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說起實數,我忽然想起實數完備性的定理們兩兩互推。
學海無涯,學海無涯。
我推開合歡殿的門,獰笑一聲。在誅九族邊緣瘋狂試探。
皇上正在看書,我還沒行禮,他就抬了抬手,叫我平身。
我飛過去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沒辦法,雖然前一秒心裏想的是給他教數學課,但是全天下的女孩子見到喜歡的人都是這個反應。
他把書倒扣在桌上,拍拍我的手背,意思是讓我憋扒拉。
那個書名我看不懂,是什麼什麼國策。
不錯,皇帝確實是個好皇帝,睡我之前還在鉆研治國之策。
他揉了揉眉心,似乎頗為煩惱。我在心裏權衡了一下,覺得這時候提微積分可能會掉腦袋,於是識趣地不吱聲。
他摸了摸我的腦袋,看我的眼神像是看著自己的兒子:「朕覺得,後宮這麼多人,聰慧靈透的卻唯有你一個。」
「嗯嗯嗯。」我深以為然。皇後身為後宮之首都聽不懂雞兔同籠,這宮中的風氣確實該好好整頓整頓。
他皺著眉嘆了口氣:「她們與朕談不了兩句,便要把話題往父兄官位的事情上扯。」
我喜滋滋:「好在父親並不讓臣妾操心。」——非常爭氣,不僅不用我跟皇上吹枕頭風,還給我送錢花。
「聽說你父親給你送了個鐲子,做你十四歲的生辰禮?」
「嗯……」我抬起手腕,正準備把那個鐲子給他看看,突然心裏一慌,一句臥槽差點脫口而出。
「嗯?」他偏過頭,目光淡淡地落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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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孫子套我話!
「臣妾十七歲。」我有點心虛。
他聲音仍然沒什麼波瀾:「那是朕記錯了?」
「沒有,不是,」我欲哭無淚,趕緊否認,「是臣妾長錯了。」
他忍著笑看了我一眼,一臉悠閑,顯然已經掌握了誅我九族的充分證據。
「愛妃十六歲進宮,今天卻過十四歲生辰,這是怎麼回事呢?」
「這,這是怎麼回事呢,我也不知道……」我瑟瑟發抖,見他似乎沒有生氣的意思,便壯著膽子信口胡扯道:
「可能我是熱愛數學的小妃子沈飛櫻,當我跟青梅竹馬的小宮女驚鵲一起到御花園遊玩時,卻目擊了外星商人的交易現場。當時我隻顧著偷看交易,卻忽略了從背後而來的另一個同夥。
我眨巴眨巴眼,皇上用一種極其迷惑的眼神看著我。
我抿了抿嘴,小小聲說:「雖然身體縮小了,但是頭腦一樣靈活!」
空氣短暫地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你這是欺君。」他無奈地沖我笑了笑,我知道他沒生氣,趁機慫慫地拉了拉他的手。
「你和朕一樣,」他拉著我坐下,眼中閃爍著我看不清的情緒,「七年前,先皇忽然重病,大哥謀反,三哥掌管御林軍,卻舉棋不定,不敢護駕。大哥殺了當時的太子,四哥替太子擋刀,也落下了終身殘疾。一夜之間,先皇的兒子一半獲罪,一半傷亡,我才成了儲君。」
我聽得一臉認真。
「可是,先皇重病那年我才十一歲,如先皇有不測,便要由皇叔為攝政王掌政。所幸我生母早亡,在宮中也不起眼,因此先皇駕崩之前,把朕的年齡改大了五歲,朕才能順利登基。」
我不知道說什麼,隻好哇了一聲。說,那你才十九歲呀。
他點點頭,笑道:「朕是不是很顯老?」
我使勁搖頭,心裏卻是一酸。
我一直看他做什麼都遊刃有餘,從未想過,他有那樣曲折的過往,也不過是個十九歲的孩子。
真是……
我緊緊拉著他的手。
真是學微積分的好年紀。
……
「這件事如今隻有朕和太後知道,今天又多了個你,」他笑得意味深長,「如果再有第四個人知道,那就是你說的。
我眨巴眨巴眼。
他一頓,無奈地嘆了口氣,改口道:「朕就餓你三天。」
我開心地笑了,又去抱他的胳膊。
抱了一會兒,他大概是忍無可忍,推了推我,說:「去洗澡。」
李德全在邊上又笑得一臉褶子,還有幾個小太監,也是想笑不敢笑的表情。
我哦了一聲,乖乖地站起來,還伸手幫他撣了撣被我抱過的袖子。
氣死我了,好丟臉,嗚嗚。
他不知道是不是心軟了,想幫我挽回一點面子,補了一句:「回來再抱。」
我那沒出息的嘴角立刻重新飛上天與太陽肩並肩。
一回生,二回熟,我和幫我洗澡的宮女們合作非常愉快,這次我沒用迷迭香香膏,也沒人拿香料醃我。
穿上我熟悉的小睡衣,我噠噠噠跑回去抱住了皇上的胳膊。
看著他桌上的那本書,邊角有些卷皺發黃。忽然想起一件事。
「皇上是怎麼知道臣妾年紀噠?」
「看出來的。」他拽了拽我濕淋淋的頭發,一聽就在敷衍我。
我心裏覺得這話不可信,也知道不能拆穿他。
可是……
我低下頭,不說話。他大約隻以為我是好奇心受挫,也沒放在心上,隻把一碟點心往我面前推了推。
上次我晚上來的時候,桌上似乎也放著一碟這樣的點心,大概是山楂或者棗泥糕,是紅色的小方塊。皇上似乎不愛吃,反正我沒見他吃過。
我捏起一塊咬了口,黏黏的,腥腥的……讓我心裏所有的情緒一掃而空,這……
D 區!
這特麼是啥味兒?做這個糕點的人怎麼活到現在的?
我一臉震驚地看著皇上,他笑得倒是很歡。
「這,這個是什麼東西……」我手裏捏著剩下的大半塊糕,牙縫裏全是腥甜的味道,舌頭都要捋不直了。
「鹿血糕,朕也不愛吃。」他指指碟子,善解人意地說,「不喜歡就放回去,不要緊。」
我飛快地把咬了一半的鹿血糕放回盤子裏,有個小宮女輕悄悄地走進來,把那盤鹿血糕端了出去。
等等……
我低下頭,看了看手指上沾到的顏色,好像有點眼熟?
「我……臣妾第一次侍寢的時候,帕子上就是這個東西?」
他嗯了一聲。
「那……那時是因為皇上知道臣妾的年紀?」
他又嗯了一聲。
我好像心裏的什麼猜測被證實了似的,忽然有些心慌,還想問什麼,外面卻傳來一陣喧鬧聲。
皇上比我先反應過來,幾乎是下意識地拉著我退離了窗邊。這時李德全快步從外面進來,臉上沒有往常的笑意,說:「有刺客,十幾個。」
我有些驚慌,倒是皇上很冷靜。
他從一邊的架子上取下一個暗色的披風,罩在我身上,還給我扣了個蝴蝶結。
「你去屏風後面。」他輕輕推了推我。
「我不走!」我用最慫的語氣,說出最大義凜然的話,「我留下來還能給你擋刀呢!」
他頓了頓,有些意外地低頭看了我一眼,輕輕笑了笑。
「朕沒你想得那麼脆弱。」
我不說話,看起來一臉倔強,實際上我自己知道,我要是一開口肯定聲音都在發抖。
他嘆了口氣,道:「不走便不走吧。若是害怕,就捂上眼睛。」
他把披散的長發撥到身後,取下架子上的一把長劍。
「李德全,開門。」
……
半個時辰後,我哆哆嗦嗦地坐在床上,拉著皇上的手,嚇得哭都哭不出來。
「怎麼凍得鼻涕都流出來了。」他用一條白色的毛巾擦完濺在臉上的血跡,把它扔給我。
我手剛一碰到那條毛巾,就好像打開了小哭包開關,立刻把臉埋在毛巾上嚎啕大哭。
邊哭邊說:「我還以為我要死掉了嗚嗚嗚嗚嗚。」
他無奈地笑笑:「若是真有危險,朕肯定會先送你出去,怎麼會讓你躲在屏風後面?」
我繼續哭:「你怎麼那麼能打啊嗚嗚嗚嗚。」
「朕本應被培養成輔佐君王的將軍。」他柔聲解釋道。
李德全走過來,說道:
「皇上,外邊的臟東西都收拾好了,這事兒驚動的人不多,要不要明兒一早再知會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
皇上嗯了一聲,接過李德全手裏的一條新毛巾按到我的臉上。
我抽搭了一會兒,眼淚汪汪盯著李德全看,小聲說:
「李公公,你好厲害。」
就剛剛,這個一笑就一臉褶子的老太監居然能一打五,我世界觀裂開了。
李德全謙虛了一下,又笑出了一臉褶子。
「看不出。」他說。
「安排刺客的人不知道皇上和李公公打架很厲害嗎?」我探頭問道。
「應該知道,」皇上說,「因此在糕點裏下了藥。」
「啥糕點?」我好奇地問道。
「鹿血糕。」
噢,鹿血糕。
嗯?
?!!
我難道又有生命危險?
「方才你吃的時候我才注意到,咬過的斷面顏色太深,才讓你放回去。」
「那我會死嗎?」
他安慰道,「我剛剛摸了你的脈搏,不過是手足酸軟幾個時辰,一會兒就好了。」
……我就說我咋剛剛差點站不住了,我還以為我是嚇的。
我立即撲進他的懷裏:「腳腳酸,要抱抱。」
李德全在邊上笑成一朵菊花,走出去還給我們帶上了門。
「你那就是嚇的。」皇上嘴上一本正經,手手卻非常誠實地抱了抱我。
我也不嫌棄他一身是血,開心地抱著岔開話題:「那些刺客說不定開始就埋伏在外面,聽不見裏面說話,卻能看見端出去吃了一口的鹿血糕,才以為是皇上吃了,傻了吧唧地闖進來。」
他嗯了一聲,又抱了我一會兒。
我睜著眼,一點兒睡意都沒有。不知不覺,外面天色已經隱隱泛青。
「朕要去早朝了,」他松開我,「你累了,自己再睡一會。」
我應了一聲,忽然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皇上沒有受傷吧?」
「沒有。」他側過身,並不看我。
「臣妾手上碰到血了。」
他轉身看著我,微微皺著眉頭,眼神卻是軟的。
「欺君是重罪。」他輕輕說。
我低下頭,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