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角當即飛上天與太陽肩並肩。
她在放屁,昨天我還多拿了一套來喝湯來著。她斷然不敢私自放這個屁,所以這一定是皇上授意她放的。
果然,皇上沒有拆穿她的謊言,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趕緊裝好人:「這個碗給姐姐,我用碟子就行。」
她點了點頭,笑著對我道了謝。
「嗯?」皇上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喜歡喝湯嗎?」
我怔了一下,倒是顧知春反應快,笑著說:「臣妾不愛喝湯,碗就給明婕妤用吧。」
雖然平時皇上吃早飯的時候不愛說話,但今天飯桌上的氣氛格外凝重。
顧知春試圖搭了幾次話,皇上沒理她。
我習慣性想給皇上夾菜,又擔心引起餐桌矛盾,隻好埋頭專心喝粥。
「怎麼不吃菜?」皇上吃完飯,才慢悠悠問我。
我說:「粥好喝。」
顧知春臉色沒有剛來時那麼好看了,不過還是陪著笑了笑。
皇上哼了一聲:「和朕吃飯你不緊張,今天顧婕妤在,你倒緊張起來。」
我默默地笑了笑,一臉不好意思。
心裏卻翻了個白眼,你是自己人,顧知春麼,我又沒跟她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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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要看摺子了。」他說。
我應了一聲:「那臣妾就回去了。」
「嗯,」他擺了擺手,「你們都去吧。」
顧知春似乎有些不情願,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可見我安靜地退了出去,隻好也跟著出來了。
「對了,顧婕妤,」皇上在後面輕描淡寫地補了一句,「下次不要來了。」
我微微一驚,她在我邊上頓住了腳步,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答道:「是。」
我側頭看了她一眼,她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白了。出了殿門,她一句話也沒有對我說,帶著宮人一言不發地走了。
我覺得她可能會記恨我,不過心裏並不怕。
當天晚上,聽驚鵲說,皇上傳了顧知春侍寢。我心裏知道,皇上大概是早上說了她,有意補償。
不曾想,顧知春卻不知輕重地鬧了小脾氣,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遲了兩刻鐘才去。
她進了合歡殿不久,就被皇上趕出來了。聽人說她出來的時候眼圈通紅,手裏的帕子都捏變形了。
清霜和驚鵲竊笑著來告訴我,我心裏卻始終懸著,躺在床上一整夜,也不曾合眼。
我之前想過要讓顧知春吃癟,可我沒想到皇上會說那句話,讓她不要再來。也沒想到顧知春侍寢遲了,他也真的會生氣。
我翻來覆去裹著被子,沒由來地覺得冷。
第二天早上,皇上沒有叫我去吃飯,這種事從前也不是沒有,可我隱約有些擔心,怕前一天早上的事讓他生氣了。
在顧知春被趕出合歡殿之前,我好像一直不曾意識到皇上是皇上,而且,也會生氣。
——不,他甚至不需要生氣,他的一丁點不悅,對尋常人而言就是滅頂之災。
顧知春是尋常人,我也是。
第一次意識到這樣的地位懸殊,我突然覺得心裏有些酸澀。
默默吃了個小籠包,第一次覺得不如他那兒的好吃,便沒什麼胃口。
想著轉移注意力,低下頭琢磨了一會能不能給他講概率論,卻也感到沒有意思。
正對著一桌子菜發愁,清霜進來說:「李公公來了。」
我抬起頭,李德全拎著一個小食盒進來,端出來一大碗粥,我懷疑那分量足夠滿足一頭產後母豬。
「皇上說,既然娘娘覺得粥好喝,就讓娘娘喝個夠。」他笑瞇瞇地說,「他怕生人送來娘娘不敢喝,特意讓奴才來的。」
我鼻子一酸。
李德全嘿嘿一笑,又低聲說:「皇上也說,讓娘娘安心。」
我癟了癟嘴,努力按捺自己的哭包之魂,生怕自己哭出來,隻好往李德全手裏塞了一大把銀子來掩飾。
李德全走後,我邊吃邊哭,咕嘟咕嘟喝完了那一大碗粥,還多吃了兩個剛才被我嫌棄的小籠包。
吃完以後,清霜給我擦嘴,驚鵲給我擦眼淚。正當我還在抽抽搭搭的時候,外頭傳來了消息,顧知春禦前失儀,禁足一月,罰抄什麼什麼書。
若沒有他說讓我安心的話,我現在大概會怕極了。
哪有這樣的,我剛憋回去的眼淚又開始往冒,他罰顧知春,竟為了不嚇著我,讓李德全帶話預先寬慰我。
這真是太溫柔了,嗚嗚嗚。
這一次顧知春禁足抄書,似乎徹底沒了脾氣,閉門不出,一點動靜沒有。
六宮失去了眾矢之的,矛頭短暫地指向我,可我一直不侍寢,仍隻是隔三差五去陪皇上吃早飯,於是她們對我的鬥志並不強烈。
我也不知道皇上為什麼不召我侍寢,我知道他並不討厭我。他與我說話不多,隻偶爾在吃完早飯後問我幾句話,好不好吃,昨夜睡得怎麼樣。
他每次問我,我的心裏都會悄悄雀躍一下,即使我知道他隻是無意地問一問。
每當我更喜歡他一些,他的冷靜和平淡就會讓我清醒一些。以至於我對他生出的每一絲感情都像是小心斟酌後,清晰生長出的。
宮裏真是個奇怪的地方。或者說,皇上真是個奇怪的人。在他身邊,就連愛情都是涼絲絲的,好像沒有一點兒多餘的溫度。
入秋後,顧知春的禁足解了,她並不曾來找我的麻煩,迅速地重新投入到爭寵的道路上。
顧知春練了一個多月的琵琶,當我幾乎要把那首琵琶曲倒背如流的時候,中秋到了,合宮夜宴。我起初覺得新奇,可才坐下來,就覺得沉悶。
我第一次見到那麼多高位的妃子,她們中有一些比皇上年齡還大一些,穿著端莊的宮裝,珠翠如星,喝湯的時候連頭上的步搖都不晃一下。
我第一次吃飯時坐得離皇上那麼遠,他的神情,穿著,甚至聲音都使我有些陌生。
顧知春抱著琵琶出來,說要給皇上獻一曲。
殿裏一下安靜下來,許多雙意味各異的眼睛看向她。她鎮定如常,彈出第一串音時,手都沒有抖一下。
她一雙眼旁若無人地穿過無數道目光,隻看著皇上。
顧知春一曲彈完,便是王美人的箏,蘇婕妤的琴。方月兮也跳了舞,可大約是怯場,她跳的不好,還扭了腳。
我越看越困。迷迷糊糊地,看見那幾個坐得最靠近皇上的高位嬪妃,仍然端莊優雅,紋絲不動。
我隻好在桌子下麵掐自己的手,我在偷偷瞧著上邊的妃子,下邊也有好些人連上邊的妃子都瞧不清,隻好瞧著我。
皇後誇了幾句多才多藝的妃子們,有意無意地提起幾個人,似乎都是位分低些的妃嬪,聽了皇後的暗示,便半推半就地也表演了幾個節目。水準不如之前的好,不過總歸人長得不算難看。
皇後管得頗多,把話題往我身上扯了扯,說起皇上吃早飯的事,大概是想要我表演點什麼。
我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半,心裏想著該怎麼把雞兔同籠花裏胡哨地表演出來。
不過,皇後才提起我的名字,皇上就隨口帶開了話題,漫不經心地給我解了圍。
我有心跟他喝一杯以表謝意,然而為了低調行事,隻沖他開心地眨了眨眼,估計這個距離他是看不到。
話題岔到了別人身上,我又開始犯困。大概是皇上瞧見了,便有李德全跑來給我送了一碟超酸的梅幹,我嚼了嚼,勉強驅散一點睡意。
直到後半夜,皇上和皇後才相繼離席,那幾個石塑一般的牛逼妃子也起身離去。眾人稀稀落落地走了一些,我也沒有多留,回宮倒頭就睡。
按理說中秋夜皇上該陪皇後,可是根據我的經驗判斷,再過不到一個時辰,皇上就該起床了。
嘖,像極了第二天還要上學卻熬夜到淩晨的我。
我揉了揉吃了太多梅幹的腮幫子,心裏覺得皇上略慘。
大約睡了三四個小時,我就被驚鵲從被窩裏拔了出來,皇上叫我去吃早飯。
我閉著眼洗臉穿衣梳頭化妝,閉著眼走到皇上那兒,進了門,才勉強睜開腫成桃子的雙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明黃衣服的人,對他行了個禮。
「沒睡好?」皇上把碗遞給我,神清氣爽得完全不像隻睡了不到兩小時的人。
他真的沒有早朝睡覺嗎?
我嗯了一聲,覺得嗓子還有點啞,便喝了口湯。
「皇上不困嗎?」我問完就有些後悔,他吃飯時從來不說話。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喝了勺粥,答道:「還好。」
我不敢再說話,也不敢不說話,便給他夾了個蝦餃。
中秋過後,九月初三就是我的十七歲生辰。
……實際上是十四歲。
雖說皇上不召我侍寢,但我跟他還算挺熟。所以不少天天見不著皇上面的小妃子來給我送東西。
我美滋滋地收了不少,除了皇後送的一顆夜明珠,還有顧知春送來的翠金鵲尾步搖,方兮月則送了我一顆超大隻的人參。
內務府給我送來了兩匹蜀錦,還非常服務到家地給我掛成了床簾。不知道是皇上想起了我誇他床簾好看的事,還是李德全留心安排的。
我擦著口水把各種金光閃閃的禮物摸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顧知春送的那個步搖,屬實好看。
我爹前月升了官,這次也給我送了個漂漂亮亮的大鐲子。
我在我爹送來的盒子夾層裏摸了摸,掏出來一遝銀票。
爽。
我把銀票放在枕頭套裏藏好,想起皇後這次沒跟我說不用去謝恩,便蹦蹦跶跶帶著驚雀往鳳棲宮去了。
皇後不長記性,我謝完恩剛準備抬屁股走人,她就叫住了我。
「明婕妤入宮幾個月了,見皇上見得不少了吧?」
我乖巧答道:「回皇後娘娘,是。」
她慢悠悠問道:「你也十七了,怎麼除了剛進宮那一次,也不侍寢啊?」
啊這,你可把我問住了。
我隻好一臉慚愧地說:「臣妾不知。」
她一臉得意地教育我:「你應該多思考,不要陪皇上吃了幾次飯,就覺得恩寵穩固,可以高枕無憂了。」
?
我思考過,覺得是皇上不行。不過我當然不敢說出來,諾諾地應了一聲。
皇後懶懶地說:「方美人有孕,你知道嗎?」
「臣妾不知。」
「你知道她是何時懷上的?」
「臣妾不知。」我默默當復讀機。
她一瞪眼,問道:「不知不知,本宮問你什麼都不知,隻知道那個什麼龜兔同籠嗎?」
我張了張嘴,想給她道個歉:「娘娘……」
「不許說,閉嘴!」她瞬間拉下臉喝道,「本宮不想聽你那個東西。」
……
QAQ……我沒要說……
她咳嗽兩聲:「方美人是進宮第一次侍寢時懷上的,你怎麼就沒有那個心思?你第一次侍寢,跟皇上幹什麼呢?」
我縮了縮脖子,這你不是問過我嗎。
「在,在說皇後娘娘不想聽的那個東西……」
……
這是我第二次被皇後娘娘以頭疼為由趕出鳳棲宮。
回到櫻嵐軒,李德全已經等了我一會兒了。他說,皇上召我今晚在合歡殿伴駕,讓我吃過晚飯就過去。
我悄悄問李德全,伴駕是侍寢的意思嗎?
他想了想,說差不多。
……那看來還是差那麼一點。
李德全笑得一臉褶子:「娘娘想侍寢?」
「……不,沒有。」
睡覺拖慢我教學進度。
我思考了半個月,覺得身為一個皇上,應該學一學多項式函數和微積分。
……
當我吃完晚飯坐著小轎子飛向合歡殿時,腦內的高等數學題庫已經饑渴難耐了。
不對,學函數還得先學坐標系,那就得要講講數軸,還有有理數域實數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