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委委屈屈,抬起胳膊聞了聞。
沒有迷迭香味兒啊。
……
我淩晨朦朦朧朧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皇上懷裏。蠟燭還燃著,蜀錦的床簾也拉上了,外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皇上,皇上?」是那個老太監輕輕的聲音。
我在皇上懷裏束手束腳地伸了個懶腰,他睜開眼,回身撥開床簾,嗯了一聲。
外面一片安靜,遠遠地傳來打更的聲音。我往簾子的縫隙裏瞄了一眼,那個老太監輕手輕腳地開始一支支地點蠟燭。
皇上想換個人睡?我歪了歪腦袋,扯扯他的袖子。
「你要去找別人嗎?」
他一愣,然後輕輕笑了一聲:「早朝。」然後松開抱著我的手,坐了起來。
有小宮女在外面軟聲叫了一句:「皇上,娘娘?」
「你既然醒了,就起來吧。」他低聲對我說,親昵地揉了揉我的臉。
我一臉心甘情願地坐起身,理了理睡衣的衣襟。
外面的小宮女拉開了床簾,低著頭並不看我們。過了一會兒,又進來一隊人,為首的兩個看著面熟,應當是我宮裏的清霜和驚雀。
清霜手裏抱著我的衣服,默默地退到一邊。驚鵲走上前來,把手裏拿的皇上的明黃龍袍遞到我面前。
我呆呆地接過來,把它又伸到皇上面前。他卻並不伸手接,一臉迷惑地看著我。
Advertisement
我也一臉迷惑地看著他,手裏捧著一遝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
?要我給他穿嗎?我不會鴨。我自己衣服都是丫鬟給穿的,我完全沒觀察過那塊布該怎麼裹到人的身上啊。
他不動聲色。
我吐了,宮裏的姑姑光顧著教我侍寢的時候怎麼被皇上睡,沒教過我該咋給他穿衣服啊。
我看著皇上,他看著我。
他含情脈脈的眼裏寫著一句話:「你還真是啥也不會,笑死。」
不行,俺不能被看扁了。他小皇帝能一夜之間推出等比數列求和公式,我沈飛櫻用半刻鐘時間琢磨出怎麼穿龍袍,不是問題。
我沖旁邊的公公招了招手:「你來。」
他乖乖地走過來,我把放在衣服上邊的帽子往他手裏塞:「先幫我拿著。」
「哎喲哎喲,」他嚇得六神無主,作勢要跪,「可使不得。」
?我低頭看看手裏的帽子。
皇上悠哉悠哉開了尊口:「放桌子上,或者讓李德全給你拿。」
我回頭看了看,那個跟我說我迷迭香不好聞的老太監對我笑出一臉褶。
……原來他這麼高級的嗎?
在李德全的指導下,亂七八糟一通操作以後,我總算是把衣服穿在了皇上身上。不得不說,這個龍袍穿著還挺威風,他的體積看起來至少比之前大了一倍。
「學得倒快。」他中肯地點評道,捋了捋袖子,可能在檢查我有沒有把他的胳膊塞進腦袋該鉆的窟窿裏。
我乖乖巧巧謝了恩,目送著他去上朝,殿裏的宮人們跟著他也走了大半。
我心裏松了一口氣,一回頭,看見床上有一張雪白的帕子,上面沾了一點兒血。
?我差點原地昏厥。不要吧,雖然我爹給我改成十六歲了,但本寶寶實際上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皇上,你不是人。
不對不對不對,我昨晚幹啥了?
沒啥啊。
難道……我沒醒?……真就金針菇唄?
我傻了一下,回頭沖清霜招招手,催促道:「快快快,給我穿衣服。」
清霜也乖乖巧巧,裝作沒看見我臉上的驚恐,輕手輕腳地給我穿好了衣服,還幫我洗了臉。
「嗯,我還得梳個頭,皇上這地方有梳頭的地兒嗎?」我張張望望。
「回娘娘,沒有。」剛剛那個不幫我拿帽子的小太監說道。
?
設計這麼不合理?
我隻好對清霜說:「那你隨便幫我搞一下。」
好在清霜手底生花,飛快地給我搞了個我說不出名字但是還挺好看的發型來。
我在心裏豎起了大拇指,清霜,永遠滴神。
「我們是不是要去找皇後娘娘?」我問道。
清霜答道:「皇後娘娘這個時辰應該還沒起。」
……呵呵,我都忙忘了,這特麼才四點多。
我便開開心心地帶著我的小跟班們回了櫻嵐軒。在這裏我待得實在不太嗨皮。原以為在宮裏已經很悶得慌了,沒想到到了皇上的地盤我才發現,回櫻嵐軒簡直像回家一樣。
回宮的路上隻掛著不多的幾盞燈籠,所幸這路修得不錯,不然我指定得踩坑裏去。
「這怎麼沒燈啊。」我問驚鵲。
「後宮裏這個時辰一般不常有人走。」
我不是人嗎?
「不是有侍寢的妃子嗎?」
驚鵲笑道:「侍寢的娘娘一般前半夜就回去了,皇上留您到早上,是喜歡您呢。」
……呵,可別提了。
怪不得沒有梳頭的地方呢。不過,那他為啥讓我給他穿衣服?聽起來讓妃子穿衣服應該不是常規流程吧。
「我們幹點啥捏。」回到宮裏,我舒舒服服地脫了鞋子,坐在軟榻上晃悠腳。
「主子可以睡一會。」清霜說。
「不要不要,」我擺了擺手:「不困了。」
嗯,不知道皇上下一次找我侍寢是什麼時候,我要不要備個課?
對了,我還沒見過皇後——
「皇後娘娘好相處嗎?」我問。
清霜和驚鵲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過了一會兒,清霜說:
「娘娘心地不壞。」
……哦,那就是不好相處了。
驚鵲瞪了一眼清霜,寬慰我道:「主子放心,皇後娘娘隻是性子高傲些,平日裏並不對妃嬪們過多苛責,也免了晨昏定省。隻是主子昨夜留在合歡殿,娘娘多問幾句也是難免。」
……還要多問幾句啊,嗚嗚。
總之,萬般不情願之下,我還是乖乖地去了鳳棲宮拜見皇後。
「你就是沈婕妤?」她慵懶地靠在椅子上,垂眼看著我。
「是。」我跪得端端正正,一臉柔順。
「噢……」她並不讓我起來,隻輕輕喝了一口茶。
我也不吱聲,跪在地上心裏還琢磨著那條沾了血的帕子。
咋回事呢……
「本宮聽聞皇上賜你住在櫻嵐軒?」
我笑道:「是,也是名字巧了,這樣的便宜,讓臣妾撿了去。」
「可本宮卻覺得,皇上好像覺得櫻嵐軒配不上沈婕妤啊,」她沉下一張臉,「留你宿在合歡殿,可是擔心櫻嵐軒住不下你?」
「皇上不曾留臣妾,」我把鍋往自己身上攬,生怕皇後吃醋,「原是說話說得晚了些,是臣妾不知道規矩。」
皇後面色稍霽,冷冷道:「說話說得晚了些?顧婕妤與皇上彈了琵琶,方美人跳了舞,你隻說了幾句話?」
「臣妾無才無德,隻好說幾句玩笑供皇上解悶。」我笑著瘋狂謙虛。
皇後並不放過我。
她追問道:「說了什麼,本宮倒想聽聽。」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輕輕嘆息。這是你逼我的。
我跪在地上,看向她的目光卻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如果她瞭解我,她會知道,那種情緒,叫不忍。
我開口道:
「娘娘,您知道……雞兔同籠嗎?」
……
半刻鐘後,我被皇後以頭疼犯了為由,趕出了鳳棲宮。
我嘆了口氣。
就是說嘛,這才是正常人類的反應,為啥昨晚皇帝越聽越開心?
回到宮裏,我接了聖旨,皇上在聖旨裏說我玉雪可愛,冰雪聰明,賜封號明。
我接旨謝恩,多了個封號並不能讓我一個月多拿幾兩銀子,不過還挺好聽的。
來傳旨的是那個說我迷迭香難聞的老太監,我記得他叫李德全?他對我說,皇上請我去吃早飯。
有一說一,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在吃早飯之前就累得好像過完了一整天。
吃飯的過程平平無奇,皇上照例食不言寢不語。我本想給他夾塊山藥,又擔心他誤會我暗示他不行,所以又默默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擱下筷子,漱口擦嘴,對我說:「朕去批摺子了。」
「那臣妾先回去了。」我乖巧告退。
回宮以後,我收到了皇後賜的禮。她還特意讓來送禮的那個小太監告訴我,不必去謝恩了。
我嘆了口氣,雞兔同籠有這麼恐怖嗎?
說起來,皇後還真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送了我一個純玉雕的算盤。
可惜我不會用。
在之後的半個多月裏,皇上沒再召我侍寢過,倒是找我去吃了好幾次早飯。
我照著鏡子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我看著很下飯?
皇上吃飯從來不說話,吃完就走,也不跟我聊天。
比起妃子,我覺得我更像是他早飯時桌上的一件餐具。
李德全笑瞇瞇地告訴我,皇上吃飯一向不喜歡邊上有旁人,對我特殊,是喜歡我。
我便往他手裏塞了些銀子,央他在皇上面前多說說我的好話。
這半個月裏得寵的是顧知春顧婕妤,她侍寢的次數幾乎要跟我陪皇上吃早飯的次數差不多。我想起她就嘆氣,人家這才叫妃子,跟她比起來,我真就下飯工具人。
不過,多虧有這個顧婕妤拉仇恨,宮裏妃嬪們很快就遺忘了我初次侍寢留宿合歡殿的事,也沒心思想我天天陪皇上吃早飯的事。
唯一注意到我的,隻有這個顧知春。
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李德全又來帶我去和皇上吃早飯,走到半路上,顧知春忽然冒了出來。
她對我行了個禮,笑道:「難怪皇上愛召妹妹一同用早膳,今日見了妹妹,果真是秀色可餐。」
「婕妤謬贊了。」我謙虛了一下。
她笑道:「我是想請妹妹去我宮裏同進早膳。」
?跟皇帝搶人……不是,搶餐具?
李德全還在這兒呢,姐姐你是真滴頂。
她看了一眼李德全,抿嘴一笑:「這樣看來,倒是不巧了。」
機智嘴甜的李德全照例一臉笑瞇瞇:「哪裡,這恰恰是巧了。」
「我也覺得,真是巧了。」顧知春眼神微閃,我心裏一動,好像,哪裡不對。
……
一刻鐘後,坐在皇上飯桌前的除了我,還有個妝容精緻,玉鬢朱衣的顧知春。
我尷尬地對皇上笑了笑,好在他沒有不悅的意思,淡定地讓人多添一副碗筷。
「回皇上,」他身後的那個小宮女輕聲道:「合歡殿裏合妃嬪形制的碗碟隻有明婕妤在用的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