不看柳眠棠,徑直先入了鋪子裡去了。”
隻是跟在她身後的一個長相秀美的姑娘,依舊直直地望著眠棠,然後福利道:“柳姐姐,你我許久不見了……”
眠棠有些詫異,她並不認得這姑娘,可她為何熟稔地叫自己“柳姐姐”?
所以她也福了福禮,客氣問道:“敢問您是哪位?”
那位小姐似乎沒料到眠棠客氣又生疏的反應,隻遲疑道:“姐姐,你不認我了?”
眠棠不禁被問得一愣,又仔細看了看眼前這位清秀小姐,隻覺得她長得溫婉宜人,卻並不認識。
隻是眠棠遲疑的功夫,那位小姐的眼裡已經積攢了淚水,顫抖著聲音道:“姐姐怎麼不認我了?”
眠棠覺得自己也許遇到了故人,可是她忘了幹淨,所以上下打量了一番後,問:“你可是在京城裡認得我的?我先前病了一場,醒來後,以前的事情記得不大清明了,若是想不起,還請見諒……”
這個清秀姑娘正是孫芸娘!因為仰山招安在即,許多山上的頭腦經常來青州走動。她也趁機會跟著下山,倒是跟石總兵庶出的女兒石雪霽混得甚熟,沒幾日的功夫已經姐妹相稱了。
石雪霽見了子瑜公子一面之後,就被他傾倒。雖然那婚事隻不過隱在桌面下,並被沒有拿出來細談,可是石小姐卻是迫不及待,等著子瑜公子成為爹爹的部將後,再趕緊跟他成親。
這日來靈水鎮,是聽說這裡鐵匠鋪子裡有造型別致的手爐模子,她打算定一個給子瑜公子略表衷腸。
於是這對新結交的異姓姐妹便在這裡遇到了柳眠棠。
其實孫芸娘撺掇石小姐來靈水鎮,也是抱著要尋眠棠的心思。
公子明令她不準再尋眠棠的麻煩。她自然不好派人找。可是仰山那筆錢銀一直下落不明。她懷疑公子在包庇柳眠棠,替她遮掩貪汙的醜事。
而且最近子瑜待她越發冷淡。她也套問不出什麼隱情,所以總要當面問問柳眠棠,才能問出破綻。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位柳眠棠竟然好似全不認得她一般,隻客套而疏離地說出了自己失憶的事情。
芸娘又驚又疑,緊緊盯著眠棠的眼睛道:“什麼都不記得了?”
眠棠不想自己失禮冷落了故人,而且她生病也非見不得人的事情,便照實說道:“隻記得去京城出嫁前的事情,以後的就有些記不住了……不知您是哪位?”
芸娘是清楚知道柳眠棠的。她雖然聰穎狡黠,但是並非跟人虛偽客套,委曲求全的性子。
失憶前,她倆已經扯破了臉。柳眠棠若不是真失憶,看見自己隻會冷臉假裝不認識,不會這麼客氣。
這麼說,柳眠棠真的忘了她出嫁半途去了仰山的一切,也忘了她與子瑜的那一段情?
想到這,芸娘心內倒是一陣狂喜。
她不答反問道:“柳姐姐若是全忘了,可怎麼過活的?”
眠棠疑惑地看著她道:“自然是我夫君照拂我,你……為何這麼問?”
那一刻,芸娘全明白了。柳眠棠是何等美貌?如今她武功盡廢,尖刺全拔,就如鮮美的肥肉失去了保護。心有歹念之人若想騙她,豈不是輕而易舉?
一定是她當初被拋甩下船時,被磕壞了腦子,又被人救起,見她貌美,便生了歹念,欺騙她是自家的娘子,就此霸佔了她!
想到這,芸娘不想引起眠棠的懷疑,隻就著她方才的話,微微一笑道:“我以前在京城裡與你有過一面之緣,還不曾認得你夫君。原想著要好好與你交接,可惜隨了父親返鄉,便沒了機會……”
眠棠聽了這才微微一笑,既然並非親友,也不欲深聊,便客氣地與她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