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見崔九將昏迷中的柳娘子從馬車上抱下來時,趙泉嚇了一跳,以為柳娘子舊疾復發了呢,待聽說是崔九敲的,立刻大為光火。
趙侯爺老早就把這小娘子看做了自己宅院裡的女眷,崔九這廝下這樣的狠手,他如何肯幹?當下橫眉立目道:“王爺可是在軍營裡打罵慣了兵卒,這麼嬌滴滴的女子,你也下得去黑手!”
崔行舟原本以為眠棠路上就能醒的,沒想到眠棠卻一直氣息紊亂,似乎陷入了夢魘之中,所以他也有些擔心,隻皺眉道:“我不過是使了巧力,讓她昏睡一下而已,手勁並不重,你看看她是怎麼了?”
說完,崔九便大步流星地將柳眠棠抱入了屋內,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玉腕讓趙泉診脈。
可是趙泉的手指快要挨上時,崔行舟的眉頭一皺,覺得就算是失節女子,也不該讓人隨意觸碰。
想著便從懷裡掏出塊汗巾子,蓋在了那截瑩白的手腕上。
趙泉覺得他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不由得瞪了他一眼,想要揭開汗巾子切得仔細些,可是接觸到崔行舟微微眯起的目光,到底不敢造次,隻隔著汗巾子給她診脈。
眠棠的脈息有些紊亂,可見以前的淤血之症還是沒有消散,看來還要再加重湯藥調理才行。
診脈之後,趙泉便又寫了一副方子,交給李媽媽讓她給柳娘子煎熬。然後他又鄭重交代崔行舟,女人的身子骨原本就嬌弱,像今日之舉萬萬不可再用。
若是往常,淮陽王隻會冷冷一笑,像他這種做事不擇手段之人,怎麼可能會憐惜一個失節反賊的女子?
可是這一次,淮陽王竟然沒有出口嘲諷,而是沉默地聽著,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趙泉從北街出來時,還在恍惚著,總覺得自己這位相交多年的好友似乎是哪裡不對了。但是具體是哪裡,他一時又說不清楚。
眠棠陷入一團如爛泥一般的夢境中,在夢裡有人給她看一本賬目,然後問:“柳姑娘,你看該怎麼辦?”
作者有話要說: 眠棠,給我拿個賬本,誰欠了我都要記清楚
第32章
眠棠根本搞不清是什麼賬本,可是嘴裡卻直覺說道:“先不要呈報給公子,我自會將賬目梳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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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裡,她便埋首在了桌子前,開始一筆筆地重新理賬。不知怎麼的,眠棠就是清楚,她在將賬目做空頭的周轉,重新制作了一本假賬,而如山的白銀頓時化作無數涓涓細流從總賬上分撥了出去……
再然後,她則看著一輛輛的馬車從面前經過,雖然看不見箱子裡的物件,可她心裡也是清除馬車上是一箱箱的都是白銀和銀票……
當眠棠在一陣欲裂的頭痛裡醒來時,出了覺得夢裡忙碌得有些乏累外,還覺得夢境太過荒誕。就算她砸賣了夫家所有的店鋪,又怎麼會有那麼多的錢銀?而且她還如貪官一般作假帳貪墨……莫不是聽了那賊子的話,一時錯亂,做了亂七八糟的夢境?
可是夢又似乎太過真實,讓人有些恍惚地轉不出來……
所以她睜開一雙眼,一直愣愣看著房梁。
“你醒了,要不要喝些水?”
一直坐在一旁的崔行舟這時撂下書本問道。
此時夜已經轉黑,桌上燭光如豆,散發著微弱的光。
眠棠有些無力地調轉頭看著他,一時間恍惚著,似乎又回到了重病初醒時,看著她的夫君透著無盡的陌生感覺。她試著起身,卻使不出氣力,隻綿軟無力地問:“我是怎麼暈倒的?”
崔行舟平靜地說:“被你敲暈的賊子醒了,偷襲了你……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想起什麼?”
眠棠看著夫君英俊而文雅的面龐,心念微動,又覺得自己太過多疑,怎麼一時間竟然想問是不是夫君親手敲暈了她?
這樣的話,自己想想都荒誕,所以她咽下沒有說出,隻是聲音嘶啞地問:“頭痛得厲害……那些人……是什麼人,怎麼這麼大膽?還直愣愣地管我要銀子?”
崔行舟聽她這麼問,倒是想起了方才審問犯人的暗衛來報。
那些人竟然都是狠角色,十個有九個咬牙不說,不過倒是有一個被烙鐵夾棍伺候了一頓後,終於開口說了實情。
據他們說,柳眠棠當初從仰山出走時,自己親自做了空賬,卷走了山寨大筆的錢銀。因為賬目做得滴水不漏,加之山寨的產業遍布各處,每到年中時才會呈稟一次賬目,所以之前壓根無人發現。
隻是這次接替她攏賬的一個叫芸娘的女人發現了錯漏,這才命他們下山來找柳眠棠。
待暗衛要細問芸娘為誰,那個公子又是什麼來路,而且柳眠棠為何能接觸到這大筆的賬目時,那個匪徒嘶啞著嗓子道:“我們公子是……”
他話還沒有說完,一旁另一個奄奄一息的匪徒竟然突然抬頭,從嘴裡吐出一支暗藏的毒針,一下子釘死了那個開口招供的,接下來,剩下的幾個互相看了一眼後,竟然紛紛咬舌自盡了。
暗衛們沒有料到一群山匪竟然如訓練有素的死士一般,如此意志堅定。也是措手不及,一下子沒了活口。
崔行舟沉著臉聽了暗衛稟報。倒是梳理出了大概。
那個陸文可真是奇葩,竟然有讓自己的女人管賬的習慣。更為可怕的是,這群山賊竟然擁有巨額的資產,各地還有產業……如此看來,他們的野心不小,怎麼會如此乖順地招安投降?
那個陸文究竟是什麼樣的來路?
至於柳眠棠做了卷走了大筆的錢銀的事情。崔行舟倒是毫不懷疑,依著柳眠棠現在的表現,她的確是有這樣的膽色本事。也難怪當初被挑斷了手腳筋……
隻是現在,柳眠棠壓根不記得在匪窩裡的事情了,可是那些個賊子並不知,若是讓他們逮到了柳眠棠,可以想象她的下場定然是生不如死。
自從陸文招安事定後,崔行舟一直想撤了北街的宅院的。隻是一時憊懶了,想著再看看情況再說,沒想到竟然引出這般驚天的隱情。
看起來,這北街宅院還撤銷不得,更要加緊守衛,繼續釣魚,看看不能不能查明那個子瑜公子,還有匪徒口裡的那個芸娘的底細。
更重要的是,他得搞清楚柳眠棠在那仰山裡充當的又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
不知為什麼,眠棠發現自從那次出街遇到了匪徒攔路後,夫君回家的時間驟然變多了。
除了中午時,會出去半日外,一般中午吃了飯後,下午就不出去了,跟她下棋看書,好不悠闲自在!一副憊懶了下棋學業,回歸了宅院的樣子。
隻是有許多時候,他看她的目光炯炯,似乎多了些探究的意味。
雖然夫君在家是好事,可是眠棠總要問問他緣由。
當問起他,崔行舟淡淡道:“我學了那麼久,可棋藝並沒有比你高明哪裡去,還是不學了。”
賢妻眠棠聽了這話時是無比震驚的,她沒有想到是自己打擊了夫君學棋的積極性。可是她也納悶道:“我以前是不會下棋的,夫君知道我是跟誰學的?”
崔行舟剛剛跟她下完一局,一邊收著棋子一邊看著她,嘴角微冷,漫不經心道:“我也不知,大約是跟子瑜公子學的吧……”
眠棠想著自己當初看著那個子瑜公子下棋的莫名熟悉感,不由得覺得夫君的話也許是真的。她當初究竟是怎麼想的,怎麼能趁夫君出遠門,就跟不是夫君的男子如此廝混?這到底是得下多少盤棋才能練就出的棋藝啊!
這下子,下棋的雅興全沒了。眠棠亡羊補牢,抓起破籮筐裡的衣料子,往崔九的身上比劃。
夏日快要到盡頭了,待得天氣轉涼,夫君也該添衫了。外衣自然是要買來的才合身體面。可是內衫總要做娘子的親手做,穿起來才貼心。
因為大病一場的緣故,她全忘了該如何做妻子。
幸好眠棠平日裡,常往北街各家門口的長凳上坐,嗑瓜子納鞋底時,知道了四季冷暖,婆娘的營生,倒是可以跟著一眾婆娘行事給夫君扯布添內衫了。
因為莫如帶回了夫君的一箱衣服,眠棠就找出了崔九先前的一件內衫,照樣子裁剪了布料子,每日細細密縫,如此辛苦了幾日,總算是出了些樣子。
崔行舟站起身子,任著眠棠拿著衣料子在他身上來回的比劃。
眠棠的個子雖然照比江南女子來得高挑些,可是跟他偉岸的身高相比,就顯得小鳥依人了。
跟生意場上的利落幹練不一樣,在針線活計上,這個柳娘子手笨得很!單是這個衣袖子就改了有三四回了……
他垂著眼,微微低頭看著眠棠。她先是微微蹙眉,仔細比量了腰線以後,甚是滿意,紅唇微啟,笑得甚是明悅。
可如此醉人的笑靨落入崔行舟的眼底,卻愈加不是滋味了。
這些日子來,他一直在想著:這個女子在那個子瑜公子身邊,究竟是一直委屈求全地苟活,還是日久生情,與那個子瑜真生出了夫妻之情呢?
就算她起初是良家婦女,可是被那等儒雅的公子俘虜去做了妻妾,是不是也生出了幾分真情不然的話,她怎麼會心甘情願地替他管賬?
不過想到後來,這女子膽大包天卷了那反賊的銀子,崔行舟的心裡倒是略微原諒了眠棠。
最起碼,她知道迷途知返,不該與那些反賊流寇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