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子不顧體弱,親自將賀三小姐送到了門口,親切地囑咐著她快些同賀二爺商量,不然她家雙嶺藥田裡的藥苗若是長大些,就舍不得拔了開道通車了。
當賀珍將這意思告知給父親時,氣得賀二爺再次拍了桌子,直說崔家好大的臉,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根基就要承接御供!
可是賀珍卻勸住了賀二爺,說既然柳眠棠有心賺取皇銀,就讓她賺好了。而且玉燒瓷坊裡的填色技藝著實不錯,若是能拿來為賀家所用,豈不是讓賀家如虎添翼?
賀二爺明白了女兒的意思,反正賀家承包出去的瓷器擺件,最後都要拓上賀家商號的名頭。她柳眠棠再有能耐,也不過是供賀家差使的小馬駒。等忙活完了皇帝大婚御供這頭等大事,再想法子對付玉燒瓷坊也不遲。
賀二爺知道他這個女兒有心計,做事也比他周全,為今之計,也隻能邀那姓柳的娘們兒入伙,度過了眼前的難關再說。
於是靈泉鎮每月一次的商會聚會,這次打破了慣例,就在賀三小姐看望了柳娘子的第二日,再次聚首一次。
這次柳娘子倒是來了,不過遲到了足足一個時辰。
柳娘子進門時便連連道歉,直說女人家出門事多,頭臉梳妝甚是費時,讓諸位久等了。
商會的一眾老爺們倒是個個笑臉相迎,說崔夫人看重商會同仁,這才精心打扮,應該應該啊!
於是靈泉鎮的同行們彼此和和氣氣地又商討了一次皇差的分配事宜。
那利錢最大的一份精瓷填色的活計就歸到了玉燒瓷坊的名頭上。這塊肥肉原本是賀家獨佔的,賀二爺自然不願意割讓出去。可是其他的湯水,那個柳娘子又看不上,隻獅子大開口,獨要這一份。
而其他的掌櫃們看柳眠棠沒有看上他們的湯水,自然長長舒緩了一口氣,竟然也幫著柳娘子勸賀二爺松口。
氣得賀二爺臉憋得鐵青,若不是女兒賀珍一直在桌子下面踩他的腳,當時就要發作了。
最後,賀家割了肉,柳眠棠自然也松了口,先是悲切地說了一番自己的病情,又態度誠懇地表示,為了靈泉鎮的諸位,更是為替皇帝盡忠,她就算拔了救命草藥耽擱了病情也在所不惜。
柳娘子生得嬌媚,加上這幾天沒出屋子,那上等的香粉也將臉兒抹得白白的,這愁眉不展的嬌弱模樣,讓人一不小心,還真信了她要天妒紅顏,命不久矣了呢!
直說得一幹老爺們連連點頭,再次誠心謝過了柳娘子識大體顧大局的寬廣胸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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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賀二爺心裡卻直罵,什麼狗屁草藥?他派人去看了,明明是一地的白菜大蔥!能治哪門子的絕症?
當商議結束後,柳娘子也提前分到了趕制皇供的定錢,隻這批填色的瓷器單子的定錢就有八百兩銀票,若是全部趕制完,還可有一半的錢銀可拿。
柳娘子之前不知皇供的錢銀多少,等如今厚實的銀票拿在手裡,才明白了為何先前那些掌櫃對賀家如此的拍馬捧屁,實在是這裡面利潤讓人看得眼紅啊!
不提玉燒瓷鋪賺取得溝滿壕平,再說軍營裡的崔行舟聽聞了水司近日的趕工進度後,終於滿意地松緩了臉色,揮手叫那匯報的官吏下去。
可是官員卻還有一事要稟報王爺,便小心翼翼地問:“王爺,您先前命全郡方圓百裡的船隻皆要應徵,如今工事完成大半了,可否要那些船隻解了徭役?”
其實說起來,水司也不必這麼緊迫著徵召漁船。至於為何這般行事,崔九當時也沒有太仔細地去想,隻不過腦子裡一閃,閃過了北街宅院床下那個空落落的大洞,便一念之仁,替那準備收買路錢的小女子行一點方便罷了。
這於他來說原本順嘴說一下的事情,事後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如今聽這官員提起,才突然想起了這樁來,倒也不知道那柳娘子的事情進行得怎麼樣了。
不過徵召漁船太久,的確是有些影響民生,所以淮陽王揮一揮手,便表示可以解除一部分船的徭役了。
不過闲暇時,去北街吃飯時,他從眠棠的嘴裡知道了她已經訛詐成功了的事情。
可是聽到柳眠棠承攬了賀家的事務,他倒是微微皺眉。
說實在的,當初買下店鋪不過是為了安穩住她的心思。沒想到月餘的功夫,竟然讓她將攤子越撲騰越大。
“你這般行事,不怕那賀家商號對你鋪子裡的瓷器動手腳,借了名目整治你?”
眠棠聽了,隻甜甜笑道:“夫君想得好周到,不過我們這些商鋪其實是為人作嫁衣,都是頂了賀家的商號,所以他若想在瓷器上動手腳,壞的就是自家的名號,如何能不受牽連?如今,我們剛在北街立足,且得好好經營,便委屈了夫君的鋪子屈就他人之下,不過總有一日,我們店鋪的名號會堂堂正正印在那皇家御供的瓷器上!”
眠棠這邊立下了豪言壯語,崔行舟倒是微微一笑:“你若喜歡,盡心去做好了,隻是不是為我,單是為了你自己,也要踏實經營,也算是給自己賺得一份產業。”
畢竟此間事了後,店鋪和宅子都要一並給了她的。柳娘子若是經營得好,也是她自己受益。
崔行舟難得這麼有闲心地教導人,可是在眠棠聽來,夫君卻是在鼓勵著自己大膽做事。
得到夫君如此的信任,她不由得又是兩眼晶亮,秋水盈盈一般地望著他。
崔行舟倒是習慣了她這般看著自己,悠悠夾了一筷子魚肉放入她的碗裡:“快些吃飯吧,不是說一會要回鋪子上查點送來的瓷器嗎?”
眠棠也覺得自己方才的目光太孟浪,不符合賢妻淑德,不由得俏皮地笑了一下,然後趕緊吃飯。
她一會的確是要出門,隻是見夫君回來,才想著要跟他一起吃飯,耽擱了功夫。
等眠棠吃完飯,又用竹鹽漱口後,便稍微收拾停當準備出門去了。
崔行舟恰好也要出去,他今天來靈泉鎮除了吃一吃李媽媽的飯菜外,最重要的是要拜謁一位告老還鄉的朝中大吏,所以看著時辰,便也一起出門了。
王爺的馬車正好要路過玉燒瓷鋪,崔九遲疑了一下,覺得既然順利,不管顧她也不甚好,便叫眠棠一起上了車。
眠棠第一次跟夫君一起出門,心裡甜滋滋的,規規矩矩坐在崔九的身旁,覺得馬車裡滿是夫君身上淡淡幽竹般的氣息。
當馬車從北街口駛出來時,午休的人們還沒有返回來,略顯得冷冷清清。馬車順著石板路朝著瓷鋪的方向慢慢前行。
可是轉到了一處僻靜的街口時,從道路兩邊的高牆上突然躍下了幾個彪形大漢。有兩個上前就架住了馬車車夫的脖子。
而另外幾個立在巷子口望哨把風,分工井然有序,一看就是劫道的行家。
其中一個一把扯下了簾子,看也不看崔行舟一眼,隻舉著一把鋒利的長劍,指向了柳眠棠的喉嚨,陰惻惻地說道:“柳姑娘,你當初走也就走了,可是為何要偷偷藏了公子好不容易籌集的銀子?如今賬房點出了錯漏,公子有交代,隻要你肯還回來,他既往不咎!”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柳眠棠聽得一頭霧水,隻調高眉毛道:“你家公子是誰?我又拿了什麼。你莫不是認錯人了?”
那大漢一看柳眠棠不認賬,隻呵呵冷笑了兩聲,懶得廢話,隻想將柳眠棠從馬車上扯下來捆了。
至於柳眠棠身邊坐的那個男人,他連看都未看。芸娘事先跟他們說了,柳姑娘如今嫁給了一介商賈,繡花枕頭樣的男人,好吃懶做的紈绔子弟,大約就是這個。一個做買賣的,自然更得惜命。他若敢動一動,立刻便在他的身上捅個窟窿!
可是就在他的手堪堪碰上柳眠棠時,她一旁那個繡花枕頭樣的男人卻悠悠開口說話了:“不知她拿了你們多少錢?我來替她還就是了。”
領頭的大漢一聽,都要笑岔氣了,他挑著眉惡狠狠道:“三千萬兩的雪花白銀,你還的起?且給老子滾到一邊去!”
說著手裡的長劍一挽,就想要將那繡花枕頭的臉兒給劃花了。
但是大漢的手腕子剛往前一伸,那個吃軟飯的白臉兒竟然伸出兩指,夾住了那薄薄的劍身,然後一個借力的巧勁這麼一帶,竟然將大漢一把給扯入馬車裡。
柳眠棠方才手一早就摸到了李媽媽給她放置到一旁的一對銅鑄的鈴兒上——這鈴兒是神醫趙泉託人送來的,讓她闲著沒事的時候舉握,復建手腕筋骨之用。
如今這對鈴兒可算派上了用場,隻被她高高舉起,趁著崔行舟將大漢扯進來的功夫,兩下子便砸在了頭頂之上。
眠棠認穴的功夫很準,雖然兩手氣力不大,卻足夠讓那大漢翻著白眼昏死過去。
崔行舟這次是第一次親眼看她打人,的確是出手看著綿軟卻穴位狠準。
就在這時,馬車外的打鬥聲也不斷,就在眠棠探頭要看個究竟時,脖子後一沉,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崔行舟一個手刀巧勁兒將她敲暈之後,外面的暗衛也一起出動,拿下了那幾個攔截的大漢。
“王爺,人都抓住了!”暗衛跪地向崔行舟稟報道。
淮陽王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將人提去審問。
雖然方才隻有隻言片語,但是也足夠崔行舟推敲出大概了。
這個柳眠棠,膽子也是太大了,她當初逃跑時,可不止帶走了一匣子首飾和銀票子,居然還卷走了那個子瑜公子的大筆的賊贓!
三千萬兩的雪花白銀的確不是小數,那位子瑜公子倒是沉得住氣,現在才來索要!
崔行舟在北街的宅子設立了這麼久,總算是釣出了像樣的魚蝦,倒也不枉費了他的耐心。
當下那位朝政的回歸故裡的大吏,也改期去拜訪了。
因為那些個賊子有專門的酷吏去審,崔行舟倒也不必親力親為,便將昏迷的眠棠先送回了宅子裡。
結果馬車剛到了門口,卻看見鎮南侯趙泉領著小廝在門口探頭探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