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猶豫著要不要接,手指卻不小心碰到了接聽鍵,我隻能拿起手機放到耳邊。
「聲聲。」他的嗓子聽起來不太舒服。
「嗯。」
「怎麼不回來做飯啊?」
我算聽出來了,他大概是喝醉了。
「江曳,我們已經離婚了。」
「離婚?什麼離婚?聲聲……」
那邊的聲音開始斷斷續續。
我嘆了口氣:「江曳,大白天的就不要喝酒了,容易挨揍。」
「聲聲……是在關心我嗎?你還愛我是不是?……」
「腦子有病就去醫院,喝酒不治病。」
我不想和他糾纏。
「別這樣……聲聲,別生氣了好不好?……我和她真的什麼都沒發生……」
「已經不關我的事了,我再說一遍,我們已經離婚了。」
說完我就掛了電話,想了想又覺得不妥,於是又打開手機,直接調成了飛行模式。
山頂太陽刺眼,我瞇著眼曬了一會兒,就準備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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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驅車趕到家時,發現江曳正坐在門口。
他這副頹廢的樣子,我還隻在周韻結婚時見過。
你爽了嗎?
我問著心裏那個一年前的自己。
他眼睛紅紅的,像是沒有睡好,看到我來了,立馬起身,跌跌撞撞地向我走過來。
我側身躲開:「江曳,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微紅著眼圈看著我:「聲聲,你別不要我……」
我冷笑:「角色搞反了吧?到底是誰不要誰的,你心裏應該很清楚吧。」
他拽住我的手腕:「聲聲,我和她真的沒什麼,別離開我好不好?……」
「不是大哥,你擱這兒給我演呢?之前離婚不是挺乾脆嗎?」
「我也以為我會冷靜。」他睫毛本就長得驚人,此刻垂著眼有種讓人窒息的悲傷,「但隻是一天沒了你,我就有些喘不過氣。」
「我知道你不理解,甚至,我自己也不能理解我現在的行為,但即使試圖平靜了這麼多天,一團亂的腦中唯一清醒的念頭始終是我不想讓你走。」
我覺得挺可笑的:「江曳,你賭氣和我在一起、賭氣和我結婚、擬訂離婚協議書的時候就該想到今天的結局。」
「離婚協議書不是我擬的。」他聲音稍弱,「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你離婚,我隻想和你好好過日子……隻是,我現在才明白自己的心……」
那夜不歸宿和周韻在一起是怎麼回事?那段時間身上的香水味又是怎麼回事?
心裏有好多疑問想問,話到嘴邊又問不出口了。
「算了。」我第一次發現和他對話是這麼累的事情,「你現在就隻是不適應我的離開而已,不必誇大成對我的愛。」
他仍是不肯鬆手。
「姐姐。」
熟悉的聲音響起,我轉頭,看到陸燃正站在樓梯半層處。
「你怎麼來了?」我問。
他笑著上了幾個臺階走到我跟前:「這不是來追你了嗎?」
江曳的臉色有些難看,看向他的目光全是敵意。
我顧不上他,於是拽住陸燃的衣角對江曳說:「沒什麼事兒你就走吧,我要回去了。」
說著我就開了門拉著陸燃進屋。
江曳忽然把住門:「聲聲,能不能別讓他進去……」
我拽住門把手:「再不松開就直接夾你的手了。」
他望著我,眼底鋪滿絕望:「求你……」
我忽然就開始感嘆,真是風水輪流轉,當年卑微求他回家的我也沒想過有一天能反過來。
陸燃忽然握住他的手腕:「真的……很難忍啊。」
「什麼?」江曳皺眉,想要甩開。
我好像知道接下來他要說什麼了。
「忍住不打你。」
果然,我趕緊拉住了陸燃:「別別別。」
他側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把江曳的手生生地從門框上扒下來,直接關上了門。
「姐姐心軟了嗎?」陸燃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我。
我搖搖頭。
「騙人。」他戲謔一笑。
「別多想,我隻是不想給自己找事兒。」我白了他一眼。
這時,我的手機又響了,來電顯示江曳。
我直接掛斷,把手機關機。
陸燃笑:「這就是你喜歡的男人?」
「曾經。」我出聲強調。
「你喜歡他什麼?」
……
我還真不好說,喜歡他長得帥?學習好?溫柔?還是別的什麼?
時間久了,我似乎都忘了當初到底是怎麼喜歡上他的。
沉默良久,他先開口了:「姐姐,看著我。」
我聞聲看過去,他頭發蓬鬆微卷,在陽光下帶著一絲慵懶的倦意。
「你喜歡的哪一樣我沒有?」
他出聲很輕,但每個字又像重重地砸在我心口上一樣,雷霆萬鈞。
「你是認真的?」我問。
「你覺得呢?」
他細長的睫毛卷著光影,在眼底鋪射下淡淡的陰暈,像歐洲中世紀油畫裏的天使。
「你喜歡我什麼?」我還是不敢相信。
「沒那麼麻煩。」他笑,「你的一切,這算嗎?」
我扯了扯嘴角:「陸淺知道嗎?」
「知道。」
我嘆了口氣:「陸燃,我們兩個是不一樣的。你現在的年紀應該去談幾場戀愛,我已經需要謹小慎微地思量自己的後半生了。」
「我隻想和你談戀愛。」
他盯我,盯得我都不敢看他了。
「結婚的那種嗎?」
他隨手拿起我泡的茶喝了一口。
「就是結婚的那種。」
完了,我慌了。
我以為勸退一個小屁孩是容易的,結果在他這裏卻節節敗退。
是我越活越簡單了嗎?還是他太復雜了?
等等!我又想到了一個絕佳的理由。
我清了清嗓子:「你覺得你家人會接受離過婚的女人嗎?」
很好,他的臉色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我知道這招奏效了。
我抓住機會,繼續發力:「你覺得不被父母看好的愛情能持續多長時間?你現在才多大?你能保證這不是一時的新鮮感嗎?如果到時候厭倦了,受傷的還是我。我這個年紀,又能陪你玩多久?能等你多久?你考慮過嗎?」
他靜靜地看著我:「說完了嗎?」
我點點頭。
他這才悠悠地開口:「首先,我媽就是離婚後嫁給我爸的,他們兩個人對這件事一點意見都沒有,陸淺就更不用說了。這個家庭背景姐姐還滿意嗎?」
我和陸淺這麼多年好姐妹,但這件事她從來沒告訴過我。
「其次,我是長情的人,而且,貪心不足,不知收斂。」
「我對你從來都不是什麼三分鐘熱度,隻有分分鐘隻多不少的忠誠。」
「最後,我今年 20 歲,身高 1.88,體重 70kg,身體健康,無不良嗜好,沒有戀愛史、家族疾病史。」
他說著偏頭看了我一眼,笑意淺淺:
「如果你願意,兩年後就可以領證。」
我瞬間臉紅,對比他悠閑自在的樣子,我感覺有些丟人。
這麼大人了居然被一個小屁孩撩到了?!
我分明在他清澈、透亮的眼底看到了自己被噎到倒地吐血而亡的樣子。
這……還是當年那個被我欺負得坐在地上號啕大哭的小孩嗎?我開始後悔了。
後來,我給陸淺打了個電話讓她把她弟弟拉走了。
我剛從一個墳墓裏走出來,暫時還沒緩過來勁兒,並不想立馬去想這些事情,隻想先好好工作一段時間。
但他走時笑意盎然地告訴我他會等我時,我竟然還可恥地心動了一下。
第二天下班時,我就又被江曳堵住了。
他開了一輛黑色的賓利停在大廈門口,手裏捧著一束滿天星,身上穿著一聲白襯衫。
我記得很早之前我和他說過,我最喜歡看他穿白襯衫,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
現在看著他,我卻莫名想到另一個喜歡穿白襯衫的人。
呸,想那小屁孩幹什麼!我趕緊甩了甩頭。
帥哥手捧鮮花蹲守在樓下,這場面引得了不少人圍觀。
我想裝作不認識他,但還是被他揪住了。
「聲聲,跟我回去吧。」
「江曳,你喜歡周韻就和她好好過日子,而不是現在天天纏著你的前妻。」
我把「前妻」兩個字咬得很重。
果然,他臉色有些白。
「聲聲,對不起。」
「別道歉了,你沒有真的出軌我已經很欣慰了。我對你沒什麼要求,以後別再找我就行。」
我看著他這副樣子,竟然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報復的快意。
我知道,他隻是適應了我的存在,適應了我的好而已,所以短時間內走不出來,等過一段時間他就會明白的。
「江曳,我想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
「首先,你愛的人是周韻,希望你不要在我這邊自討沒趣了。其次,你並不愛我,你隻是習慣了我而已,所以我突然離開你才會回頭來找我,你該看清自己的心了。最後,我林聲從來不吃回頭草,不管我還愛不愛你,都不可能再重蹈覆轍了。」
我說完,平靜地望向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慌神。
一天的心情被他給弄得糟糕透頂,回到家我就直接去洗澡。
有一下沒一下地調著淋浴的開關,我才在忽冷忽熱的水溫裏漸漸地放鬆了下來。
不知沖了多久,我的手已經開始起皺,我關掉噴頭,披著浴巾出了浴室,手機恰到好處地響了一下。
我拿起來,是周韻發過來的微信。
因為江曳的緣故,她兩年前加了我。
嗯?她給我發微信幹什麼?
「林聲,明天晚上有時間嗎?想約你吃個飯,我們談一談。 」
她和我有什麼好談的?我和她的共同話題除了江曳就是離婚,能談什麼?
但想起江曳這幾日突如其來的殷勤,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和她說一下,讓她好好看住他。
「好。」我回。
5
我想了想,上次離婚的事沒提前通知陸淺她就已經哭成那樣了,所以這次我直接把和周韻的聊天記錄截屏給她發了過去。
我躺在床上靜靜地等著,兩分鐘後手機就響了,我接了起來。
「聲聲,你要去見那個醜女人?」
陸淺對江曳和周韻的稱呼向來冒犯,不是狗男人就是醜女人。
「嗯,我本來不想去的,但這兩天江曳有點兒反常,所以覺得還是要見一見。」
「我聽陸燃說了,那傻逼男人現在還敢纏著你?」
「嗯,也不知道犯的什麼病。」
「他可真賤。」
「陸淺,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坦白的嗎?」
那頭一陣沉默,半晌才訕訕地開口:「你說什麼?」
「不說我就掛了。」
「別啊,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她嘆了口氣:「陸燃喜歡你這件事我也是在你結婚時才知道的,但當時你都要結婚了,我就沒說。」
「你結婚那天晚上,我半夜去廁所才發現他坐在陽臺上抽煙。」
「我當時怒火攻心,想過去收拾他,結果就看到一地的煙頭和啤酒瓶,他眼圈紅得可怕。」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上次他哭還是 5 歲時玩單槓腿摔骨折的時候。」
「他聲音啞得厲害,問我怎麼才能忘掉一個人。我那時候才知道,他已經喜歡你那麼多年了。」
「我以為你結婚後他應該就能放下,所以就隨他去了。」
「結果沒想到他一直惦記著你。」
「我就說這小子怎麼這麼些年都沒談過戀愛,原來是擱這兒等著呢。」
我聽完後,也隻有沉默了。
「聲聲,明天要不我陪你去吧?」她問。
「不用了,我一個人去。」
「不行,萬一那個醜女人為難你怎麼辦?」
「她應該不是那樣的人,而且她能把我怎麼樣?」
「不行,上次我就沒陪你,這次一定要和你一起去。」
他們姐弟倆都是執著的性子,我知道拗不過她,於是就答應了。
「沒想到他一直惦記著你。」
夜裏,我忽然睡不著,腦子裏翻來覆去全是陸淺的這句話。